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殿春 第43節
趙究一看說錯了話,忙松了手,沈觀魚馬上就藏在了他的頸窩里。 他順著她纖薄的脊背,賠禮道:“好了,是朕錯了,朕不開你玩笑了,別哭好不好?” 沈觀魚哭得說話都有些結巴:“我沒急,我只是想著早,早死早升天……” “說什么傻話!”趙究又忍不住生氣,怎么和他敦倫就叫“死”,到時人抱到了床上,自然會先緊著她的感受來。 這事不容細想,他趕忙揮散了綺念。 沈觀魚也知道自己丟人了,小聲認錯,“我錯了嘛?!?/br> 趙究嘆了口氣,即使不喜歡解釋,也同她說道:“不必想什么還不還的事,朕沒將那點東西放在眼里,你只需知道,朕還在,你就什么都不須擔心,更不會是個無名無分之人?!?/br> 他要給自己名分? 沈觀魚乍一聽恍了一下神,接著又有些驚慌,她是想到趙究厭倦她時,請個恩典回江南的,若有名分,宮妃如何能離宮? 她有些不愿意,深埋著臉讓趙究看不到一點異樣。 趙究將人掂了掂,環得更緊,說道:“你早日回宮里,朕讓康業挑的東西不好送來齊王府,都堆在朱閣了,想讓你瞧瞧喜不喜歡?!?/br> 本就不打算讓沈觀魚在那長住,趙究也沒有沒給那地方起名字。 他如今喜歡一邊說話,一邊揉沈觀魚耳朵,揉得她臉越來越紅,小聲地答應他。 “朕這便先走了?”他剔透的眸子熠動迷人,說著走,人卻不動。 “恭送陛下”的話都說了,他還是坐著,沈觀魚了然,抬手勾著他的脖子,親了親他的唇角。 趙究不滿意,美人腰肢往后繃緊,卻還是被牢牢把控在趙究的掌下,再上是他碾磨著嬌軟唇瓣的模樣,真似一對難分難舍的愛侶。 “朕回去了,你也早些回來?!?/br> 沙啞的嗓音聽得人耳朵癢癢的,又親親她燒紅的臉蛋,趙究才勉強算滿意地走了。 沈觀魚手背貼著熱燙的臉,嘴唇還有點微疼,坐在他腿上的感覺還強烈存在著,她一時想不起要去送他。 知道自己做的事丟人,沈觀魚不敢看可能進來的扶秋或是其他人,徑直躲到內室休息去了。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會兒想著趙究說了名分,不知要怎么推拒,一會兒又想到他笑著看自己的模樣,索性將臉全埋被子里,催眠自己睡覺。 這一趟就到了晚間,扶秋進來說道:“小姐,姚小姐求見?!?/br> 沈觀魚隔著帳子干脆說:“不見?!?/br> 扶秋出去傳話,沒一會兒又進來了,說道:“小姐,她在院門口跪下了?!?/br> “請她在外間等著?!?/br> 懊惱地掀開簾子,沈觀魚兇巴巴起身,去鏡子前理了一下鬢發。 姚敏俞有些緊張地喝著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過來,但不見沈觀魚一面,她不甘心,甚至沈觀魚不愿意見她,她都要跪下逼她見自己,沈觀魚到底是讓步了。 等了許久沈觀魚才出來,烏發雪容素凈得沒有半點妝飾,只是隨意地披了一件外衣,還可見里頭白色的里衣,看來是剛起身。 姚敏俞模樣溫婉嬌柔,自小就得家中及四鄰夸贊,母親才對她寄予了厚望,特特帶到了竟成阿里。 但見這么一個神仙玉骨的,難免生出螢蟲與皓月爭輝之感,她起初只是有些氣悶,現在更是不服氣,暗自握緊了手中的茶盞。 外頭一大家子人忙里忙外,沈觀魚身為兒媳竟就在床上賴了一日,她仗著和皇帝的茍且,行事也囂張了,緊接著姚敏俞又想到更可怕的,莫非她是和皇上在內帷廝混,才一直睡到了現在。 按住怦怦亂跳的心臟,怒火更加壓不下去,沈觀魚當真是半點心肝也無! “你有事嗎?” 