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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是朕小青梅 第98節

    *

    泰守十年,十一月初,民女云枝敲響登聞鼓,狀告許工部尚書侵吞賑災款、玩忽職守、擅殺百姓、強搶民女等十數項大罪。

    滿朝嘩然。

    許大夫人在南華門外長跪不起。

    在她跪求之時,薛玉潤正坐在許太后的對面,看著許太后紙一樣慘白的臉,輕聲安慰道:“母后,您是陛下至親至近的母親,陛下必然會顧慮您的體面?!?/br>
    “湯圓兒,陛下……陛下……”許太后緊緊地攥著薛玉潤的手:“你去勸陛下,勸勸陛下好不好?哀家不見許家人,不替許家人求情,可是、可是我們許家,總要留一條血脈,總要留一條血脈吧?”

    “好?!毖τ駶櫡词治罩氖?,認真地道:“母后,您盡心盡力地撫育陛下,陛下為了您才不辦萬壽宴。若是陛下當真要對許家趕盡殺絕,中山王府就已經退婚了。陛下也不會厚賞含嬌,要求宗人府務必仔細挑選駙馬?!?/br>
    “而且,您此時不見許大夫人,陛下必定知道您與他是一條心。雖則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但例如許家二房,總有情有可原的人?!毖τ駶櫆芈曀扑骸澳负?,您別擔心,且讓陛下放手去處置吧?!?/br>
    許太后神容疲憊而哀戚,忙不迭地點頭:“是是是,哀家跟陛下是一條心,哀家不見、不見……”

    薛玉潤一直陪著許太后,直到她喝過安神湯,好不容易沉沉地睡去。

    楚含嬌也始終守在許太后的身邊,只是一言不發,原本驕縱的人,仿佛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薛玉潤起身要走的時候,楚含嬌坐在床邊,低低地道:“多謝?!?/br>
    楚含嬌沒有抬頭看薛玉潤,薛玉潤將手搭在楚含嬌的肩膀上:“殿下,你是陛下唯一的meimei。管他是誰家天崩地裂,這都是無可更改的事實?!?/br>
    薛玉潤頓了頓,輕聲道:“也是我的姐妹?!?/br>
    若是平時,楚含嬌早就咋咋呼呼地嫌棄她了??纱藭r,楚含嬌什么話也沒說出來,低著頭,發出了輕聲的啜泣。

    薛玉潤給她遞了塊帕子,避開了她哭的模樣。

    待走出許太后宮中,薛玉潤一眼就看到了宮道上,站在明暗交錯處的楚正則。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好像風霜都要侵染他的眉目。他的神色晦暗,宮侍手中的宮燈,也照不透他眸中的幽色。

    薛玉潤走到他的面前,楚正則深看著她,沒有開口。

    薛玉潤伸出手去,牽著他冷冰冰的手。

    “來,皇帝哥哥,我們回家?!?/br>
    第94章

    不過, 等許太后得知三司對于妖僧無妄的調查結果,她先前對于許家的焦慮和愧疚,就轉化為難以置信。

    妖僧無妄, 被抓之后自盡而亡, 一度讓三司的審理無法推進。但繡衣衛暗中順藤摸瓜,還是查到無妄與許大老爺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由于云枝狀告許大老爺, 在許大老爺入獄、許家被控制之后, 繡衣衛順勢查到了更多的證據。

    只不過, 此事攸關皇家顏面,并不能拿到臺面上來審理。最終的罪魁禍首,也不會定為許家人。

    “那妖僧, 竟然是哥哥的人……”許太后緊握著椅子的扶手,她呆坐了許久, 久到慢慢地才回過神來, 低聲喃喃道:“他難道不知道, 哀家一向會跟母后一齊禮佛嗎?”

    許太后的聲音, 越到后來, 越發地揚高:“他難道不知道,哀家也會聞到那毒香嗎???”

