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口鹽是甜不是咸 第44節
陳鹽想,有時候,這老同學情分還是別敘的好。 兩人抽完煙,陳學民先騎著電摩去她家送酒了,陳鹽和馮珂沉默著溜達著往家走。 陳鹽是實在不知道說什么,說實話,他倆從他離開后到現在已經十年了。 這十年間,幾乎可算做沒什么聯系,陳鹽了解的陳念北永遠離開了她,現在身邊的馮珂似乎是一個她不相識的人,已經不知道他現在的性格,也沒有了解的欲望了。 馮珂忽然說:“你還記得有一次花牛跑去陳文靜家,晚飯后也沒回來,我們以為它走丟了,到處找它那次嗎?” 提起花牛,陳鹽心不由自主的就柔軟下來,還以為他早就忘了那條他倆一起養的狗,說話也溫和了很多:“咱倆大晚上跑到后山上找它那次?” 他沒回答卻說起了別的:“不知道為什么,去了美國之后,我常常夢到陳家莊后山,我們一起上的山,你卻一個人下山了,我一個人在山上找不到你,特別孤獨?!?/br> 陳鹽想了想回道:“這是不是就是鄉愁,不經意的出現,愈老彌香?!?/br> 他站定,看著她:“陳鹽,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這話說的,自然是回不到了,能回去就是穿越,是靈異了。 陳鹽說:“逆生長是不可能的?!?/br> 馮珂定定的看著她:“你懂我的意思?!?/br> 你看,成年人說話,就是這么藝術,這么矛盾,又委婉又直接,明明什么也沒說,但是確實懂得就會懂。 也許是今天陳學民的話已經打了他的臉,索性他就破罐子破摔,直接又對她攤牌,問她要個結果。 陳鹽略略思索了一下,感覺他表達的意思跟她大學畢業時候差不離。 但那個時候她心里對他有怨憤,還有報復的小心眼作祟,回答特別夾槍帶棒。 今時不同往日,他倆已經和好了,又回到不怎么親密的親人狀態了,就得認真回答了。 首先,她還是拒絕的。 緣由有三點: 第一,異地戀太難了,即使她現在無業,那她也不會放棄她忍辱負重換來的京戶。 第二,好馬不吃回頭草,她可是記得他曾經和她劃清界限的態度多么干脆堅決不留余地,那么以后漫漫長路,他會不會又忽然變心,再拋棄她一次。 第三,她確實曾經喜歡過他,她喜歡那個陳家莊一直陪著她長大的陳念北。但對他,這個叫馮珂的人,已經沒有喜歡的感覺了。 所以,陳鹽問:“你算過沒有,咱倆出五服了嗎?” 他一愣,顯然這個反問出乎他意料,他想了下:“陳家莊這么小,你父母,你大姐和姐夫……” 再繼續說就屬于揭人短了啊,陳鹽打斷他:“社會在進步啊哥,你都出過國的人了,學歷也是天花板,肯定要把格局做大,不能跟土生土長還沒啥學問的陳家莊土包子們比吧?!?/br> 對不起媽,對不起大姐。 他:“……” 陳鹽又補充:“為什么陳家莊大學生這么少,還不是近親繁衍的原因,你再看看你,為什么你學習這么好……” 他沉默了一會兒:“你是拒絕了吧?!?/br> 陳鹽否認:“拒絕你的不是我,是國家政策,是現實,是綱常倫理啊?!?/br> 他回道:“你找的理由,還真是出其不意,無可反駁,沒辦法彌補?!?/br> 陳鹽「嘿嘿」一樂:“都說愛情最后都會變親情,咱倆既然已經是親情了,又何必再走那回頭路呢,成了還好,不成連情分都沒有了?!?/br> 第35章 認親 幾個兄弟姐妹在一起喝酒聊天,讓陳鹽恍惚覺得,可能這就是老人臨終的意義,讓天各一方很難相聚的親人們,借由此,聚在一起。 陳油對馮珂特別熱絡:“兄弟,說實話,這些年聯系這么少,忽然又回來,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馮珂面上還算真誠的回道:“想法很多,忽然覺得,親情很重要,原來我太自私了?!?/br> 陳柴卻不冷不熱的說:“這話說的,你的親人也不是我們,咱們也不是一個姓,你的親人在首都,咱們頂多算個走的近的,鄰居吧,鄰居!” 