沈觀魚見她面色變換扭曲,施施然坐到另一邊去,撐著下巴看她。 自趙復安受傷起,姚敏俞對他的小心思就昭然若揭了,此廂她來找自己能有什么好事。 姚敏俞有些重的磕下茶盞,大義凜然地看向她,質問道:“表嫂,你怎么能這樣對待表哥!” 沈觀魚有些訝異,她要說的竟然是這句?當真是不知所謂。 幽幽嘆了一口氣,沈觀魚道:“我還以為你來這兒,是求我準趙復安納你為良妾呢?!?/br> 姚敏俞的心狂跳了一下,說話時嗓子都劈了,“你說什么呢!我,我可是要選秀入宮的,況且我好歹是官家女,怎可為妾!” 沈觀魚如今還在,她自然不能說王妃已經許了她世子妃之位,況且,她心里對選秀也并非全無期待。 沈觀魚聞言恍然大悟:“可表妹對趙復安這般親密,任誰看了都知道你倆郎有情妾有意,表妹不必擔心,這事就算陛下聽了,也是會成全你們這一對眷侶的?!?/br> 姚敏俞急了,霍然站起來大聲道:“我沒有!” 沈觀魚見她這么激動,笑道:“有沒有,就看陛下到時候信不信吧?!?/br> “你敢污我清白?”姚敏俞氣得都要哭了,忍不住指著她跺腳, “分明是你,紅杏出墻,辜負了表哥對你的一片真情,現在還敢做那下賤行徑,跟陛下吹枕邊風!” 在姚敏俞心里,表哥是世間難得的好兒郎,未見到皇帝之前,那模樣才華,也是京城女子的向往,她都已經有這么好的了,卻不肯好好對待,一再折辱于表哥!實在是下作無恥! 原先她還不明白齊王妃為何一心要替表哥休棄了她,現在才知道全是她自作自受。 如今見到沈觀魚竟腳踏兩條船,另一個還是當朝天子,憑她一個已婚的夫人,何德何能! “你看見了?”沈觀魚在桌下的手暗暗收緊,面色波瀾不興。 姚敏俞覺得自己抓住了沈觀魚的把柄,有些得意:“我就是看見了,你在表哥面前還勾纏著陛下,著實是不要臉,怎么,怕了?” 她既得意又有些嫉妒,姚敏俞素聞當今天子英明神武,為何會被表嫂蠱惑,和這樣一個沒臉沒皮的婦人糾纏,還是當著別人夫君的面。 定是這沈觀魚撩撥男人的手段高超,陛下才被她騙了去,若得機會,她一定,一定…… 真是喜怒形于色的人,沈觀魚半點不怕,無所謂地承認了:“我就是與陛下有私,齊王府都知道,他們怎么不敢往外說呢?” 姚敏俞可不怕,聲音都脆利起來:“那是因為他們要臉,我可不是齊王府的人,絕不會放任你敗壞王府名聲,在宗室之中行此荒誕陰私的丑事?!?/br> “你壞了我與陛下的好事,讓他聲名有損,且看看你還有沒有機會被選入宮,既知道我會吹枕邊風,整個齊王府都怕我,你說出去,還能有命在?” 沈觀魚連消帶打,直堵得她說不出話來。 姚敏俞氣結:“你怎么敢……” 她搶斷話頭:“我怎么不敢,你比齊王金貴?都死了一個趙衣寒了,多你一個又算得了什么,不要想著裝傻,到時候外頭有一點風聲,我都算在你頭上?!?/br> 趙衣寒的死被朱瀾翠鬧得整個王府都知道,沒想到背后竟然是沈觀魚下得毒手。 她真的敢滅口! 姚敏俞嚇得呼吸都找不到了,看她猶如看洪水猛獸,一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眼淚含在眼眶里。 沈觀魚懶得看她裝出楚楚可憐的樣子,只問她:“表妹到底要不要做這個良妾啊,趁我現在有空點個頭,不然你這樣沒名沒分伺候著趙復安,傳到外面去也不好聽?!?/br> 姚敏俞斬釘截鐵:“不做!”說罷也不告辭,直接跑了出去。 沈觀魚連頭都懶得扭,睡了大半日身子也乏,起身在院子里抻了兩圈。 暑氣已散,院子里十分涼爽,月光如水泄在庭院里,和燈籠的光揉在一起,不分你我。 “夏昀呢?”沈觀魚沒見他人影,有些奇怪。 下一瞬夏昀就從房頂上跳了下來:“奴婢在呢?!?