蘇祁堯嘆了口氣，微弱的喘息中，有種小心翼翼的奢望，讓人心生憐惜，“如果，我要是能再呼吸下外面的空氣，死也滿足了?！?/br>
    第49章 看誰最不要臉

    阮蠻蠻有種錯覺, 她每天在照顧的不是受了傷的大男人，而是兩個巨嬰。

    這兩個巨嬰仿佛退化到了剛出生時，動不動就要嚎啕大哭。稍微哪里沒有關心到哪里, 呵護好了，又成了幾乎掙扎在閻王爺手里的短命鬼, 竟說些英年早逝的話。

    阮蠻蠻頭疼得直抓頭皮，這兩個人，她是一個也不想多看一眼了。收拾收拾心情，好不容易到了公堂上, 竟有兩個婦人互相揪著頭發打進來了。

    阮蠻蠻頭疼的嘆了口氣, “還愣著干什么？快把她們倆分開！”

    打架的兩個人倒是挺好分辨的，一位穿著粗布麻衣，面容消瘦，瞪著一雙要吃人的三角眼。

    另一位身著綾羅綢緞不說，就這飽滿的容貌，紅光滿面, 處處帶著衣食無憂的象征, 一看就是從富貴人家里出來的。

    “這里是公堂，有什么事就說, 不能動手。否則, 我一律按照攪擾公堂來懲罰你們?！?/br>
    “你是誰??？好大的口氣?！鞭r家婦人仰著頭癟了阮蠻蠻一眼，她雙手抱臂嚷嚷道,

    “周大人呢？你們還不快去把周大人叫出來, 我要告這個無恥的jian商，把她的黑心肝給挖出來, 讓大家伙兒都來看看，他們家是怎么欺負老實人的?！?/br>
    “你胡說, 你才是……”貴婦人氣得直咬牙，她剛要開口怒懟回去，忽然又止住了。

    阮蠻蠻見她閉上眼睛粗喘了幾口氣，被怒火脹滿的胸.口，上下起伏著。大約過了有半盞茶時間，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了三分清明。

    “你來說說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貴婦人上下打量了打量阮蠻蠻，略微蘊釀了下，開口就是一句委屈的話，

    “唉，這事說起來，還是我那老實的夫君惹下的麻煩?！?/br>
    “你有話好好說，別陰陽怪氣的。我咋就成了麻煩？你這不打著我的臉罵人嗎？”

    阮蠻蠻見農家婦人，伸手就要推搡貴婦人。她忙給了衙役個眼神，當場就有倆人過來，將農家婦人給按下了。

    “放開我，你們憑啥抓我？我是原告，你們敢對原告動手，我告你們去！”

    這么潑辣、撒潑的婦人，阮蠻蠻算是見識到了。對比起來，劉氏還都有可能不是她的對手。

    “你再瞎嚷嚷，別說是拿下你了，讓他們掌你的嘴都是輕的！”

    果然，對付惡人就得比她還要兇狠，她才能老實了。

    阮蠻蠻見農家婦人不情不愿的拉著臉，低聲嘟囔著，“憑啥？你以為你是誰??？”

    “就憑我是鐘大人親命的暫代縣官，府衙內上上下下，所有的事都得經我批準，經我著手辦理，你說我有沒有資格罰你！”

    農家婦人明明膽怯了幾分，但是嘴里仍然不饒人，“你，你不說我哪里知道。不知者不怪，你也不能借機欺負我啊?！?/br>
    “你要是對我不滿，盡管告到鐘大人那里去。但是在我辦完案子之前，你要是在這么不守規矩，別怪我不客氣了！”

    農家婦人不敢說話了，她雖不服氣，但也不得不咽著氣，乖乖的跪在那里了。

    阮蠻蠻瞪著農家婦人吐了口氣。等心里稍稍平靜些了，這才扭頭對貴婦人輕聲道，“你繼續說吧?！?/br>
    貴婦人沒想到阮蠻蠻會有這等身份，她馬上行了個禮，“民婦眼拙，竟不知姑娘是鐘大人委任的縣老爺，還望您能大人大量，別跟愚婦計較?！?/br>
    貴婦人如此得體有禮，阮蠻蠻更疑惑，到底是什么樣的事，能讓她跟這種潑婦對打在了一起。

