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殿春 第66節
尤穹挪上眼睛看她的臉,終于說了進門的第一句話:“你怎么這么能說?” “說的都是該說的呀?!?/br> 沈觀魚長舒了一口氣,這只腳倒是舒服了,真正崴了那一只不會真要不治吧,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還要被迫趕路,情況只怕不樂觀。 “你的腳,伸出來?!庇锐穼⒌首优驳搅怂媲?。 沈觀魚毫無壓力地問:“哥哥,莫非你會正骨?” “會?!?/br> 沈觀魚也懶得猶豫了,難得綁架的人肯救她,能不做瘸子當然不要做,默默地脫了鞋襪,將腳伸了出來。 尤穹握住她的腳踝時,頓了一下,比起浸在水里漂漂亮亮的那只,這一只的腳踝跟豬蹄子似的,真是崴得結實,半點不作假。 他微涼的指尖略捏了幾下骨頭的位置,沈觀魚嘶嘶抽著冷氣,尤穹沒好氣地抬眸看她,手下一使勁兒,就聽見一聲清脆的“咔噠”聲,剛剛還只是呲氣的人登時捂住了自己的嘴,鼻子和眼睛皺在了一起。 要不是她動作快,叫聲能把整個村子的人吵醒。 沈觀魚以為正完骨就結束了,結果一只肥嘟嘟的青蟲子從他袖子里爬出來,爬到了她的腳腕上。 她剛想尖叫,這回輪到尤穹就捂住了她的嘴,“別吵?!?/br> 對上他冷漠的眼睛,沈觀魚委屈地點了點頭,手挪開,她自行咬緊了嘴唇。 像大夫給她扎針時一樣,沈觀魚緊張地四處看,抓緊了膝蓋處的裙子,忐忑地等待著痛意再次來臨。 不過那蟲子根本不是在咬她,它爬過的地方慢慢變得冰涼,像敷了冰塊一樣,“這是什么蟲子呀?” “寒冰蠱蟲?!?/br> “真厲害?!?/br> “你一路來,怎么不見害怕?” “你不是我哥哥嗎,我應該害怕?” “不該,我是你哥哥,我帶你……回家罷了?!鄙倌甑拿婵钻幱?,說服她,也在說服自己。 之后尤穹不再說話,沈觀魚也明白了,這個所謂的“哥哥”果然是要害她的。 外頭的雞天還沒亮就叫了,沈觀魚靠著土墻打盹呢就被尤穹提起來了,老人家覺少,已經在外邊喂雞了。 尤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回來直接蹲在沈觀魚面前:“上來?!币呀浻腥艘疫^來了,他們不能耽擱。 之后后邊是有人追來了,沈觀魚默默伏在他背上,她的腳好了很多,但也應該靜養,不能在走動了。 “走了哇?”老婦人跟他們招手。 “嗯,老人家不用送了?!鄙蛴^魚在尤穹背上,扭身跟她道別。 八月末的天,難道地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沈觀魚抬手接著雨絲,喃喃說道:“這樣的天氣淋了雨,可是要著涼的?!?/br> 著涼也好,生病了沒準能去看大夫,或是他去請大夫,見到人就是機會,甚至她昨夜把簪子給那老婦人,也是給趙究找到她的機會。 尤穹折了一枝樹葉茂盛的枝條遞給她,難得接話道:“不用擔心,哥哥知道怎么治著涼,到時候給你放放血就好了?!?/br> “放,放血啊……沒事,我身子健壯絕不會生病的,咱們快點走,避著點雨走……” 沈觀魚將那重重疊疊的樹枝兜在頭頂。 居翮山 一夜沒有找到人,主帳里蔓延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趙究周身冰窖一般,伺候在旁的康業只覺得呼吸都覺得是罪過,他伺候這么久,還沒見過陛下這般恐怖,怒氣全然浮到面上的時候,讓他連安撫的話都不敢說。 長公主被扣著不允許離開,蓮鈺大氣不敢出,趙究已經將在昨夜在外駐守的禁軍全部梟了首,這殺雞儆猴的效果實在好。 叢云在一旁回道:“侵襲營地的有三人,應是南疆人,但是一個禁軍倒在了地上,被扒了衣服,在二十里外的山林中找到了這身衣服,這三人應是兩撥?!?