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庶妹替嫁后 第36節
第三十二章 剛到鄭家這兩日, 鄭瑛瑤兩姐妹怕她無聊,兩人抱著一塊不知道從哪里砍來的木樁子,蹲在槐樹下, 說要給她做個秋千。 郁桃興致勃勃的去看過幾回進度,但從那塊木樁子到被抱來放在樹底下, 沒過幾天就積了一層薄灰, 再也無人問津。 鄭家的小丫鬟說, 是大小姐的劍像是砍木頭樁子砍壞了,因此找不到趁手的工具。 郁桃琢磨一陣, 覺得這玩意兒拿斧子來劈好像更適合點。 難得是換了地方,她也跟著收了性兒, 每日晨昏都會到老太太院里陪上個把時辰, 讀書或是喂藥。 她原本長得好看, 扮做乖巧的模樣, 平日里牛氣哄哄,但等到真正收下脾氣來, 就算是天王老子也被哄得沒話說。 郁桃揮著一只外頭鑲嵌暖玉里頭塞著香料做成的美/□□,輕輕敲在鄭老夫人腿上, 眼巴巴的,“外祖母, 我想求您件事兒?!?/br> 老太太舒坦的閉著眼睛, 手一揮:“說, 有什么喜歡的外祖給你買?!?/br> “那倒不是想占您什么便宜?!?/br> 她笑著湊攏老太太耳朵:“我就想去給嶔齡送兩頓午膳,母親在家惦記的很呢,讓我來了好生照顧著?!?/br> 鄭老太太‘哦?’了一聲, 睜開眼瞧跟前笑的像只小狐貍的外孫女, “學監在天源山, 這里過去可不算近的?!?/br> “誒呀,那都是小事兒,馬車中睡一覺睜眼就到了?!?/br> 鄭老太太瞥了她一眼,哪里瞧不出她心里那點小九九,只是年輕人嘛,原本就該有年輕人的樣子,睜只眼閉只眼算了。 于是她‘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記著出門前跟你兩個舅娘說一聲,不打招呼不行,沒個規矩?!?/br> “我的好外祖!”郁桃撲上去,就像老太太養在偏房那只黏人的小白狗那樣,搖頭晃腦的一通亂蹭,等蹭完四個蹄子一撒滿身透著歡快往自個院子奔去。 鄭老太太睜開只眼,瞅著那道連裙角都昭示著快樂兩只的背影,忍不住搖頭笑。 “瞧這皮丫頭,也不知道隨了誰,沒心沒肺的?!?/br> “這樣好?!苯璵ama也是一笑,“這是旁人的得不來的福氣?!?/br> “有福就好,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婆子才放心?!崩咸藗€身,背朝著窗楞,沒多會兒閉眼陷入酣睡。 . 郁桃回院,將自己又重新拾蹉了一遭,沒忘記囑咐丫鬟記得帶上一套要好看又要不大起眼的衣裳。 這樣的要求挺為難人,府邸丫鬟的衣裳多是一個樣,能夠穿的稍打眼的也不過就是那些主子身邊的大丫鬟。 翹楚也只能拿一句‘姑娘生的美貌,穿什么都是擋不住的,其實衣裳也沒那么重要?!迷谟籼铱戳搜勰羌躺娜股?,把話聽了進去,轉頭朝自己臉上和腦袋上倒騰。 不能梳她最喜歡的高髻,只能換成丫鬟常用的式樣,連發釵簪子也不過那兩樣極樸素的珍珠簪花。 郁桃皺著眉在妝梳臺子前做了許久,最后在幾個丫鬟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往發髻里簪了兩枚瞧上去就不是丫鬟能戴的起的粉珠冰綃紗絹花。 翹楚動了動唇,剛想勸‘您這頭上的兩只粉珠是不是有點太起眼’,但她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便看見郁桃將幕籬往頭上一罩,一副誰也攔不住的架勢。 “走!” 翹楚、拾已與雀喜三雙眼對望,總有一種此事必砸的征兆,卻只能攙扶著自家姑娘往角門去。 要去書院的不只是郁桃,鄭瑛瑤昨日聽見風聲,就捏著一柄軟劍來找她,說自己順路去學監找個人,把劍修理一下。 