    “無礙的。正事要緊，你仔細的說說吧?！?/br>
    “這事，還得是從十年前說起?！辟F婦人陷入了回憶，苦澀中不經意間露出了絲的甜蜜，

    “十年前，我跟我夫君在城南街上靠賣饃營生。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了些，但勝在過得充實也踏實?！?/br>
    “有天，我們家門口來了個老人。她幾乎是衣不遮體，渾身都是泥垢。說句不夸張的話，街上的乞丐們都比她干凈?！?/br>
    “我夫君見她身子干瘦得緊，她又眼巴巴的盯著饃看。我夫君心軟，看不下去，就往她懷里塞滿了饃?！?/br>
    “這一給不要緊，打那天起，她天天來門口等著吃饃，一吃就是十年過去了?！?/br>
    貴婦人越說越無奈，阮蠻蠻是越聽越來氣。

    不過，她現在身份不同，要面對的格局也不一樣，被情緒左右，很容易出現判斷失誤的情況。

    “聽你這么說，你們夫妻倆白白讓老人吃了十年的饃。既發慈心做好事，又怎么會跟她扯上關系？還鬧到公堂來了?！?/br>
    “這話你得問我??！我是原告，我一句話也沒有說，憑啥讓她歪曲事實？”

    阮蠻蠻瞥了農家婦人一眼，“你想說話可以。要是再敢故意侮辱別人，說些跟案件無關，又難聽的話。你小心我罰的你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了?！?/br>
    “咋會是跟案子無關呢？這里面可大有關系哩！”農家婦人往阮蠻蠻面前緊走了兩步，突然啪了一聲，大手一拍，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哎呦，我的青天大老爺耶，您可得給我這苦命人說個公道話??！”

    “就她，就是這個女人壞心眼兒，她吸走了我婆婆的福氣，現在有錢了，開始翻臉不認人了?！?/br>
    阮蠻蠻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稀罕話，“有話好好說，在案子未斷完之前，不許亂給別人扣帽子?！?/br>
    “青天大老爺啊，我可不敢瞎說。這事兒鄰居們都知道，你要是不信的話，就找幾個人來問問?？纯词遣皇沁@么回事！”

    阮蠻蠻給衙役傳了個令，讓他們在兩家人附近，分別找幾個關系不是很近的鄰居。

    “你繼續往下說說?！?/br>
    農家婦人從地上爬起來后，湊到阮蠻蠻跟前，像是說悄悄話似的。

    “我跟你說，我婆婆吃他們家饃不假，吃了十年這也是實話?！?/br>
    “但是，大老爺，您可得聽明白了，自打我婆婆去他們家吃饃后，他們家的生意越來越紅火?！?/br>
    “這不現在有錢了，開始翻臉不認人了。你說她這是不是喪盡天良，恩將仇報？”

    在農家婦人的狡辯下，阮蠻蠻竟然覺得這歪理有幾分道理了？！

    “你就是因為這個要告她？”

    “回姑娘的話，她并不是因為這個，她是想讓我們為老人送終，最后再賠償他們些錢財?！?/br>
    阮蠻蠻總算是明白，為什么堂堂有禮得體的貴婦人，會跟一個市井潑婦撕打在一起。

    她這個事外人聽了，都覺得心里憋火，恨不得將這農家婦人的腦子撬開，看看里面還有多少歪理。更別提施舍了十年的饃，最后卻換來這么個下場的當事人，她失去理智，也是情理之中。

    “阮姑娘，兩邊的鄰居們都帶到了?！?/br>
    “傳?！比钚U蠻要聽聽，從外人眼中，這事是怎么發展的。

    兩邊著裝打扮各不相同的鄰居們，很快進入了大堂，來到了阮蠻蠻的跟前。

    她沒急著讓這些人開口，而是圍繞著他們都轉了兩圈，隨口問了句與案件不搭噶的話。

    “我看你們幾個，穿得倒是挺干凈利索的，就是身子骨太瘦了。平時干起農活來怎么樣？一畝地產多少糧？”

