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夏 第90節
因為昨晚發生太多事,折騰到半夜,又淋了雨,林折夏第二天睡過頭。 等她爬起來看時間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半。 她滑開手機,看到遲某給她發的幾條留言。 一條是: -蛋糕還不錯 另兩條: -我今天不在 -要去我家自己開門進 林折夏看著這句“我今天不在”,猜到遲曜大概是去見他爸媽了。 “媽,”中午吃飯時,林折夏問,“遲叔叔他們的公司是在哪個城市來著?” 林荷一邊盛飯一邊問:“在……好像在京市吧,怎么忽然想起來問這個?!?/br> 林折夏地理不好,小時候聽過一句,但沒在意:“就是隨口問問?!?/br> 但她地理再不好,也知道京市,離這里很遠很遠,比去海都市還遠。 往返要耽誤兩天時間。 且那邊因為地勢原因,可供開發的資源比這里多,對工廠的發展也更有利。 也正因為這樣,所以遲曜父母很少回來。 林折夏對這幾天的記憶感到模糊,或許是因為遲曜不在。第二天要上學,是周一,但遲曜沒能趕回來,又多請了兩天假。 遲曜不在的日子,過得格外沒有記憶點。 放學的時候,何陽特意給她發來消息。 大壯:夏哥,我今天坐兩站路過來找你放學哈。 林折夏:? 林折夏:你很閑? 大壯:…… 大壯:曜哥說的 大壯:我也不想來 林折夏愣了下。 遲曜這個人,不當狗的時候,還是很細心的。 她再見到遲曜的時候,是次日放學,她和何陽一起走,何陽一路上都在嘮自己學校的事,偶爾還會提到遲曜:“煩死我了,上回運動會,搞什么合并比賽,什么友誼賽?!?/br> “現在我何陽在實驗附中已經痛失姓名,成了‘隔壁學校的那個很帥的人的朋友’?!?/br> 林折夏:“哦?!?/br> 何陽:“你可別哦了,你這個語氣讓我分分鐘想到曜哥?!?/br> 說到這里,何陽又感慨:“你有沒有發現,你倆有時候意外地挺像對方的。不光是你,有時候曜哥說話也很有你的風格,比如冷著一張臉胡扯的時候?!?/br> 林折夏沒有意識到這點:“……有嗎?!?/br> 她和何陽聊著,有點出神,然后遠遠地,就看到從停在小區門口的出租車上下來的遲曜。 遲曜背了一個黑色的包,戴著口罩,后背挺得筆直,腿也被拉得又長又直。 “遲曜,”她扔下何陽,一路跑過去,“你回來了?!?/br> 遲曜隔著口罩“嗯”了一聲。 只是一聲“嗯”,她察覺到遲曜心情似乎不太好。 她跟在遲曜身后,一路想跟著他進屋。 走到門口時,遲曜掏鑰匙開門,然后沒有先推開門進去,而是轉過身去看她:“又想進來喝水?” 林折夏:“是有點渴?!?/br> 過了會兒,她又問:“你……見到叔叔阿姨了嗎?!?/br> 遲曜難得戴口罩,大概是因為剛才車里空氣太渾濁。 戴上口罩后眉眼被襯得更加突出,下半張臉即使掩在口罩下面,也依然能隱約窺見鼻梁和下巴的輪廓。 他抬手勾了下黑色口罩邊緣,說:“見到了?!?/br> 遲曜不記得他多久沒有見過遲寒山和白琴。 明明一個是他爸,一個是他媽,見面的時候卻好像連陌生人都不如。 兩天前,他出現在京市的時候,遲寒山來接他,問他:“你怎么突然過來了?!?/br> 遲曜戴著口罩,站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 直到見面,遲寒山的形象才在他印象里變得再次清晰起來,他們長得有幾分相似,但皺紋已經爬上男人的眼角,遲寒山穿了件灰白色的襯衫,手里拿著公文包,眼底帶著藏不住的疲倦。 遲曜看著他,把說話的速度放得很慢:“你,和我媽,最近怎么樣?!?/br> 不出意外,遲寒山干笑了聲,說:“挺好的?!?