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朕小青梅 第78節
* 這些日子,欽天監監正因病無法觀星,由監副代勞。 薛玉潤留在太皇太后身邊,但很快就知道了欽天監近來觀測到的異象。 “太皇太后突病之夜,危宿值日,妨宮室、注瘟亡。熒惑星剛犯入中宮勾陳星,不知去留。勾陳星主天帝正妃,若熒惑留勾陳星,中宮大危?!?/br> 楚正則去偏殿處理緊急的政務,許太后則對留在懿德宮的人重復了欽天監監副的話。 “中宮”不僅有太皇太后,還有她。是故許太后的聲音有幾分焦慮:“只是不知道究竟誰是那顆熒惑星?!?/br> 三公主聽得半懂不懂,急道:“不是說皇祖母突然生病的那天晚上,熒惑星才剛剛犯入什么星么?那就把那天來宮中的人,都趕出去!” “慎言!”許太后叱完,轉而對薛玉潤道:“湯圓兒,含嬌一時失言,你不要放在心上?!?/br> 三公主一愣,這才突然意識到薛玉潤也是其中之一:“我……” 薛玉潤搖了搖頭:“三殿下不過也是替姑祖母著急罷了,我亦愿求遍諸天神佛,盼姑祖母轉危為安?!?/br> 薛玉潤頓了頓,道:“太后,欽天監辯不明誰是妨害中宮的人,但普濟寺高僧不是在此么?或許可以請高僧指點迷津?!?/br> 許太后也想到許大夫人的話,立刻道:“快請,快請!” * 普濟寺不觀星象,只解簽文。 太皇太后突然生病的那天晚上,所有入宮之人,皆在普濟寺高僧處求簽。 無妄是云游僧人,不屬于普濟寺,所以并沒有跟著普濟寺的高僧一同為太皇太后誦經。但因為無妄最擅長解簽文,所以太后特意把無妄請了過來。 薛玉潤看著無妄熟悉的面孔,沒有開口,將簽文交到了他的手中。 無妄道了一聲:“阿彌陀佛?!比缓?,讀罷簽文,看著薛玉潤,慈悲地道:“因名喪德如何事,切恐吉中變化兇。施主,您是寒魚離水招兇之象,凡事不可移動?!?/br> 眾人一震。 這是下下簽,正應和“熒惑犯勾陳星”的星象。 二公主焦急地問道:“可有化解之法?” “佛有三時,為人一生之晨時、午時、暮時。又有三世,前世、今世、來世。三年對三世,三年不移,則災厄自解?!睙o妄雙手合十,低眉慈目。 * 第二日大朝會,欽天監監副的觀星之果、無妄和尚的解簽,以及連夜送來的靜寄行宮瓊珠殿失火的急報,同時呈上了龍案。 “寒魚離水招兇”,正應“熒惑星犯入中宮勾陳星”。 瓊珠殿失火,正應“危宿值日,妨宮室、注瘟亡?!?/br> 朝堂之上鴉雀無聲。 終于有一個不怕死的,執玉笏出列,叩首道:“陛下,臣有本奏!” 十二冕旒之后,楚正則的唇角勾了勾,眸中冷意愈盛:“準?!?/br> “為太皇太后和太后安危故,請將薛姑娘遷出宮中,三年不得入宮!” 第76章 說話的是李御史, 他慷慨激昂地道:“陛下以孝治天下,當以太皇太后和太后安危為重。請陛下早移熒惑星,未免熒惑星久留勾陳, 遺禍中宮?!?/br> “荒唐!僅憑一紙簽文, 怎能斷定未來的皇后即是熒惑星?”御史說罷,二駙馬孫翩出列反駁道:“皇后乃太皇太后親自定下, 八字乃天作之合, 婚期更是欽天監監正選定的大吉之日。此時反復, 你是在指責太皇太后,還是以為欽天監胡言亂語?” 欽天監監副同列百官,聞言馬上道:“微臣雖不知誰人應此熒惑星, 但天時并非一成不變。時移境遷、人非定數,天時也會隨之而變?!?/br> “監副慎言?!卞X戶部侍郎沉聲道:“太皇太后匡扶社稷、太后慈恩深厚、未來皇后儀端行方, 皆堪為天下女子表率。監副究竟是在說誰行而不端, 惹來天罰?” 這話極重, 欽天監監副立刻跪在了地上, 對楚正則叩首道:“微臣不敢!” “有何不敢?”