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朕小青梅 第11節
* 《碧血丹心》極難的一面,在于它箏音很急,像奔騰的萬馬,要合上這樣的箏音…… 瓏纏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柏樹下,少年身形極快。他手中的劍,就仿佛是他身體的一部分。瓏纏甚至都快要看不清劍的輪廓,只能捕捉到殘影。他劍如游龍,揮霍瀟灑。抽、提、格、點……竟無一不合這激越的箏音! 一劍可當百萬師,概莫如是。 一曲畢,彈箏的人指尖發顫得厲害,舞劍的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雙方對視一眼,又都咬牙切齒地移開了視線。 差點兒就要大聲喝采的瓏纏閉緊了嘴,默默地拿花露給薛玉潤揉手腕和手指。 同樣欣慰于金童玉女的德忠也收了笑,默默地低著頭給楚正則遞了一個水囊。 拔開囊塞,楚正則大口大口地灌水。 水流順著他刀削似的下巴,一路流至他的喉結,滑入玄衣下包裹的勁瘦身軀。 福春領來的四個司寢宮女遠遠瞧見,都不由得紅了臉,慌忙低下頭來,羞怯地恭聲道:“陛下萬福金安?!?/br> 楚正則凜眉掃來。 在他身后,薛玉潤“啪”地關上了檻窗。 * “陛下,您年歲漸長,身邊只有些不知冷暖的宮侍,到底不夠仔細?!钡瘸齽t沐浴更衣,福春讓四個宮女跪在他的面前,柔聲道:“這是太后特意替您挑的司寢宮女?!?/br> 楚正則漠然地掃了眼下首跪著的人。 當真是環肥燕瘦,各有風情。 “太后先問過了御醫,您一直謹從御醫之令修身養性,如今正是散下雨露的好時候?!备4耗赀~,又是許太后跟前的第一人,自然也有資歷稍作提醒,她恭恭敬敬地道:“陛下枝繁葉茂,是國之大幸?!?/br> “朕知道了,勞母后費心?!背齽t微微頷首,聲音溫和,示意德忠親自送福春出門。 天色不知何時全然暗了下來,不是夜色,更像是烏云遮蔽了碧染長空。 “陛下……”跪得久了,有宮女仗著自己美艷嬌怯、聲若黃鸝,未等楚正則開口,先抬起頭來,嬌柔地喚了聲。 “拖下去?!背齽t的聲音如古井無波。兩個宮侍徑直上前堵了這宮女的嘴,毫不留情地把她拖出了門外。 房門大開之時,天空一聲驚雷,炸得人心驚膽戰。余下跪著的人拼命低伏著腰,恨不能和地上的白玉石貼為一體。 德忠進來,悄然帶上了房門:“陛下,您今兒要留人伺候嗎?” 楚正則什么話也沒說,只抬頭看了眼天色。 * 楚正則抬頭看天時,薛玉潤也在看天。 驚雷初響時,她正在練字。雷鳴聲驚得她手一頓,碩大的墨汁順著狼毫筆滴落在剛寫完的字上,她索性將宣紙揉作一團,扔進紙簍里,抬頭看了眼昏暗的天色。 薛玉潤其實不怕打雷,怕的是楚正則。 那是她七歲那年發現的。 她那個時候剛讀完雷公電母的故事,還想推窗去看來著。結果楚正則將她的手攥得非常緊,她回過頭去,他臉色發白,雙唇緊抿,聲音又低又沉:“你別怕?!?/br> 她當時回了什么呢? 薛玉潤有點不記得了。 太皇太后也擔心她怕雷雨天,遇到電閃雷鳴的天氣便要抱著她睡。那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先皇后和先皇都是在雷雨天去世的。太皇太后還很欣慰,說楚正則心性堅韌,從不怕嚇哭小兒的雷雨天。 她知道,他是怕的,但是她誰也沒告訴。 后來的很多個雷雨天,她都會硬賴在楚正則宮中,不是要跟他下棋,就是要跟他比投壺。 但是楚正則大概從來不知道,他一直以為是她怕雷雨天來著。再長大些,他們在功課上愈發爭鋒相對,他可能覺得她專挑雷雨天找他,是比較好贏他…… 思及往事,薛玉潤垂眸收回了視線。 寫著《相思骨》的字條仍粘在視線可及的墻上,旁邊春瓶里的薔薇花顫顫巍巍,對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顯出了幾分懼意。 哼哼,他先前就在扮瀟灑美少年,如今軟香溫玉在懷,誰愛陪誰陪,反正跟她沒關系了。 薛玉潤靠著椅背,悠哉地嘗了一塊蜜瓜。 “姑娘,西瓜嚶嚶地要尋您呢?!杯嚴p帶著芝麻和西瓜來陪薛玉潤,想分散些薛玉潤的注意。 瓏纏知道薛玉潤和楚正則一直以來的習慣,但她更知道,太后在今天給楚正則送來了司寢宮女。如果不出意外,此時楚正則正在被教導人事。 楚正則是皇帝,薛玉潤是皇后,這是早晚的事。 西瓜還是幼犬,被瓏纏抱著舉起來,它的叫聲還不像成犬那樣洪亮,奶聲奶氣地“汪”著,露出粉色的rou墊和柔軟的肚皮。芝麻比它老道多了,它在薛玉潤腳邊找了個舒服位置,趴了下來,前爪朝前伸直,躺平了。 “乖,揉揉肚皮~”薛玉潤從瓏纏手中接過西瓜,將它放在腿上,溫柔地揉了揉它的小肚皮。西瓜不太安分,到了薛玉潤懷里就想往上跳,要舔薛玉潤的嘴唇。 天際忽地又炸開一聲驚雷。 西瓜一個激靈,梗直著腦袋,汪汪汪地叫著,身體還在發抖。