    福秋垂首恭立在一旁, 沒有說話。

    “如果母后在禮佛時,不是時常讓哀家去隔間抄經。如果哀家不是身子骨硬朗……”許太后的嘴唇發顫, 聲調漸冷:“生死難料的人,也是哀家?!?/br>
    她還清楚地記得太皇太后發病時的模樣。太皇太后一向儀態端莊, 可頭疼欲裂的時候,哪還顧得上什么儀態。

    現在想來, 許太后只覺得當初她的頭也一直隱隱作痛, 只不過是扛得住, 所以不以為意罷了。

    “如果哀家也病了,誰會想到是許家在背后作梗。他們這么做,讓哀家有何顏面面對母后、陛下,有何顏面面對先帝???”許太后的眸色冷冽,什么焦慮和愧疚,都被她拋之腦后:“哥哥?父親?”

    許太后冷笑了一聲,一掌拍在桌案上:“算計含嬌不夠,還要算計哀家。他們把哀家當成什么了!”

    福秋沒提醒她,如果真是許家在背后搞鬼,他們肯定有解藥,不可能把許太后置于真正的危險之地。

    但此時,許太后眼中已經怒火中燒,只慶幸自己得虧沒有見許大夫人。

    “拿艾草熏熏屋子,再端個火盆來,含嬌的宮里也別漏下?!痹S太后一想到因為許家的緣故,她自己茶不思飯不想就罷了,還惹得含嬌連日怏怏不樂,更是把許大老爺恨得牙癢癢:“去去晦氣!”

    *

    泰守十一年,翻過一個肅殺的冬日,許家大案塵埃落定。

    太后深明大義、大義滅親,鼎力支持皇上處置許家。

    皇上念及許家是太后的娘家,而且許門下令身為輔臣有功,是故,雖然許家合族流放三千里,但罪不及定親、出嫁之女。且許門下令年邁,特準留都城致仕養老,由許望奉養天年。

    許家人從秋方門上路的那一日,楚正則站在角樓,望向秋方門。

    此時已是泰守十一年的初秋,秋風蕭索,紅衰翠減。曾經的碧樹繁花,如今打著旋兒,被風吹落一地。偶有孤鳥尖嘯,鳴一派肅殺之氣。

    楚正則仍穿著大朝會時的龍袍。他肅肅然獨立在秋風之中,眼前是遼闊的山脈與四方都城,身后是黃色琉璃瓦頂,重檐斗拱。陽光落在他身上,照見九五金龍,抱珠踏云,嘯咤風雨。

    卻也照見,落在地上孤零零的身影。

    但是,不多時,另一道嬌小的身影融了進來。

    ——緊接著,一雙手,遮住了楚正則的眼睛。

    寂寥的碧空和蒼然的遠山都消失在了眼中,蕭索的秋風里,多了一抹他再熟悉不過的心字香。恬淡而令人心安。

    “陛下,你猜猜,等我移開手之后,你會看到什么呢?”捂著他眼睛的人,煞有其事地問道。

    楚正則唇角微勾,配合地問:“我會看到什么呢?”

    薛玉潤移開手,伸手一掃,大有一覽眾山小的氣勢:“海晏河清,盛世太平?!?/br>
    眼前的遠山仍是蒼然的遠山,碧樹也的確染上了秋涼的黃??杀凰龤鈩萑绾绲匾粧?,便覺遠山的蒼然里藏著秋收的碩果,墜地的秋葉,會化作來年滋養繁花的泥。

    一如她所言,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楚正則垂眸而笑。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轉身將她擁入懷中:“湯圓兒,你說漏了一樣?!?/br>
    “誒?”薛玉潤抬頭看著他,有一點兒沒回過神來

    這也不能怪她,她今兒忙得很。

    她一早去陪許太后和楚含嬌,沒曾想,許太后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把楚含嬌也安慰得妥妥當當,一點兒不用她cao心。