李御史斷聲道:“圣駕面前, 我等為臣,既直其道, 爰顧其身,才是忠君報國。且不論是誰引來天罰, 太皇太后重病,為人臣子當竭盡全力, 但凡有一線之機,也要盡力嘗試?!?/br> “錢侍郎, 你可不要因為薛姑娘是你胞妹的弟子, 而心生偏頗。如今上天賜恩, 有可解之法,不論成與否,都須一試?!庇烦谅暦磫柕溃骸半y道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安危,不值得薛家小娘子三年不移嗎?” 許大老爺心里拍手叫好。 怎么可能有人敢說不值? “若是可解之法,當然須得一試?!卞X戶部侍郎也并不敢正面回答御史的質問,反問道:“但誰能知道,這就是上天恩賜的可解之法?薛姑娘三年不移自是無妨,但她也是未來皇后。你是想鼓動換后,還是想讓陛下大婚再推遲三年?!” 錢戶部侍郎的聲音朗朗,將群臣的想法昭然若揭地擺在了臺面上,引來竊竊私語。 “錢侍郎扣得好大一頂帽子?!崩钣防湫Φ溃骸板X侍郎,臣孑然一身,尊榮為天子所賜,與薛家無仇怨亦無恩情,可不似你這般!” 他說完,立刻跪在了地上,擲地有聲地道:“天象非臣所移,簽文非臣所抽。微臣一心為太皇太后,亦是為陛下故。陛下方親自主持殿試,士林矚目、百姓敬服。天道重孝,否則,以何穩定天下萬民之心?” 李御史說罷,叩首道:“見太皇太后危急、太后憂患在隱,臣忝為御史,蒙圣恩,當直言??v使薛姑娘為薛老丞相之孫、縱使薛老丞相為三朝老臣,臣舍己身,也必須要說諸位大人不敢明說的話。請陛下明鑒!” 楚正則垂首看著跪在金鑾殿上的李御史。 李御史出身清貧,是蔣御史大夫年紀最大的門生,與蔣御史大夫剛強的性格一脈相承。家中妻亡子喪,的確是個孤家寡人。 此時,蔣御史大夫反倒沒有李御史那樣響當當、硬邦邦,但看著已須發皆白的門生,他終于還是出列道:“陛下,請恕臣等直言不諱之罪?!?/br> 楚正則頷首,沉聲道:“都起來說話?!?/br> 跪在地上的欽天監監副和李御史叩謝皇恩,都站了起來。 他們這一站起來,就有更多的人出列附和。 工部、吏部…… 楚正則端坐在龍椅之上,看著這些出列的人,如一尊石雕,沉默不語。 直到薛老丞相顫巍巍地執玉笏,也站了出來:“陛下,李御史所言不無道理?!?/br> 此話一出,有不少朝臣都沒控制住,露出了驚愕的神色。 但許門下令和許大老爺,卻是齊齊一震,先前做壁上觀的神態一掃而空,目露警醒。 “眼下太皇太后危急、太后身邊已生憂患,縱使一線之機,也不可錯放?!毖县┫嗌n然的聲音在殿中響起:“若化解之機應在老臣孫女身上,老臣愿替孫女請罪,請陛下準其歸家?!?/br> 這一次,就連一直事不關己的趙尚書令,都不由得抬頭看向薛老丞相。 這一步退,再想進,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不過,老臣的孫女素有賢名,絕無行而不端,禍引天罰的可能?!毖县┫嗦暰彾逦骸肮蚀?,老臣以為,錢侍郎所言也并非虛妄?!?/br> 翰林院的顧掌院學士聞言立刻道:“老丞相所言甚是。臣聽聞,薛姑娘雖未在巾幗書院就讀,但在巾幗書院有口皆碑。更在殿試前化解士子爭端,于社稷有功?!?/br> 顧掌院學士很清楚薛玉潤先前解救云枝之事,更何況,薛玉潤在乞巧宴上幫了他的孫女顧如瑛、乃至整個顧家的大忙,他對薛玉潤多有好感。 再者,他是皇上的外祖父,非常清楚皇上與薛玉潤的關系。而且,翰林院即將入學的狀元云遠轍視薛玉潤為恩人,探花趙渤亦與薛玉潤相熟,他此時替薛玉潤說一句話,毫無不妥之處。 