就連芝麻也倏地坐直了,警惕地看著窗外。 薛玉潤連忙給西瓜喂了兩顆花生,撫著它的脊背,輕聲哄著它,等它安撫下來,然后才把它放到了芝麻身邊。 芝麻舔了西瓜兩下,西瓜便抖擻起來,高興地朝它搖尾巴。瓏纏給兩只小狗喂了兩條風干堅硬的rou干,西瓜靠著芝麻趴了下來。因為有了依靠,它得以安心地啃rou干。 薛玉潤看到這場景,不由一愣。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她都不知道,遇上了雷雨天,楚正則如果不在她身邊會是什么模樣了。 算了,就算楚正則現在當真沉在溫柔鄉里,大不了她吃個閉門羹,事后被人揶揄嘲笑,再被太后問上兩句。 薛玉潤一邊唾棄自己的心軟,一邊站起身來:“我……去找陛下對弈?!?/br> 瓏纏一怔,剛要勸阻,卻見薛玉潤已推開了門。 “姑娘,陛下現在不方便……”她話音未落,卻戛然而止。 薛玉潤站在門口沒有動。 門外烏云密布,翻涌的云層隨時都有可能降下一道驚雷。 少年站在她的門前,因為身量高她不少,將她籠罩在了自己的身影里,擋住了本該出現在她視線里壓城的黑云。 他看著薛玉潤時,仍在輕輕地喘氣,但幽黑的眸子亮得嚇人。 薛玉潤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門口遇上楚正則。 這雷雨天已經開始這么久了嗎? “陛下萬福金安?!杯嚴p和宮女們的行禮將薛玉潤從他深邃的眼神中喚回了神智。 薛玉潤將自己的疑惑脫口而出:“陛下,你怎么這么快?” 第15章 楚正則:“……” 看到楚正則抿著唇,一副現在就想找她算賬但是又忍著沒說出口的模樣,薛玉潤困惑地問道:“你來得不快嗎?” 問楚正則為什么來得這么快,難道問錯了嗎? 楚正則咬了咬牙,道:“你不能把話說完整嗎?” 薛玉潤給了他一個“你事兒好多”的表情,但是看在雷雨天的份上,薛玉潤不跟他計較。 好在德忠非常盡職盡責,當即就道:“回姑娘的話,陛下擔心您,沒有沿著長廊繞遠路,直穿了中庭趕來的?!?/br> 他話音方落,遙遠的空中應聲響起震天的雷鳴。 薛玉潤下意識地緊緊攥住了他的手:“是啊是啊,可嚇人了,快進來吧?!?/br> 她只是輕輕地一用力,比她高大許多的楚正則就被她拉著跨過了門檻。 * 他們長大之后,很少雙手交握。通常只有上下步攆的時候,她會撐一下他的手。 楚正則的手溫涼而干燥,手指上有練劍和握筆磨出的繭子。不像她的手,她也筆耕不輟,但每日用香膏養著,依舊光滑細膩。楚正則的繭子硌著她的手,還挺好玩的,她悄悄地勾了勾手指,摸了摸。 才摸了一下,就被楚正則用力握住了。 “別玩了?!彼曇羿硢〉氐统饬艘宦?。 他的聲音有一點不同尋常,薛玉潤疑惑地抬頭去看。楚正則只看著他們交握的手,聲音恢復了正常,揶揄道:“玩得這么興起,這就不怕雷鳴了?” 薛玉潤露出馬腳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很是淡定地抽出手,道:“陛下來了,我就不怕了?!?/br> “是嗎?”楚正則的手在原處停滯了一會兒,張握了兩次,然后才收回身側,低頭看她。 薛玉潤無所畏懼地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 他們有著一樣的眸色,都是黑色。但楚正則的眼睛就像深潭,翻涌著她不熟悉的情緒。 他們視線交匯很短暫,他很快就移開了視線:“這么說,你方才出門,是想去找朕?” 薛玉潤張了張口,她其實很想說,她出門不是去找他,難道還能是去欣賞雷雨天嗎? 楚正則明知故問,不就是為了讓自己承認不如他嘛?就算她不跟雷雨天的他計較,也忍不住“哼”了一聲,反問道:“那陛下呢?陛下來這兒作甚?” 這話一問完,薛玉潤當真起了幾分好奇心。 那幾個司寢宮女呢? 他的軟香溫玉,不要了嗎? 楚正則脫下靴子,換上木屐,正在往她窗臺下的棋桌走去。聞言腳步一滯,語調散淡地道:“習慣了?!?/br> “哎呀,好巧,我也是?!毖τ駶櫤敛华q豫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招手對瓏纏道:“拿玉圍棋?!?/br> “那陛下也肯定習慣在這樣的晚上輸棋了?!毙『傂τ芈冻隼Γ骸盎实鄹绺?,你覺得今兒這盤棋局,拿頌圣朝影玉箏做賭注,怎么樣?” 她說著,從桌上的青花地拔白折枝花果紋盤里,勉強挑了一塊蜜瓜遞給楚正則——實在是她方才自得其樂,把好的吃了大半了。 “你說呢?”楚正則瞥她一眼,坐下來稍稍舒展了身子??稍捯舴铰?,就發覺自己腳下踢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撞在桌腳,發出一聲悶響。 他才垂下視線,就聽到偏殿傳來“汪汪汪汪汪汪”的大聲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