陳油拍拍他:“沒事兒,別聽大姐的,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要是不在意你,就不可能給你打電話問你回不回來,三姐也原諒你了。這世上,哪個男人不曾當過狗啊,知錯就改,還是我親弟弟?!?/br> 馮珂感激道:“謝謝三姐,謝謝大姐……謝謝二姐?!彪m然陳米沒說什么,也沾光進了感謝之列。 謝了一圈,唯獨沒有陳鹽的份,年齡小,不當姐,太吃虧了。 陳油舉杯說:“今晚說開了,誰年輕氣盛不犯點兒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過去的就都過去了,以后再不提了,咱們還是正正經經一家人,干一杯?!?/br> 陳柴也終于舉杯附和了句:“行,過去了?!?/br> 陳米和陳鹽向來只聽聲,存在感極低。 干完這杯酒,放下酒杯,陳油又拍了拍馮珂:“親人咱們是當定了,親上加親就算了?!?/br> 陳鹽趕緊說:“三姐,你喝多了吧,瞎說什么呢?”說完后猛然發覺自己太沉不住氣,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陳油嘿嘿樂:“我主要是讓你擺正心態,當年你喜歡馮兄弟的事情咱們一家人也都知道,都是看破不說破得了?!?/br> 陳鹽:“……”那你今天還說破,讓她這么丟人。 陳油繼續說:“不過,我覺得你倆真不合適,就你,一個無業游民,要錢沒錢,要背景沒背景,學歷雖然湊合,但跟人家馮兄弟一比,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上了,綜合條件下來,屬于真龍和泥鰍之別,被秒成渣,真是哪哪哪都不合適,再說,你倆還沒出五服呢吧?” 雖然是事實,這話說的也太難聽了,他是真龍,她是泥鰍?這不就是說她癩蛤蟆想吃天鵝rou嗎,她冤不冤,當年喜歡他的時候,他也跟她一樣,不過也是只學習特別好的癩而已。 陳柴反而唱起了反調:“這是人家兩個人的事情,小妹都沒說話,你一個外人瞎摻和什么?再說,你有什么資格管別人,就你,這么大也沒找到對象,你懂個屁?!?/br> 陳米笑:“也是,何必想那么深,大jiejie夫也不能深究?!?/br> 陳柴故意瞪了幫腔的陳米一眼:“說老二呢,別轉我頭上來?!?/br> 陳油反駁道:“大姐,二姐,不能以成敗論英雄吧,金庸武俠寫的好他就要會武功嗎?你再看張愛玲,一輩子沒結婚,不是也把愛情故事寫的深入人心,一個人懂不懂愛,跟她有沒有對象沒關系,這要看悟性,我這悟性吧,打小就高?!?/br> 陳柴還打算說什么,馮珂趕緊說:“三姐,我對陳鹽沒想法,我們以前是兄妹,以后也是,一輩子都是?!?/br> 此話一出,酒桌一陣沉默。 明明陳鹽拒絕他在先,這話一出來,怎么弄的跟她又被拒絕了一次似的,讓人還挺不爽的。 陳油恍然大悟一般:“哦,弟弟,你這次回來就是認親的,是吧,大姐,二姐,你們看,是不是我們戲又太多了?!?/br> 陳柴沒好氣:“是你話太多了?!?/br> 這場認親酒席散場后,大姐二姐去替換父母守夜,剩下三人回屋補覺。 陳油陳鹽兩人自小一間屋子,陳鹽被三姐在飯桌貶的太低,始終有些意難平:“三姐,看你回來那個態度,我以為你要撮合我倆,就等著你搭戲臺唱戲了,沒想到你最后竟然是個拆臺的?!?/br> 陳油一挑眉:“你這意思?難道還真打算吃回頭草???” 陳鹽否認:“我沒有,我只是開始的時候,以為你有牛-就是我,不吃草強按頭的想法?!?/br> “你脖子那么硬,咱家誰按的動你???你是不是覺得我讓你看馮兄弟的名片是打算撮合你倆? 你可真誤會了,我是讓你看看你倆同齡,人家現在什么層次,你什么層次,你倆差距有多大,熄滅一下你心中的小火苗?!?