/br> “挺好的?!边t曜垂下眼,重復了一遍他的回答。 再抬眼時,他說:“所以,是打算繼續瞞著我了?!?/br> 遲寒山愣住了。 接著,他很快意識到,遲曜是如何知道的:“他們找你了?” 遲曜不置可否。 遲寒山啞然:“他們明明跟我保證過不會——” 遲曜又問:“媽呢?!?/br> 遲寒山支支吾吾,有些猶豫,最后還是告訴他:“在醫院?!?/br> 遲曜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在白琴沒有出現在火車站的那一刻,他隱約意識到,他們的問題可能比他想象得還要嚴重。 然后他在京都第一人民醫院的病床上見到了白琴。 女人穿著病號服,臉色很蒼白。 她靜靜地躺在那里,不復往日冷厲的形象。 這個把工作當成全世界的女強人,第一次倒下。精神焦慮導致了一系列問題,病來如山倒,她忙碌了那么多年,居然一下子垮了。 “剛打了一針安定,”醫生邊記錄邊說,“精神狀態很不好,盡量不要讓她再接觸工作上的事情,還有,病人現在處于胃癌進展期,但是通過手術治療的風險還是存在,這點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br> 醫生翻著手里的檔案,又忍不住說:“你們現在的人啊——身體是最重要的,忙起來不顧身體哪行,吃飯不規律,有一餐沒一餐地吃?!?/br> 這天醫院里很吵。 除了往來人群的聲音,醫生的,還有遲寒山的聲音。 “事情是這樣,工廠之前不是進了一批新零件,當時購買方式是貸款,我們本來想拓展一個新的生產線,沒想到進展不如預期,現在市場冷卻下來,生意不好做,資金鏈出問題……” 雖然遲寒山說得含糊,但遲曜很清楚,資金鏈出問題背后代表什么。 這幾乎是動了命脈。 來找他的那群人肯定不是銀行的,看起來是民間借貸組織。遲寒山還不上貸款,為了延長緩沖時間,只能再去借貸,用來還之前的貸款。最后滾雪球一樣,滾出一個填不上的窟窿。 …… “也是我太貪心?!?/br> 遲寒山緩緩閉了下眼睛:“不告訴你,是怕你擔心?!?/br> 最后,遲曜聽見的,是他自己的聲音。 “怕我擔心?!?/br> 他輕扯嘴角,自嘲般地說出這句話。 “或許是吧,更多的應該是覺得沒必要?!?/br> 他把這么多年的情緒一并說了出來:“沒必要告訴我?!?/br> 這是讓他感到最無力,也最可笑的地方。 “——那到底什么是有必要的?” 說到最后,他幾近失態:“我們明明是家人,可很多時候,我覺得我好像就是一個沒必要的人。沒有必要存在,沒有必要出現,所以也沒有必要告訴我?!?/br> 十八歲。 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年紀。 最后遲曜坐在醫院長廊的休息椅上,隔著口罩,呼吸變得又沉重又悶。 他抬手,勾著口罩,把口罩往下拽了點。 然后他聞到一陣很濃烈的消毒水味兒。 白琴就躺在跟他一墻之隔的地方。 而他也處在,越過十七歲,走向一線之隔的,另一端。 好像一腳踏進了未知的另一片世界,整個世界可以在頃刻間顛覆。 他再站起來的時候,已經恢復成在火車站那會兒的樣子,問:“還差多少?!?/br> 遲寒山沒反應過來:“什么?” “錢?!?/br> 遲寒山還沒回答,遲曜又說:“漣云那套房子賣了,應該能緩解一陣。不用考慮我?!?/br> “至于這里……”他說話時,看著病床上的白琴,在短暫的時間里他卻感覺時間似乎過去很久,最后他說,“我留下?!?/br> 遲寒山:“你要留下來?那你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