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朕小青梅 第20節
看到她明媚又帶著安撫的笑意,楚正則緊握著杯盞的手,也慢慢地松緩下來。 先前事發突然,事后他當然有周轉回旋、保下顧家的余地。顧家是他的外家,皇祖母大概率會輕拿輕放。但他事后的處理,絕不如薛玉潤臨機應變來得巧妙。 這會成為一段佳話,甚至連顧如瑛的失誤都會在這段佳話里,被輕描淡寫地遮掩過去。 楚正則低聲吩咐了德忠幾句,一直注視著薛玉潤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偏殿的門口。 他緩緩地抿了口茶。 她們先前恭喜來恭喜去,怎么忘了他這個最該被恭喜的人呢? 那是他的皇后。 楚正則輕舒一口氣,唇邊勾勒起淡淡的弧度。 他的皇后。 * “……不愧是薛家的小娘子……” “……太皇太后精心教養……” “錢夫人收了這樣的關門弟子……此生無憾了……” 眾人舉杯交換的低語里,趙瀅和錢大夫人的聲音格外的敞亮。 一個在得意地點頭:“這有什么好意外的,湯圓兒可是自打學彈箏,銀甲不曾卸。幾歲學的?嗐,幾歲學的重要嗎?不重要!重要的是銀甲不曾卸!” 另一個則在謙遜地表示:“孩子還小,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當不得這般夸贊?,F在的這點小小的成就,都是太皇太后教導有方,她自己又勤學上進。想當年寒冬臘月地彈箏,哎喲那個小手凍得……” 雖然大家都在心里腹誹,未來的皇后要是能在寒冬臘月彈箏彈到挨凍,那真是見鬼了。 可誰叫說話的是除了太皇太后之外,跟薛玉潤最親近的長輩錢大夫人呢? 她們只得笑著點頭,配合地驚呼或感慨。其中,又以顧家人左點頭、右稱是,最為積極,活像她們就在薛玉潤跟前,親眼看著她頭懸梁、錐刺股地苦練箏技。 至于許太后的切磋比試? 都出這事兒了,誰還在乎呢! * 許太后在乎。 幾乎是在德忠離席的同時,她讓福春跟著去了偏殿,同時囑咐另一個宮女福夏去找顧家人。 聲浪的中心薛玉潤,正打算大松了一口氣,然后去探望顧如瑛??伤@口氣還沒完全吐出來,就見德忠和福春一齊趕來。 “薛姑娘,顧姑娘呢?”福春只客套了一兩句,便掃了眼房間,見顧如瑛和她的使女都不在,立刻問道。 德忠剛想向薛玉潤表達一下楚正則的千分贊賞和萬分關心,聞言只能把話先咽下去。 薛玉潤遲疑地看了德忠一眼,猶豫地道:“呃……她方才在彈箏的時候,肚子突然不太舒服,所以先到耳房去休息了。晏太醫正在趕來的路上?!?/br> 見她遲疑,福春眸中精光一閃,疑惑地道:“肚子不太舒服?難道是吃壞了什么東西嗎?但先前席上的膳食都是一樣的,也沒有旁人吃壞了肚子,莫非是……” 在偏殿伺候的宮女們立刻跪了下來,為首的急道:“請福春姑姑明察,婢子們在偏殿一直小心伺候?!?/br> 德忠心下一凜,就聽福春道:“有沒有小心伺候,你們說了可不算。去請晏太醫身邊的藥童,來查查姑娘們的茶杯?!?/br> * 只有顧如瑛的茶杯中被查出放了瀉藥。 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太皇太后、太后和楚正則的耳中。 殿內歡聲笑語,還不知道此事直轉急下。 “母后,財帛動人心,多半是因著外頭的賭局惹出來的禍事?!痹S太后二話沒說,立刻將薛玉潤的干系撇得一干二凈,對太皇太后道:“只是,蔣山長和錢夫人方才已經去偏殿探望弟子。您看這……” 許太后很是為難。 她們是看著薛玉潤長大的,當然不會相信薛玉潤為了奪得頭籌,會給顧如瑛下瀉藥??