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夏 第27節
窗外依舊電閃雷鳴,雷電時不時劈下來,有一瞬間將蒼穹點亮。 可能是因為屋里多了一個人,林折夏忽然覺得雷聲離她遠了很多。 客廳中央的燈已經關了。 只剩下一盞微弱的小燈還亮著。 林折夏睜著眼睛,透過光線,看到少年削瘦的脖頸。 “遲曜?!绷终巯暮八?。 遲曜“嗯”了一聲表示他在聽。 除了窗外的聲音,只余下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話的聲音。 “你在干嘛?!?/br> “徐庭找我,在回他消息?!?/br> “他這么晚也不睡覺?!?/br> “嗯,他有病?!?/br> 林折夏提醒:“我們也沒睡?!?/br> 遲曜說:“不一樣?!?/br> 林折夏:“……怎么就不一樣?!?/br> 遲曜:“因為我雙標?!?/br> “……” 安靜了會兒。 林折夏又小聲問:“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她補充:“我有點餓了,明天早上我想吃小籠包?!?/br> “那你得先睡覺?!边t曜說。 “噢?!?/br> 林折夏閉上眼。 外面沒有再繼續打雷了,她閉上眼,聽到的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她想起第一次在遲曜面前暴露自己害怕打雷,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 早到她都記不太清具體年份了。 似乎是搬到這第二年的時候,那年夜里有過一場雷雨。 那時候林折夏還是打遍小區的“母老虎”,遲曜也依舊是她單方面認的“小弟”。 那天林荷和魏平去參加同事的飯局,吃完飯又去唱了歌,往家里趕的時候已過十二點,當時雨勢加大,因為天氣原因兩人被堵在路上,手機也沒了電。 林折夏怕打雷的毛病沒有在林荷面前顯露過,因為只要家里有人,她其實就沒那么害怕。所以林荷只知道女兒不喜歡雷雨天,并不知道她對雷聲的恐懼,想著這么晚了她應該也已經睡了。 但那天晚上林折夏沒有睡著。 她捏著手機,渾身緊繃,不斷給林荷打著電話。 “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請在嘟聲后留言……” “……” 林折夏唇色慘白,在心里想著: 為什么打不通。 哪怕只是接個電話也好。 讓她聽見一點聲音就夠了。 接踵而來的恐懼像不斷上漲的潮水,幾乎要將她吞沒。 她最后不知道怎么想的,傘都沒打,冒著雨蹲在遲曜家門口,遲曜開門的時候她渾身上下都濕透了。 “你大哥我剛才出門,”她哆嗦著找借口說,“忘記帶鑰匙了?!?/br> “……” 縮小版的遲曜站在門口看了她一會兒:“你大半夜出門?” “不行嗎,”她哆嗦著說,“我就喜歡大半夜出門?!?/br> 最后遲曜放她進屋,給了她一套沒拆過的衣服和毛巾。 林折夏那會兒還是短頭發,換上男生的衣服之后看著像個小男生。 起初遲曜以為她是因為淋了雨太累才會止不住發抖,可進屋半小時后,林折夏依舊縮在沙發角落里哆嗦。 遲曜似乎問了她好幾句“冷不冷”,但她都沒回應。 直到遲曜站在她面前,伸手試探她的體溫,她才回過神來。 “小時候,”林折夏感受到貼在自己額前的那點溫度,這份溫度將她拽回來,她忽然壓抑不住地說,“我爸爸就是這樣走的?!?/br> “他在外面有別的女人,還有……別的孩子?!?/br> “雷聲很大,我求了他很久,他還是走了?!?/br> 這幾句話,一直藏在她心底。 她怕林荷擔心,從來沒說過。 這份她一直藏著,連林荷都不知道的恐懼。 從那刻開始多了一個知曉的人。 林折夏閉著眼,從回憶里抽離的同時,聽見邊上有悉悉索索的聲音,是遲曜躺下了。 兩個人位置挨得很近,沙發本來就不高,她垂下手、再往邊上側一點,就能碰到遲曜的頭發。 她伸手把被子拉上去一點,蓋過鼻尖,甕聲甕氣地說:“遲曜遲曜,你睡了嗎?!?/br> “沒?!?/br> “我睡不著?!?/br> “……” “你會不會講故事啊,”林折夏又說,“可能我聽故事會睡得比較快一點?!?/br> 遲曜反問:“你幾歲?” 林折夏:“今年三歲?!?/br> 講睡前故事只是她隨口一說。 畢竟遲曜這個人,和睡前故事四個字,一點都不搭邊。 他更適合講黑童話。 但今天的遲曜實在太好說話了,好說話到她忍不住提一些過分的要求。 黑暗里,客廳安靜了一會兒,然后傳來一點輕微響動,接著林折夏看到沙發斜下方發出一點光亮,遲曜滑開手機解了鎖。 “要聽什么?!?/br> “都可以,最好是那種適合女孩子聽的故事?!?/br> 半晌,遲曜沒什么感情地開口:“很久以前,有一群野豬?!?/br> 林折夏縮在被子里,感覺自己有點窒息:“你對女孩子有什么,誤、解、嗎!” 又過了會兒。 遲曜滑半天手機,找到一篇:“森林里有一群小兔子……嘖,兔子總行吧?!?/br> 這個還可以。 跟兔子相關的故事,總不會有什么離奇展開。 林折夏不說話了,讓他接著念。 遲曜講故事的時候還是沒什么感情,甚至字句里能隱約透出一種“這是什么弱智故事”的個人態度,但由于聲音放低許多,加上夜晚的襯托,林折夏居然覺得耳邊的聲音甚至有點溫柔。 “小兔子們出門去摘胡蘿卜,小兔子兔兔,”中途,他停下來吐槽一句,“這什么名字?!?/br> 林折夏:“你不要隨意發揮,很破壞故事氛圍?!?/br> 遲曜:“已經是兔子了,有必要取個名字叫兔兔么?!?/br> 林折夏:“……你別管?!?/br> 遲曜:“講故事的人是我,我覺得拗口?!?/br> 林折夏縮在被子里,懶得和他爭,隨口說:“那你給它換個名字吧?!?/br> 遲曜的聲音停頓了會兒,然后繼續不冷不熱地念:“小兔子夏夏帶著她的籃子和心愛的荷葉雨傘出了門?!?/br> “……” “就算要換名字,”林折夏感覺到一股nongnong的羞恥,“也、別、換、我、的、名、字!” 這個無聊的摘胡蘿卜的故事很長。 中間小兔子又遇到黑熊又遇到狡詐的狐貍,荷葉傘被狐貍騙走,最后天氣生變,還下起了雨。 林折夏聽到后半段的時候已經感覺到困了,結局之前,她閉著眼困倦地問:“……最后的結局呢?!?/br> 遲曜往下翻頁。 在這幾秒間的停頓中,他聽見林折夏清淺的呼吸聲。 她沒等到結局就睡著了。 遲曜遮在碎發后面的眼睛被屏幕點亮,他撐著手,半坐起身去看沙發上的人。 女孩子頭發很亂,亂糟糟地散著,睡姿側著,一只手壓在臉側,另一只手垂在沙發邊上,纖細的手腕差點碰到他頭發。 遲曜看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