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兔子?！?/br>
    “三只兔子?！?/br>
    女孩子聲音刻意放低，怕驚擾他睡覺，輕軟地往下念著。

    “十九只兔子?！?/br>
    “二十只兔子……”

    遲曜側躺著，半張臉陷進棉花似的枕頭里，頭發凌亂地散著。

    透過微弱光線，只能窺見一點削瘦的下巴，往下是線條流暢的脖頸。

    他聽著這個聲音，睡意漸漸襲來。

    他明明沒睡著，卻好像陷進了夢里。

    他仿佛聽見另一個和現在極相似的聲音，穿越漫長的時空忽然再度在耳邊響起。

    ——“如果我暫時還沒有夢想的話，守護別人的夢想算不算夢想？”

    那時候的林折夏，聲線還很稚嫩。

    她為了作文而犯愁，趴在桌上，在草稿紙上畫了一堆奇形怪狀的人，還給它們排了編號。

    那時候的他正要不屑地說“這算什么夢想”。

    但這句話還沒說出口，趴著的人忽然坐起身，扭頭看向他：“那我的夢想，就寫守護你的夢想吧?！?/br>
    午后陽光很耀眼。

    也點亮了她的眼睛：“反正我現在也沒有夢想，我希望你能完成你的夢想，這就是我的夢想啦?！?/br>
    ……

    林折夏念了大概十幾分鐘，聽見遲曜放緩的呼吸聲，猜測他估計是睡了，于是停下來試探性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遲曜？”

    叫完，她等了一會兒，又開口：“遲曜是狗?！?/br>
    “不對，遲曜狗都不如?！?/br>
    ……

    這兩句話說完，呼吸聲依舊平緩。

    “真睡著了啊，”林折夏小聲說，“明明就很累，還撐著不睡?！?/br>
    她點了下手機屏幕，看到上面顯示的時間已經是12:30。

    確認遲曜睡著后，她躡手躡腳地從椅子上起來，走到門口，盡可能放慢動作擰開門，站在門口，她又小聲補了一句：“希望你明天比賽順利?！?/br>
    -

    林折夏關注過老徐轉發的文章，里面有比賽日程表。

    睡前她確認了一遍比賽入場時間，然后往前推算，定了一個比較穩妥的鬧鐘。

    她怕遲曜明天萬一起不來，她得早點過去叫他。

    遲曜這一覺睡得很沉。

    林折夏打第三通電話的時候他才醒。

    “叫醒服務，”第二天早上八點多，林折夏在電話里喊，“你該起床了?！?/br>
    遲曜那邊的聲音很雜亂。

    她聽到一陣悉悉索索且很柔軟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少年不想起來，把臉又埋進枕頭更深處的聲音。

    果然，下一秒遲曜的聲音又啞又悶：“幾點了?！?/br>
    “八點十五?！?/br>
    “掛了，八點二十再叫我?！?/br>
    “……”

    林折夏覺得好笑：“你怎么還賴床呢?！?/br>
    “那你再睡五分鐘，”她最后說，“五分鐘后我來敲門?！?/br>
    五分鐘后，遲曜頂著凌亂的頭發給她開門，整個人懶倦地、沒睡醒的感覺，林折夏平時周末去他家的時候也經常見他這副樣子，但是現在獨處一室，或許是地點太陌生，她難得有種拘束感。

    她移開眼：“你們早餐一般是在酒店里吃，還是叫外賣??？”

    遲曜看起來像個有起床氣的人，但還是對她的問題有問必答，拉開洗手間的門說：“外賣?！?/br>
    林折夏“哦”了一聲：“那我打開外賣軟件看看?！?/br>
    她逛了一圈后，直接下了個訂單。

    和遲曜知道她的口味一樣，遲曜這個人吃什么不吃什么，她也不需要問。

    哪怕這個人的口味其實很挑剔。

    下完訂單，洗手間的水聲也停了。

    遲曜洗漱完拉開門走出來，頭發被水打濕了些，蹲下身翻行李箱，又對她說了兩個字：“出去?！?/br>
    “？”