墒?,蔣山長也會相信嗎? “皇祖母、母后,請放心,孫兒已經命人去控制進出過偏殿的宮女宮侍,現下想必已盡在掌控之中?!背齽t彬彬有禮地寬慰太皇太后和許太后。 許太后下意識地抿了一下唇。 她以為方才楚正則只是讓德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太皇太后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頷首道:“好啊,那就讓蔣山長和錢夫人都去吧。太后,你如今執掌六宮,也去一趟?!?/br> 她說罷,又吩咐自己的貼身嬤嬤:“壽竹,你伺候著太后走一趟。哀家就不動了,免得底下人心浮動?!?/br> 許太后應聲離去,還帶上了三公主。 楚正則硬捱著喝了一盞茶,然后站了起來:“皇祖母……” 論理,這件事涉及的都是女眷,他本就不便出面。更何況,他貴為帝王,根本沒有出面的必要。 可身涉其中的,有湯圓兒啊。 “知道,知道,去吧?!碧侍蟪麚]了揮手,慈和一笑。 * “這是怎么回事?如瑛呢?”蔣山長非常鐘愛自己的弟子,一到偏殿,立刻就問道。 此時許太后和三公還沒有到,在薛玉潤開口前,福春解釋道:“顧姑娘吃錯了東西,肚子不適,在耳房休息?!?/br> 福春說著,又看了眼門外。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后讓福夏帶著顧家人去看望顧如瑛,一面要提點顧家人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一面要確認顧如瑛的情況,報給福春作為佐證。 可福夏到現在都沒有出現,福春也不好打發小宮女去問。因為藥童查出瀉藥之時,福春才意識到,早在這之前,德忠已經讓人控制了所有人員和出入口。 福春不敢多事,只能先緊抓著杯中有瀉藥一事。 “這孩子,真是太不當心了?!笔Y山長遺憾地嘆了一聲,對薛玉潤溫聲道:“薛姑娘高才大義,多謝你替如瑛解圍,你先生將你教得很好?!?/br> 蔣山長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張請帖,遞給薛玉潤:“薛姑娘,以后若是得空,還請務必常來巾幗書院,讓女學子們能有機會與你切磋上進?!?/br> 薛玉潤先前一直應對自如,可她雙手接過請帖時,當真有點兒怔愣:“多、多謝山長?!?/br> 薛玉潤本以為,眼下這局面,蔣山長顯然是被請來責問她的??烧l曾想蔣山長把她一通夸,夸得她差點兒沒回過神來。 而蔣山長顯然沒有別的想法,她夸完薛玉潤,轉身就想往耳房走。 福春:“……” 蔣山長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她都不懷疑一下顧如瑛為什么會吃錯東西的嗎?這還讓她怎么接下去? “吃錯東西?”還好許太后和三公主、壽竹一行人到了,三公主她不知內情,奇怪地道:“席上膳食都是一樣的,怎就顧jiejie吃壞了肚子?” 蔣山長剛要踏出門的腳縮了回來,轉身震驚地道:“三殿下的意思,是有人要害如瑛?” 眾人的視線“唰”地看向了三公主。 “那不然還能是因為什么?顧jiejie離席前還好好的,來這偏殿才出的事?!比靼櫭伎粗τ駶?,有些難以置信地道:“難道,你為了贏,給顧jiejie下了瀉藥?這不可能吧?!?/br> 錢筱立刻走到了薛玉潤身邊,壽竹恭敬而又堅持地道:“請三殿下慎言?!?/br> “含嬌!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不許胡說?!痹S太后不滿地低斥了一聲,掃了眼眾人,對蔣山長道:“哀家是看著湯圓兒長大的,這其中一定有誤會。