    福秋送她出門時,還告訴她,許太后雖然命人在流放路上照顧許家人,但也叫人準備了一大桶爛菜葉子臭雞蛋,非得出這一口惡氣。

    薛玉潤一聽,就知道許太后和楚含嬌都沒什么大礙。她正想告訴楚正則這個好消息,卻得知楚正則上了角樓,于是,薛玉潤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楚正則望著她,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當其中獨有一個他時,格外的令人心旌動搖。他聲音略低了幾分:“我還看到了一個人?!?/br>
    薛玉潤眨了眨眼,也笑了。

    她的笑容不像他那樣收斂,一向明媚而暢快,帶著一點兒狡黠:“是誰呢?是陛下青梅竹馬的冤家?母儀天下的皇后?還是——”

    她伸手,輕輕地點了點楚正則的唇,循循善誘地笑問:“你的心上人?”

    楚正則舒眉一笑,低頭吻上了她的朱唇。

    以一吻,告訴她答案。

    什么秋風蕭索孤零零,高處不勝寒,那都是旁人的事兒,跟他楚正則,又有何干系?

    畢竟,他有他生同衾、死同xue的,心上人。

    *

    這個日子里,跟“秋風蕭索”當真相關的,大概就只有披枷戴鎖的許家人。

    阮枝已經恢復本來的名字,與云遠轍正式定了親。

    她特意等在秋方門門口,朝穿著囚衣的許大老爺,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隨行押送的衙役都知道她是誰,畢竟阮枝是苦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讓她過了。

    但許大老爺何曾受過這等屈辱,哪怕被判流放,至少他身為太后的親哥哥,還是有幾分體面的。許大老爺當即怒道:“你這賤——”

    話音未落,就被人當頭扔了一個臭雞蛋。

    許大老爺呆呆地站在原地,惡臭的蛋液流滿了他的臉。

    “老爺——老爺這怎么能成——”許大夫人急得上火,卻苦于沒法給他擦拭。

    一旁的許鞍,發出了嘲諷的大笑。

    當一個人扔出了第一個臭雞蛋,此后爛菜葉子和臭雞蛋如雨一般砸在許大老爺等人的頭上。

    圍觀的百姓們群情激奮——

    “砸死你這個草菅人命的狗官!”

    “姥姥,姥姥那是新鮮菜,扔這個,這個爛菜幫子——”

    “啊呸——呸——”

    許大老爺被臭蛋液迷了眼睛,怕蛋液流入口中,不敢開口,急得向衙役發出“喝喝”的聲響——許太后,他的嫡親meimei,總是提前打點過這些衙役吧!

    衙役們袖手旁觀,還有人悄悄地把地上的爛菜幫子飛踢一腳,砸在了許大老爺的鼻梁上。

    那是一整個當春縣的百姓啊。

    人心都是rou長的,當他們看到那些被現任禾州知州悄悄保護起來的幸存者,跪在京兆府嚎啕大哭時,誰能不心痛如絞。

    幸而薛二少爺薛彥歌在禾州剿匪之時,幫禾州知州打了掩護,否則,禾州知州自顧不暇,這些幸存者小命不保,又有誰還能記得他們死去的親眷?

    幸好,幸好!

    天道昭昭,惡人終有惡報!

    直到許家每個人身上都狼狽不堪,老百姓們才拍拍手,呼朋喚友地回家去,繪聲繪色地描述著這伙惡人的慘狀。

    阮枝卻逆著人流,走到了許大老爺的身邊,還好心地抹去了他眼睛上的蛋液:“許大老爺,你睜開眼睛看看?!?/br>
    許大老爺睜開眼睛,惡狠狠地瞪著阮枝。

    阮枝根本不怕他兇惡的眼神,她知道許大老爺不敢說話,她聲音低如鬼魅,道:“許大老爺,你知道嗎,我原本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br>
    許大老爺神色一僵,瞪大了眼睛。

    “但是,你殺了我的外祖。母親大病,連帶著我的弟弟,高燒不退,不治身亡?!比钪従彽氐溃骸霸S大老爺,你知道,我弟弟本該姓什么嗎?”

    “他本該姓許?!比钪Φ拿恳粋€字,都說得格外的清晰

    許大老爺崩潰地吼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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