/br> 眼前突然出現一個人,沈觀魚嚇了一大跳,瞪著眼睛問他:“你躲房頂上做什么?” “奴婢總覺得有人在窺伺這個院子,所以為了小姐的安危在屋頂守衛?!?/br> 原來是這樣,沈觀魚有些不好意思,說道:“辛苦你了,這院子有人盯著也正常,你可吃飯了不曾?” 夏昀歪著娃娃臉笑:“奴婢吃過了?!?/br> 但他隱約覺得在暗處躲著的不像齊王府的人,但此事不足與沈觀魚道。 “那你……上屋子的時候小心點,”沈觀魚想著,又從屋子里拿出五毒囊,“上頭只怕蚊子多,掛這個都能趕走?!?/br> 夏昀臉上的笑好像永遠不會消失一樣,他接過五毒囊說道:“多謝小姐關懷?!?/br> 沈觀魚擺擺手,就看他唰的一下翻上了屋頂,見識到傳聞中的輕功,她忍不住拍手“哇——”了一聲。 夏昀又從屋頂上露了一下頭,面上似乎有幾分少年人的小顯擺,沖她擺擺手才徹底不見了。 老齊王擇吉日下了葬,連同葬禮一齊結束的,是趙復安終于撤去了輪椅,能站起來走路了。 但齊王卻在這時上書請宗人府撤去趙復安的世子頭銜,這一連串的事,讓人紛紛猜測起來,在京中也算一件口耳相傳的新鮮事。 趙復安久有才名,又持身清正,對待夫人更是一心一意,三年無所出也不曾休棄這孤女。 有人懷疑是不是他過于維護妻子,惹怒了齊王才摘取世子位,又有說老齊王會不會就是被他氣死的。 對此事趙復安沒說什么,只是借口還要養傷,連僧錄司都不去。 齊王妃倒是炸開鍋了,老齊王的葬禮結束她本該去佛堂思過,因著這件事,她鬧將起來,要回娘家去。 后來齊王大概是私底下和她說明了只是權宜之計,齊王妃終于沒話了,乖乖把自己關在佛堂。 知道趙復安康復了,沈觀魚牽唇一笑,趙究請的這位神醫當真厲害。 將手中餌料盡數撒入水中,任金魚搶奪,將水面翻涌成斑斕的顏色,這段時日她一直耐心等著的就是這件事,等看到那根稻草將駱駝壓倒,就該輪到她了。 沒兩日,趙究就來消息了,清雋的字跡上寫著邀她到華章園去。 沈觀魚在院子里窩了許久,也想出門松快,帶著扶秋夏昀就出發了,此舉自然引人注意,卻無人敢攔。 去的卻不是纈姝樓,而是一處名為筎茄的樓閣。 還未進去就聽到靡靡絲竹之聲,一個男子正彈著古琴,兩旁穿著輕衣薄紗,彈奏的琵琶的樂伎幾乎要倒在了他身上,肩頭衣衫已然滑落,沈觀魚驟然撞見這幅場景,忍不住想退出去。 那男子察覺到有人,回頭看來,一張臉白凈俊秀,長眉若柳的多情模樣,見到沈觀魚,他眼里瞬間浮現出驚艷的顏色,忙站起身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沈觀魚今日難得打扮了出來,仍是一身縹碧淺色的,肌若凝脂,面賽芙蓉,凜然若不可侵犯的神女。 “美人出南國,灼灼芙蓉姿。[1]”他忍不住吟出一句詩來。 男子身如玉樹,高挑秀雅,衣服上繡著精致的竹葉花紋和頭上是上好的羊脂玉發簪,瞧著大概是哪家的浪蕩公子,打量她的眼神輕佻大膽。 沈觀魚卻皺起眉,當面議論女子容貌,實在是個登徒子! 她只當沒聽見,面無表情地略過他,要登上樓去,那男子卻快步擋在了面前。 他拱手作揖,道:“小可名叫楚十三,敢為小姐芳名?” 沈觀魚心生厭惡,聲音仍清冷自持:“還請公子讓開?!?/br> 楚十三不肯,湊上來笑道:“小姐這是要往何處去?十三是華章園的樂師,可謂小姐引路介紹,做個解悶的?!?/br> 夏昀看不下去了,站到沈觀魚身前,說道:“楚神醫,這是沈家小姐,還請禮敬?!毖韵轮?,要他守規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