兩人在院外第三個垂花門碰頭,鄭瑛瑤一身暗白束袖勁靴裝扮,手上那柄軟劍藏在鞘中,劍柄刻飾的花紋十分精妙。 郁桃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挺好奇的問:“這把劍有什么問題,看上去像是還很好的樣子?” 鄭瑛瑤走在前面兩步,聽見郁桃的問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嘴里念叨的‘對啊,壞在哪里了?’,然后用手指在入鞘的口子摩挲了下,像是沒找到弄壞的地方,她‘嘩’一聲拔出劍。 郁桃只見眼前一陣白光,劍身幾乎是挨著她的鼻尖劃過去,還在半空中帶著锃鳴聲回彈。 “......” 鄭瑛瑤兩指一并從劍刃上飛快一掃,抬起頭指著一處,認真且嚴肅道:“這里缺了個口子,看到沒?!?/br> 說實在的,郁桃看著離自己不到兩指遠的劍光粼粼,現在一點也不想知道這把劍哪里出了問題。 她怕自己再往前一點,剛才劍刃劃過去的邊不是她的鼻尖,而是咽喉。 但就剛才她那么一問,反而打開了鄭瑛瑤的話匣子,沒完沒了的抱著那把軟刃叨叨它的來歷。 “這是我及笄那年,父親去天源山特意求了歸隱山林的鑄劍大師于冶子替我鑄的一把劍,叫鳶明,于冶子大師你知道嗎?就是圣上欽點過在保和殿中鑄過一柄尚方寶劍懸掛在牌匾后面,當時圣上賜西城御宅,良田千畝,斗十金都沒留住人?!?/br> 鄭瑛瑤扯閑,郁桃無聊就聽兩句。 于家也是京中望門,尤其在于冶子練出那把尚方寶劍之后,門第躍然攀爬到京中頂勛貴的那一派,只是于冶子不知為什么從家中脫離出來,婉拒圣上的恩賞,歸隱到天源山中。 鄭瑛瑤說起于冶子本人,身高八尺有余,終年不茍言笑,一身粗布衫子打滿補丁,特別是脾性蔫兒壞,目中無人,三句話翻臉就要趕人出去。 “我當時口渴大了半日,到了他那憋了許久才問出一句,您澆在劍上這水能喝嗎?結果他就翻了臉,讓我站遠點,口水別滴到劍上?!?/br> 郁桃跟著樂了許久,從她的描述中,大致描摹出了個一毛不拔、愛穿粗布衫子且針線活還不錯、不慕名利,脾氣古怪,喜怒無常的孤寡老頭子。 直到馬車穿過聳天而立的青竹山林,停在一處木屋前,院門的柵欄被剝開,露出一張淡然出塵的臉來。 于冶子一頭墨色長發用木簪挽住,明凈似水的眸,眉目清俊,衣裳雖然是粗麻布且打著幾個顯眼的補丁,卻藏不住舉手投足間的氣質。 郁桃嘴角抽了抽,覺得鄭瑛瑤口中十來句話,大概除了那句于冶子身高八尺有余是真的外,其他的都是偏見和歪理。 至少,在她看來,這位鑄劍大師是她在見過韓祎之外,少之又少中能以美男子的稱號和他比肩的人。 但鄭瑛瑤像個失明多年的盲人,一點兒沒憐惜美男子,從馬車上跳下去,毫不客氣的一掌拍在于冶子身上,“劍口斷了個缺,幫我整整?!?/br> 但很快手下隔著衣裳溫涼的觸感讓她收回了手,鄭瑛瑤奇怪的看向于冶子,又奇怪的看了看手與肩背相觸的一塊。 “你怎么身上這么冷......” “放旁邊?!庇谝弊哟驍嗨?,如避瘟疫一般退開兩步,指著一旁的木桌子。 鄭瑛瑤極熟絡的靠在一旁,揭開白瓷杯給自己斟茶喝,一邊沒忘說上幾句:“您老人家手藝不大行啊,外頭還吹什么削鐵如泥,這才砍了個樹根子就有缺口,別人問我這么禁用的劍哪里買的,我都不好意思往外報您的名兒,不然改天被逮住說您現在做黑心生意怎么辦?” 郁桃:“......” 一片死寂中,于冶子全然忽視鄭瑛瑤,只是從桌上拿起軟劍,淡淡瞥過,“五十兩銀子,五天后來取?!?/br>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進了木屋,留下鄭瑛瑤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重復:“五十兩銀子?