就連趙尚書令想了想,也道:“陛下,天災人禍,的確尚未可知?!?/br> 這句話,雖然看起來仍是中立兩不相幫的姿態,但并不全然相信這是“上天示警”,而傾向于詳查,就已經是偏向了薛家。 許大老爺握緊了玉笏,忍著沒有瞪趙尚書令一眼。 三省長官,兩位已經表態,不容許門下令不說話:“天災人禍,須得詳查??擅滩?、大理寺、御史臺,會同三省共同偵辦審理?!?/br> “只是,太皇太后的病情刻不容緩,太后的安危也不容忽視?!痹S門下令嘆聲道:“只能委屈薛姑娘,暫居家中?!?/br> 楚正則深看了許門下令一眼。 許門下令的話說得十分妥帖到位,兩頭都占理,讓人絲毫挑不出錯處來。 但薛玉潤一旦歸家,無異于坐實了簽文和異象。等三司會同三省會審結束,恐怕流言四起,拖過原定的婚期,假的早就變成真的了。 楚正則看向薛老丞相。 “尚書令所言確然。臣蒙圣恩,尚列百官之首。但此事事涉老臣親眷,須得避嫌?!毖县┫嗾f著,脫下了自己的官帽,端在自己的胸前:“幸而陛下年少有為,天下共睹。老臣敬請陛下親政,即刻詳查此事,未免有人借機生事,恐為大禍?!?/br> 金鑾殿上,一片嘩然。 顧掌院學士立刻道:“人盡皆知薛姑娘是未來的皇后。事涉皇后,亦關天家?;屎鬄榈乩?,與天乾相輔相佐。陛下親自詳查,應和乾坤之禮。臣請陛下親政,詳查此事!” 一時之間,應者連連。 趙尚書令沒說話。 許門下令朝楚正則行禮,道:“臣與丞相和掌院學士所見略同。只是,陛下親政是大事。當初太皇太后與群臣約為大婚之后,就是想選一個交泰安康的時機。但是,現在機危而時險,陛下憂心太皇太后在前,又要憂心繁雜國事,恐既不利安穩時局,也不利于陛下龍體康健?!?/br> 許門下令說罷,朝薛老丞相也行了個禮,道:“我等從不懷疑薛老丞相公正不阿。悠悠眾口,想必也無損薛老丞相清名。還請薛老丞相為社稷故,多輔佐陛下些時日?!?/br> 許門下令說完,許大老爺等人緊跟著勸奏:“請薛老丞相為社稷故,多輔佐陛下些時日!” 薛老丞相和許門下令顯然持不同的觀點。 圖窮匕見,紛爭如云。 這一時,哪怕爭論圍繞著皇上的“親政”與“大婚”,但朝臣們都忘了龍椅上的少年天子,只以為這是薛許兩派之爭。 薛勝,則皇上親政。 許勝,則輔臣掌權。 至于太皇太后和薛玉潤,他們都很清楚,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 哪怕薛家,也只能力保查出“人禍”的結果,縮短薛玉潤在家的時間。但沒有人敢賭究竟是薛玉潤當真沖撞了太皇太后,還是有幕后黑手在安排。如果今日的朝會吵不出結果,再拖下去,薛玉潤也不得不先離宮。 薛玉潤承此惡名,恐怕在所難免。 直到奉天殿外重鼓擂起三聲,宮侍尖細的唱迎聲層層傳來:“北衙禁軍薛統領到——” 吵得面紅耳赤的朝臣陡然一靜。 按理,北衙禁軍統領朝會時,都該在奉天殿外巡視,但宮侍的唱迎,分明意味著薛彥揚是剛來奉天殿復命。 眾人都看向薛老丞相。但薛老丞相的臉上瞧不出絲毫的神色變化,他面朝龍椅,垂首而立,十分順和。 朝臣仿佛如夢初醒,紛紛肅然恭立。 端坐在龍椅上,被眾人幾乎要當做影子的少年天子,神色掩藏在十二冕旒之后,聲音無喜無怒:“傳?!?/br> * 后宮里,許大夫人也特意入宮,請許太后早做決斷。 “臣婦原不該僭越,但此事緊要,正該您做決斷的時候?!痹S大夫人語重心長地道:“于此事上,陛下一面是皇祖母,一面是青梅竹馬的妻子,必是兩難,無法抉擇。此時,您替他決斷,是解了陛下兩難的困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