/br> 而主帳外的官員女眷們以為是有人刺殺,才引得皇帝震怒,今日的熱鬧全都歇了。 白徽在搜營的時候及時趕了回來,什么事也沒有,倒是也被派了出去找人,昨晚就連沈觀魚都不知道是他,他倒了無蹤跡地隱了身,比起她下落不明,白徽是真心地要把沈觀魚找到。 始作俑者找人倒是快了很多,很快就從昨夜打斗痕跡散開去尋,又找到一處被臥倒的草地,確定了沈觀魚被帶走的方向。 趙究已經找了一圈回來,但一聽到有消息,即刻又出帳門騎上快馬尋了出去。 徐太妃眼見皇帝又一次帶著軍隊離去,心道:“莫非這刺客盜走了什么重要的東西,怎么勞動陛下親自去捉人呢?”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8-05 22:04:08~2022-08-06 21:48: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rare.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8章 玉牌 白徽未料到趙究是個過河拆橋的, 他好不容易摸對了大致的方向,趙究就讓其余人回營帳去,自己帶著禁兵, 說不準還有暗衛親自去找。 他如何能不知道,趙究這是還想瞞著沈觀魚的事, 但身為人臣的白徽又能怎么樣,還不是只能掉轉馬頭回營地去,趙究最好別太廢物, 沒有本事把人找到。 營帳里的長公主見皇上離開了, 確定人一時不會回來了,這才拍著胸口慢慢讓人攙著走出來,見白徽騎著馬回來了,氣得指著他,手抖得手鐲都要掉了。 要不是為了他的賜婚和無稽的找人, 自己何至于擔驚受怕一整晚還丟了丑,自己實在是色令智昏。 白徽本臭著一張俊臉,見到長公主才換了面色, 下馬迎了過來,往后用得上她的時候還多, 他得把人安撫住, “昨夜刺客襲營, 長公主可還安好?” 長公主壓低了聲音斥他:“安好不了!你是沒看見皇帝那樣子, 比先帝生氣還要可怕,若真審問起來, 懷疑本宮故意拖延, 在這場刺殺中做了手腳, 你讓本宮怎么說?” 白徽滿不在乎地笑道:“能怎么說, 如實說殿下瞧上了臣,想求他撤了臣和文妙璃的親事唄?!?/br> 難道趙究還能真撤了親事,撮合他跟長公主不成。 這話引得長公主羞惱地捶了他一拳,才正色道:“說正經的,本宮在帳中可未見有什么女人?!?/br> 不過皇帝確實喜歡的女人,長公主想起昨夜的誤會就尷尬不已。 一個兩個,全是嫌她命長的,徐脂慧的賬她也還沒算呢。 白徽搖頭裝傻:“臣遠遠看著也沒見到帳外藏著女人,看來陛下并未藏臣的故人在身邊?!?/br> “本宮就說了嘛,皇帝何必將一個女人藏著掖著,真喜歡了封嬪封妃又有何難,你再是看重那個女人,也別覺得陛下就是個不愛挑揀的?!遍L公主含著酸味兒說道。 白徽不與她辯,反是笑著揶揄:“臣腦子不好,長公主昨日也是被臣整治得服服帖帖的,怎么,衣裳穿好就不認人了?” 這一句,長公主就算浸yin風月多年也忍不住臉紅,這人真是找對了,男人就該這樣,都聽她吩咐說話做事那多沒意思,還是野一點,拿捏不住才好。 “為了你這點用害本宮傷神至此,若是哪日用得不好,唯你是問?!睔馍⒘诵?,涂了蔻丹的指尖輕戳了下他的胸膛,長公主飄然離去。 文妙璃遠遠瞧著他們打情罵俏,其他人自然也沒錯過,瞧她的眼神更多了幾分可憐。 她一直盯著,更知道長公主昨日就到白徽的營帳里雞鳴狗盜去了。 從太后到白徽,很好,好得很,人人皆不在意,人人皆可欺她。 正是薄霧冥冥的清晨,一路青草踏濕了馬蹄,就見一野村在望,這處谷地溫暖,入目青碧如夏,軍隊卻如黑云一般,沉沉壓向了這座小村莊。 不多久就下起了雨,手下有些不安道:“陛下,秋雨寒涼,不若先避一下雨?!?