陛下已經親自在查了,一定會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br> 錢筱一聽,心中暗道一聲不好。 薛玉潤是板上釘釘的皇后,讓皇上查自己未來的皇后?蔣山長是個剛正不阿的人,她斷不會相信這樣查出來的結果。 果然,蔣山長冷笑了一聲,像一尊石佛一樣立在原地。她臉上一片肅殺,全然沒有先前對薛玉潤的欣賞和感激。 “或許……”薛玉潤無奈地嘆了口氣,建議道:“我們該聽聽晏太醫怎么說?” 先前晏太醫和他的藥童分了兩撥,晏太醫去給顧如瑛問診,藥童則來查茶水,所以兩面的信息互不相通。 薛玉潤作壁上觀聽了半晌,只覺得,從福春驗茶開始,這件事的走向就非常的迷幻,一度讓她云里霧里,差點兒沒有意識到自己深陷其中。 ——主要是,她也沒說顧如瑛肚子不舒服,是因為吃壞了東西??! “薛姑娘這是何意?”蔣山長立刻問道,她其實也不相信錢夫人會教出一個黑心的學生,但顧如瑛在她心里必定比薛玉潤重要些。 蔣山長話音剛落,晏太醫便走了進來,他也知道眾人都在關心什么,行完禮后,便低聲道:“顧姑娘是來了癸水?!?/br> “癸水???”許太后攥緊了身邊福春的手,福春疼得臉色發白,但一聲也不敢吭。許太后緩了緩心緒,語帶埋怨地道:“湯圓兒,你怎么不早說此事?平白惹得太皇太后和陛下憂心?!?/br> 三公主茫然地問道:“癸水是什么事?” 許太后緊抿著唇,凌厲地掃了三公主一眼。三公主微微繃緊了身體,委屈地扁了扁嘴,但不敢出聲了。 瓏纏立刻跪了下來,請罪道:“皆怪婢子,婢子從前同姑娘說,這是姑娘家的私事,不能說。方才德忠公公也在場,姑娘這才沒有直說,只說顧姑娘是肚子不舒服?!?/br> 薛玉潤伸手扶了一把瓏纏:“這怎么能怪你呢?誰也想不到會出這樣的事?!?/br> 她說著,掃了眼低眉的福春,無奈地嘆了口氣:“我也沒想到,福春姑姑一下想到顧jiejie可能是吃壞了東西,還恰好在杯子里發現了瀉藥,這才鬧了這一出烏龍?!?/br> 還好她之前追問過瓏纏,為什么要避開她跟晏太醫說話,這才知道什么叫“癸水”。 要不然,她乍一看到顧如瑛裙子上的血跡,估摸著也能被嚇個半死,哪還能再彈《慶四時》。 許太后頷首讓瓏纏起身,轉頭就嚴厲地呵斥福春:“沒用的東西!平日里哀家看你處事穩重,這才叫你來幫忙。誰知你這般關心則亂,連出什么事兒了都沒問清楚?!?/br> 福春有苦難言,只能跪下來:“老奴有罪,請太后責罰?!?/br> 薛玉潤立刻道:“這不怪福春姑姑,怪我沒找到好機會開口?!?/br> 德忠之前一直都在,直到壽竹來,才去審問伺候的宮女宮侍。 “誰也怪不成?!笔Y山長聽了半晌,皺著眉頭搖了搖頭,又對錢筱叱道:“都是這些莫須有的規矩耽誤事兒,就該堂堂正正地教小娘子們?!钡嫔@然不像先前那般緊繃。 錢筱一點兒也不生氣,很積極地點頭:“蔣山長所言極是?!?/br> 許太后緊抿著唇,臉色緊繃地對福春道:“起吧。雖說你沒問明白,可到底也發現了顧姑娘杯中被下了瀉藥,就當是將功折罪了?!?/br> 福春唯唯諾諾地站起來,深彎著腰。 “幸好這次避暑是晏太醫隨行?!痹S太后緩緩地吐了一口濁氣,對晏太醫道:“有晏太醫的話,就足以說明顧姑娘的腹痛與茶水無關了?!?/br> 晏太醫遲疑了一下,道:“下官不敢說全然無關?!?/br> 薛玉潤眉頭微蹙。 “就是無關?!币粋€雖輕卻很堅定的聲音傳來。 “如瑛?”蔣山長立刻迎了上去。 薛玉潤也有些驚訝地看了過去,這一眼,她就看到了站在門外稍遠處的楚正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