/br> “……” “說實話,他要真浪子回頭跟你湊一對,確實夠咱家十里八鄉的揚眉吐氣了,說不虛榮不心動是假的。 但是吧,外人眼里的風光是一時,你過日子是一輩子,今天如果有一個跟你一模一樣條件的姑娘,她比你多了一份野心,那我覺得踮起腳也算能夠得上念北,你呢,野心在你這里我是從來沒見過,你最大的特點就是安于現狀,人家現在坐飛機,你還光著腳,你不光光著腳,你還不著急,那你倆肯定漸行漸遠?!?/br> “我有那么不思進取嗎?好歹我也是研究生畢業?!?/br> “你還不是畢了業沒想法才繼續讀研的,別的不提了,就說你辦事兒多不著調,換個工作人家有想法的都騎驢找馬,你呢,裸辭! 這下好了,好幾個月沒工作,你就急了,最后又隨便找一家不可心的,那你換工作的意義在哪里,職業規劃在哪里?” 陳鹽沒明說辭職原因,就說干著不開心,在她這里就理虧了,誰讓她到現在也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呢。 第二天已經到了出殯的日子,來來往往的鄰里親戚比平常都多,意外的還來了一個人。 陳欣榮。 陳鹽已經完全不記得這人長相了,只是看到他和馮珂在僻靜的一角說話,很是意外,多年沒回陳家莊的馮珂怎么還會有其他熟人的? 陳鹽問母親,母親皺著眉頭回:“陳欣榮,他舅?!?/br> 陳鹽一愣,又朝那人望去,馮珂背對著她們,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反而是陳油,嫉惡如仇道:“他怎么有臉來?還找馮兄弟聊天?換成我,直接給他一個大沒臉?!?/br> 母親嘆了口氣:“他這些年日子也過得不好,倒插門,去的也不是什么好戶,聽說他媳婦身體不好,里外cao持不來,肯定也是聽說他外甥有出息了,又難得回來了,想……” 陳油「呵呵」笑:“他外甥有出息了他就舔著臉湊上來,沒出息了就冷著臉一腳踢開,他這種人,日子能過好才怪了?!?/br> 陳柴說:“算了,說這些有什么用,都是窮鬧得,人窮了能有多大志氣,陳念北都不計較你們計較什么?” 陳鹽也說:“得饒人處且饒人,怎么也有血緣關系?,F在,馮珂指甲縫里漏點兒就能讓他過上好日子吧?!?/br> 陳油恨鐵不成鋼的白了陳鹽一眼:“就你心善,誰的錢大風刮來的,他有錢也是他奮斗得來了,沾了這個人一毛錢光了嗎?在我看來,這錢喂狗也不能便宜他,他還不如狗呢?!?/br> 陳鹽說:“他要真喂狗,肯定花的更多,城里都把狗當孩子養的?!?/br> 陳油,陳柴,陳米:“……” 因為是出殯的日子,人來人往確實非常忙碌,陳鹽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問馮珂,他舅舅找他干嘛。 直到下葬完成,回家的路上,陳鹽才有機會詢問,她不拐彎抹角,單刀直入的問:“你舅舅找你干什么?” 他沉默了一會兒:“借錢?!?/br> 預料之中。 “你借嗎?” 他回:“不借?!?/br> 陳鹽「哦」了聲。 他又說:“當年他給了我和姥爺二十塊錢,算是結束了我們的關系,剛剛我給了他二十萬?!?/br> 雖然他沒繼續說,陳鹽也能猜出來,他不借,送了。 用這二十萬既一血前恨羞辱了對方,又買斷了他倆的親情。只不過,他這舅舅,得了錢,還是一筆巨款,肯定歡喜極了,還會在意他的用意嗎? 倆人安靜的又走了一會兒,馮珂忽然說:“我本來挺恨他的,今天見到他,忽然就不恨了?!?/br> 陳鹽說:“說明你放下了,升華了,你已經是個不一般的人了,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了?!?/br> 倆人又沉默著走了幾步,陳鹽最后還是忍不住說了句:“你可真有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