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 第15節
他只是奇怪,都說要放她走了,她怎么還收拾他的衣物出來。 是對他想殺她的事早有預料,還是被她看出了破綻。 “我想著你剛回來不久,衣裳都是舊的,這不是心疼你嗎?” 她說完后半句讓謝留聽起來覺得格外怪異的好話,又開始嘶嘶抽氣。 失血過多的面容有種透光的虛白,胭脂捂著流血的傷處,溫柔地啞聲道:“都說自個兒的夫君,自個兒疼?!?/br> “我是你婦人,當然要疼夫君你了。索性今日約了隔壁鋪子的阿青,專門去了長街一趟,這些衣裳還都是照著你的身量買的?!?/br> “本想自己給你做的,又怕你等不及,只有選了這些成衣?!?/br> 胭脂喃喃嗔怨,“好貴,都不便宜呢?!?/br> 據親兵傳來的消息,她從京都書院出來后,的確與另外一個女子去逛街了。 “現在你信了嗎?我對夫君萬萬沒有二心?!?/br> “可夫君對我……” “……” 胭脂話音漸小,一副虛弱到將要暈過去的模樣。 “阿兄?!敝x慍陡然從門后冒出頭。 謝留神色一凜,“誰讓你出來的?” 長兄的威懾讓他猶豫了,謝慍看著臺階處一塌糊涂的胭脂,她像一株被染得極為艷麗的玉竹,正處于奄奄一息的狀態。 謝留跟除妖的道士般心狠手辣、冷酷絕情,手上的刀對準地上人的心口,一個正氣浩然,一個妖異虛弱,畫面凄美而危險。 謝慍躲在門縫一直都在偷看,謝留讓他關門,他卻終于忍不住似的站了出來,“阿兄!” “別殺她?!?/br> 謝留略微詫異地挑眉,漠然地盯著謝慍,“你不是厭她,怎么還為她求情?” 剛剛發生的事讓謝慍不能立馬想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他只看到不過三兩句之間他兄就對胭脂下了手,這個平常和他爭鬧惹人生氣的女子正虧虛地躺在地上,疑惑地望著幫她說話的他。 肯定是她惹他兄生氣了。 她就是那種很喜歡惹人羞怒可惡的女子,心腸很壞,她送過他兄長去戰場送死,她不好。 但謝慍還是覺得她不該就這樣死去。 “我……”謝慍目光胡亂地瞟著,說不出個所以然。 而胭脂失望地在心里嘆了口氣,要是謝慍再蹦不出個屁來,她可能就真的要完了。 也不知謝伯卿怎么不在府里,不然他看見了,興許還能留她一線生機。 謝慍視線最后落在腳下,“阿兄,她沒說要走,她還給你買了衣裳?!?/br> 胭脂:“……” 要不是她疼得快說不出話,全身都沒什么力氣了,真想翻個白眼。 謝留冷淡的嗓音如珠玉墜盤般清脆響亮:“你是蠢嗎?!?/br> 他連弟弟都罵,“你沒見過衣裳?小恩小惠就能博取你的同情心?那你的原則還真一文不值?!?/br> 謝慍臉上火辣辣的,他最不愿的就是讓兄長對他失望。 頓時面色脹紅,急匆匆道:“那是一碼歸一碼,她今日沒做錯什么,她也沒說要走,是阿兄你誤會了……要殺她起碼要她哪天正好做錯事啊,阿兄!” 明明平日動不動就口頭辱罵威脅她的少年郎,卻說她沒錯。 胭脂差點笑出來,失了血色的臉頰在金色夕陽下更顯玉質無暇,宛若一尊失真的人偶。 結果情緒激動,肺里一嗆,整個人都活了過來,瞬間咳得滿面通紅,引起兄弟二人的目光。 謝慍裝的兇,實際上也沒經歷過這種真殺人的場面。 他慌慌張張道:“阿兄,她是不是要死了?” 謝留有些嫌他大驚小怪。 胭脂同他眼神對上,緩緩露出一抹秀質微弱的笑,直到殺人如麻的謝留看夠了她的慘狀。 大發慈悲地說:“帶她進屋?!?/br> 胭脂劫后余生留下一條賤命,看到活著的期望,頓時松了口氣。 卻不想在將她拉起來后,耳根被人舔得濕熱發癢,那張薄情寡毒的嘴貼著她沉聲輕輕道:“真蠢,你浪費了個離開人世間的大好機會?!?/br> 她心跳快得像匹脫韁的馬,劇烈得要沖出胸膛。 謝留撫摸著她耳根后最柔軟的肌膚,看她這般虛弱凄慘的樣子似乎有種別樣的rou麻與興奮,毛骨悚然的眼里是滿滿的要將她怎么處理的思索與考量。 