    “我剛訂完，你就趕人，”林折夏控訴，“你這人怎么過河拆橋?！?/br>
    遲曜手里拎著套校服，不冷不熱地說：“我要換衣服?！?/br>
    過了會兒，他又補上一句：“你非要在這看，也行?！?/br>
    ……

    誰要看啊。

    林折夏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出去了?！?/br>
    林折夏出去之后回了房間，順便等外賣送到再拎著外賣過去，只不過這回她推開門進去的時候，聽見房里似乎多了個人，那個人上來就是一句“我去”。

    徐庭驚訝地看著她：“林少？”

    “……”

    林折夏把外賣放下：“看到我，驚訝嗎?！?/br>
    徐庭：“很驚訝，你怎么在這?！?/br>
    在除了遲曜以外的人面前，林折夏基本上都可以保持淡定：“哦，我最近學習壓力太大，有點想不開，特意來海城市準備跳海?！?/br>
    徐庭：“……？？？”

    林折夏：“但是在最后一刻，想活下去的念頭戰勝了跳海的念頭，我覺得人生還是很美好的，我應該繼續堅強地活下去?！?/br>
    這番話沖擊力太大，徐庭小心翼翼地說：“看不出來你……壓力這么大?！?/br>
    林折夏掃他一眼：“你信了？你這個智商，參加今天的競賽真的沒問題嗎?！?/br>
    徐庭：“…………”

    林少這個人。

    有時候怎么和遲曜如出一轍地氣人？

    徐庭轉移話題：“你們都點好外賣了？我也想吃?！?/br>
    遲曜也掃他一眼，和林折夏掃他時候的眼神幾乎一樣：“你沒手機嗎?！?/br>
    “……”

    “我走了，”徐庭起身，“告辭，你們倆不愧是青梅竹馬，一致對外的時候殺傷力翻倍。這個房間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br>
    吃完飯，等到集合的時間，競賽隊就要在樓下大堂集合。

    參加隊伍得提前一小時坐車去競賽場地。

    從買車票到現在，林折夏都覺得這一天過得很魔幻。

    她回到房間，把落在桌上的身份證裝進挎包里，摸到包里還有個被她遺忘了的東西。

    紅繩，福袋。

    林折夏愣了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忘了把求來的幸運符給他。

    她看了眼時間，離集合只剩不到兩分鐘，她把福袋攥在手掌心里，想也不想就往外跑。

    穿過酒店長長的回廊。

    穿過回廊上三三兩兩的路人。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趕上，但此刻她沒有任何其他念頭，滿腦子想的都是：趕在集合前，找到他。

    她沒有時間等電梯，直接推開安全通道的門，從八樓往下跑。

    一路跑到一樓，站在安全通道口，剛好看到城安的競賽隊伍從電梯走出來。

    老劉帶隊，他一邊帶著身后的隊員往前走，一邊叮囑說：“等會兒不要緊張啊，正常發揮就行——咱們這次主要的對手，還是漣云一中?！?/br>
    一隊六個人，穿的都是城安的校服。

    遲曜走在最后。

    少年校服外面披了件衣服，黑色防風衣衣擺垂到手腕位置，可能是昨晚睡覺的原因，頭發還是略顯凌亂，徐庭走在他前面時不時和他說話，他愛答不理地偶爾賞給他幾個字。

    林折夏現在的位置離大堂更近，競賽隊伍穿過長廊需要經過她所在的安全通道，她后背貼著墻，把自己隱藏起來，并不想在這么多人面前把公然把遲曜攔下來。

    腳步聲和老劉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不過只要準備充分，漣云一中也不足為懼?！?/br>
    人一個接一個地經過。

    林折夏躲在門后，在那個穿著黑色防風衣的身影出現的那一秒，果斷伸出手，去拽遲曜的手腕。

    遲曜感覺到有股力量在扯著他，他腳步微頓，側了側頭，看到從安全通道門后伸出來的纖細白凈的手。

    知道是誰后，他沒有掙扎，近乎順從地任由她把自己拽進去。

    老劉還在慷慨激昂地說著話，沒有人發現隊伍末尾少了一個人：“我相信你們，你們也要相信自己！”

    門后隱蔽又狹小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