/br> 趙究搖頭,下雨了才好,很多不易察覺的蛛絲馬跡會在這時候顯現出來,他不再一味埋頭往前了,而是吩咐道:“讓暗衛散開去查?!?/br> 村中老婦喂完雞鴨,就收拾起行李進城要找兒子去,她打算領著兒子去當鋪當了那簪子,就能尋思兒媳婦的事了。 背著小包袱,簪子卻好好地藏在懷里,她聽了沈觀魚的話,謹慎得不行。 木門一關上,轉頭就見一隊騎著高頭大馬的軍爺走進了村子。 那些人穿著黑色鐵甲走在路上,跟一座座小山似的高壯、聲勢駭人,更何況他們還挨家挨戶地敲門問話,雖未動兵刃,但闔村都是沒見過這樣的陣仗,村民們膽子都要嚇破了。 就見一個黑甲兵拉著一個村民問話,那個村民指了指老婦這邊。 接著那群人就朝她家來了,老婦呆呆望著,領頭的男人騎在駿馬上,說不清如何,跟神仙似的,合該是住在云層上邊的九重天宮里戰神,不沾凡間事、一心斬鬼神的。 老婦人氣都不敢喘,佝僂著身子不知道要不要跪下去,但見人是沖自己來的,這么多這么嚇人,她腿腳漸漸就軟了。 “老人家昨日可見著什么人?”那個神仙將軍開口說話了。 老婦人哪懂這是什么人,只是害怕地磕頭,結結巴巴回話:“蒼天天爺明鑒,老婦昨夜家中確實來過一男一女,他們說,說自個是皇家圍場出來的,讓老婦收留他們一晚?!?/br> 竟是真有線索了,趙究收緊了韁繩,按捺住情緒,又打量到她的包袱,“老人家這是要往哪里去?” 老婦哪敢瞞著,趕忙把沈觀魚給的簪子從懷里拿出來:“這是那個姑娘給老婦的,說是謝禮,給老婦去城中當鋪當個二百兩銀子……” 見到那枚海棠簪,趙究眼瞳震動了一瞬,是沈觀魚昨日戴在頭上的簪子。 立刻有侍衛接過那枚金簪,呈到他的面前來,老婦雖有不舍,但也不敢說話。 趙究攥緊在手中,心緒紛亂難平,失而復得,得而復失的滋味實在熬人心神。 隨身之物在手,那積存一夜未曾發泄的情緒幾要決堤,趙究怕沈觀魚一離了他身邊,落到浩瀚的人世間去,再也撈不回來了,更怕她出點什么事,讓他余生追悔。 他嗓音干澀地問道:“那女子可還安好,她都說了些什么?” “看著還好,就是腳崴了,”老婦也不敢再心疼簪子,還是命要緊,趕忙就將昨夜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臨了又說:“就是那男子奇怪得很,看著跟姑娘就不是一路的,臉上有白色的花紋,進來了話都不說一句,今早的時候背著那姑娘往那邊走了?!?/br> 聽了老婦的話,趙究哪里還不明白,沈觀魚將簪子留下不止為謝禮,若是他沒有找到這個村子里來,這婦人拿簪子去當鋪當了,他一樣可以找到這條線索。 不能再等了,趙究說道:“這簪子朕拿走了?!?/br> 隨即讓人給了這老婦二百兩銀子,便帶人朝著沈觀魚離去的方向快馬奔去。 沒過多久,就有人來報:“西南面發現腳印,還要新鮮被拗斷的樹枝?!?/br> 趙究哪里還等得及,騎馬過去果然見小道上只有一個人的腳印,而且不淺。 思及那老婦說沈觀魚崴了腳,被一個男子背著走來,這個腳印出現得便合理了,想到人就在前面不遠了,他再也按捺不住心潮,禁軍如一張網,一路追了過去。 而背著沈觀魚埋頭走的尤穹也意識到了。 在南疆的深山老林里,雨天是萬物勃發的好時候,但對獵物來說,也最是危險的時候,獵人們會循著新鮮的足印找到它們。 沈觀魚見他忽然鉆進了一旁的密林里,層層疊疊的樹葉下身上刮過,眼前只有繁密的樹枝,根本看不見前路,雨絲也落不下來,她索性把擋雨的樹枝丟了。 尤穹聲音冰冷:“別玩你的小動作,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br> 沈觀魚想往地上丟珠子的手一頓,這是昨晚她借口去茅廁偷偷從騎裝上拆下來的,沒想到被他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