第14章 這世間最奇妙的事,是莫過于有人居然喜歡看別人哭看別人痛,比他們見到別人艷麗面容上的笑,更叫人高興。 好像是她流血以后,痛得要死,隱忍皺眉的時候,謝留看她的眼神就變得不對了。 比男女之事上直觀的欲望更可怕更危險。 胭脂不知等待她的是什么,從謝留把她弄到屋里,他高大的身影遮住外頭的霞光時,她就好似茫然無知地步入了一個為她打造的囚籠。 “阿兄,她受的傷怎么弄?” 謝慍就跟很怕她死了一樣,追著問:“要不要請大夫回來?!?/br> 謝留看過去,胭脂坐在凳子上柔弱地挨著謝慍,看著凄艷極了。 微闔著薄薄的眼皮,已然失血過多沒有反應,腕處衣上是血跡斑斑。 謝留呼吸加重的瞬間感到一股由內而外升起的燥熱,那道惹人嬌憐的人影在他看來更像一只受了傷的蝴蝶,只要輕輕一捏就會碎掉。 這種對方在他視野中極致弱小脆弱的狀態,是能激起男子骨子里的獸性的。 會更渴望借用另外種方式,緩解想要摧殘破壞那份美感的急迫心情。 他閉上眼,隱忍而克制地吐出一口濁氣,沒什么憐惜地道:“不是沒死成?上點藥就行?!?/br> 謝慍有些著急:“可是阿兄,她的手好冰……” 他話音剛落,胭脂就差點從椅子上仿如一團爛泥就要軟軟地摔下去。 她很白,血跡在她皮膚上如同冬日的紅梅。 謝留在氣息紊亂的那一刻攥緊了拳頭,他旋即背過身,連聲音都變了,啞啞的,“知道了?!?/br> 攙扶人的謝慍對他兄長的反應一無所知。 他只是覺得謝留方才的舉動有些奇怪,卻不知等人一走,胭脂緊閉的雙眼悄悄睜開一條縫。 謝慍嚇了一跳,“你沒暈?你怎么沒暈呢?你是不是又在裝著可憐騙我們?” 沒暈就是騙么? 胭脂生怕他謝留引來,趕蒼蠅似的揮揮手,“求你了,別吵,不然你兄看見我這樣,還不知道怎么找我麻煩呢?!?/br> “你沒事?!?/br> 胭脂跟聽見什么好笑的話,愕然而恨恨地瞪他一眼,整張臉色垮下去,“我哪里沒事,我的手都要被你兄砍斷了,我快死啦?!?/br> “我要死了變成鬼,先嚇死謝留,在天天站在你床頭看著你……” 謝慍神情立馬變臭,“那我就捉鬼?!?/br> 他習慣地要跟胭脂還嘴,接著被她的動作制止。 她手指比著嘴唇,皮膚上凝固的血痕猙獰著散發著腥味,活脫脫一個艷鬼模樣,“多謝你替我求情啦,小犢郎。以后我們就是生死之交啦?!?/br> 謝留對她放手的太輕易,胭脂當時就覺得不對勁。 她開始并沒有往深了想,也被能離開謝家離開謝留的機會迷惑了心神。 她腦子里只有謝留對她說的那句,他們沒有感情,他不喜歡她了,所以他才放她走。 她當時想的還有,謝留果真恢復正常人的神智后有見識多了。 他識趣,還大義。 可事實真是這樣嗎? 現在來看,都是假的。 說什么放她走,那都是虛假的障眼法,要是她那時真的高高興興帶著行李同謝留告別,恐怕走不到門口就要被謝留殺了。 這人,好陰險的一顆心。 還好她反應過來,把原本收拾好的衣物都換成了今日剛買的。 當然用的還是盛云錦托人給她送來的“好用錢”,有一大半花在了給謝留添置的新衣上。 那些錢…… 買她一條命,花的倒也值了。 她自嘲地莞爾一笑。 謝慍眉頭苦大仇深地擰得緊緊的,“你到底做了什么,惹我兄生氣要讓他殺你?!?/br> 就是剛回來那天,他怎么告狀指控她是個毒婦,他兄都沒有露出過厲色。 胭脂嘴巴閉得死死的。 謝慍信誓旦旦威脅:“你不說,我以后可就不會幫你說情了,我可是站我兄那邊的!” “……” 在謝伯卿回府之前,庭階上的血跡很快被收拾干凈,恰逢夜色遮掩,除了看出臺階上鋪了一層石灰,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 謝留對她還有留有一絲仁慈。 居然真的幫她請了京都名醫館里的大夫過來幫她治療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