    被阮蠻蠻點到的幾個農家人，均是愣住了。難道傳他們來衙門里，不是為了問老三家的爛事，就是想問問這個？

    “回，回老爺的話，這兩年情況不太好，干了不少活，就是不見收成。沒有吃的，也就沒了干活的心思?！?/br>
    阮蠻蠻猜到就會是這樣的情況，“如果我這里有個能干活吃飯的事，你們做不做？”

    “真，真的嗎？”那幾個農家婦人的鄰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們想問，又怕惹得阮蠻蠻不高興，“不是，我是說，如果真能糊口飯吃的話，那老爺您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

    “我不過是幫你們找個差事而已，能不能吃上飯，吃多少，還得靠你們的雙手去掙來?！?/br>
    話到這里，阮蠻蠻終于轉回了正題上，“說說吧，他們家都發生了什么事？”

    “老三家她……”話到嘴邊上，那幾個人又憋了回去。

    阮蠻蠻不急，她有的是時間等著。

    “哎，我說你們幾個，干啥要那種眼神看我？縣太爺問話，你們就實話實說唄?！鞭r家婦人咬著牙，笑看著他們幾個。

    那幾個鄰居被她盯得頭皮發麻，就像是老鼠遇到了貓，爭著搶著往后躲。

    “你說?！?/br>
    “這種得罪人的事，我不說。讓他說?！?/br>
    幾個人互相推搡了一個遍，一句有用的話也沒說出來。

    農家婦人甚是得意的揚起了頭，“說呀！縣太爺還在等你們說話呢?！?/br>
    “我說你們幾個大老爺們，也忒慫了吧？”貴婦人的鄰居們看不下去了，

    “這縣老爺都給你們找了好活，現在不過是要幾句實話，看把你們給為難的，好像要命似的?！?/br>
    “這不是好像，就是在要命?！睅讉€人紛紛嘆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他們好像認命似的，終于開口說實話了。

    “你們有所不知，老三家的……她，她是出了名的不說理。誰要是得罪了她，這輩子甭想好過?！?/br>
    “就是??！不是我們不想說，是不敢說。她婆婆當年就是說錯了一句話，她連打再轟的，鬧得滿街人都出來看了?！?/br>
    “后來，她婆婆遇上了好心人，也就是這位貴人，給她婆婆吃了十年的饃！”

    “那么多饃，哪里是給她婆婆一個人吃了？是她，就是這個女人沒臉沒皮讓她婆婆故意去人家門口堵著要饃吃?！?/br>
    這幾個人一句我一句，內容上顛倒了些，但是大概情況都是一致的。

    原來，這農婦見她婆婆竟然憑著一副可憐相，就要來了那么多的白饃，她登時起了貪念。

    每天準時準點，轟她婆婆去要饃吃。要是哪天沒有要來，或是拿少了，她就將她婆婆毒打一頓，帶著傷再去要。

    要來的饃，她會攢起來。攢多了，就拿著去賣錢。反正一點本錢也不用投，便宜點反而賣得更搶手些。

    有些貪小便宜的人，故意等著農婦賣的時候再買。從農婦這里買了，再去她婆婆要饃的地方鬧事。

    他們會說：都是你家蒸出來的饃，怎么還是兩個價錢？你故意高抬價錢，這不是賺黑心錢嗎？今天要是不給我退錢，我就告訴全城的人，你就是個?？永习傩盏膉ian商！

    阮蠻蠻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人，世間所有的好處都讓他們占了還不滿足，非得逼得別人活不下去了，才顯得他們能耐。

    阮蠻蠻幾乎用盡了所有的隱忍，和理智，才沒有說出重打農婦人的話來。

    不過，死罪能逃過去，活罪就別想置身事外。

    阮蠻蠻當場判了農婦故意陷害他人的罪名，又以毒打婆婆，讓她去行討的不孝罪名，先罰錢再服.刑。

    罰得錢全部給貴婦人，等她把奄奄一息的婆婆伺候走了，再回來為曾經所犯下的錯，一一接受懲罰。

    “不活了，不讓我這窮人過了！你們這是合起伙兒來，都想逼死我！”

    農婦哭了半天，見沒人理會，她突然停止了哭鬧，倏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們幾個喪盡天良的東西，為了從縣太爺手里得個好差事，竟然昧著良心說假話，故意陷害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