您怎么不干脆去搶呢?” 然而回應她的只有‘砰’的一聲關門聲。 郁桃和鄭瑛瑤在外頭大眼瞪著小眼,沒有任何人張嘴發聲,但她能夠從鄭瑛瑤眼中讀出‘看吧我說這個死老頭脾氣古怪活該他在山中孤寡寂寞一輩子’...... 馬車走后,木屋歸于清凈。 緊閉的木門久違的拉開一條縫隙,光線滲入細細的一絲,能看見屋里燒著的火爐,夏日山林雖涼,但久坐在火爐旁不免發熱。 于冶子提著劍坐在火爐旁,撥弄了下柴火,瞧了眼對面的人,“遭不住熱,就坐遠些?!?/br> 男人穿著水白衣衫,不緊不慢抽出一張絹帕,擦拭著額頭的汗,淡道:“你這樣的體質,連夏日坐在火爐旁身上才能有點溫度,沒必要待在山里?!?/br> 于冶子一手摸過劍刃,面無表情的查看缺口,“所以說是天生鑄劍的人?!?/br> “山下也可以鑄劍?!?/br> “韓世子?!?/br> 于冶子將軟劍歸鞘,那張臉自始至終不曾表露出任何多余的神情,像是高山終年不化的積雪,不動如山。 “我搬來山中只是各人抉擇,無關其他,山下人價格給的不錯,偶爾接個活,給自己多買兩斤好炭火燒,清凈無擾,便已足夠?!?/br> 韓祎站起身,伸手彈了彈衣袖上的灰燼,“五十兩接個小姑娘的活,也算是價格不錯?” 于冶子低頭瞧著手里的劍,陷入沉默,待半空炸出火星子迸裂的聲響,他抬起頭,如尋常一般自如道:“鄭家的活三年前就已經接下,總不能讓小姑娘揣著把缺口子的劍到處跑?!?/br> “軟劍要做成削鐵如泥,拿回去砍木樁子,鄭家一句話能耗費你這么多心血?” 韓祎斜靠在門柱上,聲音靜靜地:“自欺欺人有意思?” 于冶子站定著沒動,一雙眼波瀾不驚:“多管閑事有意思?” 木屋搖搖墜墜的門再一次打開,男人緩步而出登上馬車,山中的竹林遮天蔽日,似能埋沒一切。 作者有話說: 俺來啦,周末快樂呀,姐妹們,今天世子哥哥粗線啦雖然很小一只,但是也很酷。 第三十三章 山間樹林茂密, 朗日只余稀疏的光點滲落在地。 翰林院與民間東堂學舍、茅山書院并攏才有了如今的國子監。 正當午時,朗朗讀書聲漸弱,學監的學生三三兩兩從校舍出來, 多是晨早背來的飯食在堂蒸籠上湊合著熱一下,便能填飽肚子。少許人由仆人打馬送來熱乎的食盒, 由小廝拎著靜靜候在校舍門口。 午時休息的鐘聲早已經敲過, 但學堂里的學生并未離開, 或多或少擁簇著先生,抱著書本請教疑問。 先生指點兩句, 后頭的學生哪怕沒有提及此處,卻都奮筆疾書, 勤勤懇懇往書上、本子謄寫, 等頭一個到最后一個, 所有人的問題問盡, 已是另一趟鐘聲敲響..... 透白的油紙糊成的窗子,采光極好, 那些個送飯食的家仆教養極好,只是靠在窗邊, 時不時眼看一眼里頭,也都沒有敢出聲, 連腳下的步子連帶著呼吸都很輕緩。 仆人多是小廝與車夫, 一眼望過去灰撲撲一片。 只是這種時候難免也有意外。 例如這會兒, 窗楞上冷不丁湊上一張粉撲撲的臉,那雙眸子上的睫毛往左掀一下又往右掀一下,漂亮的像是一對兒貓眼石似的眸子滴溜打著轉兒, 貝齒時不時咬著紅唇小聲嘀咕。 “怎么還在問呢?一本書這么多東西問來問去的, 自己就什么都讀不懂嗎?再不結束待會兒阿齡吃頓飯的時間都不夠用了?!?/br> 郁嶔齡跟在長隊后頭, 像是有所感應一般,無意識往窗外掃了眼,突然間就瞧見一片被熱氣兒呼的水霧霧的窗紙,比別的顏色都要深一些,卻也更為透亮。 從里頭看,因這一層窗紙的原因,郁桃的嘴若隱若現,和年結尾在市集里那些臉涂得慘白,嘴巴抹成殷紅色的跳大神別無二致,驚駭嚇人的效果反而更明顯些。 其實光靠這點特征,郁嶔齡也不能辨認出在窗外這個半張人不人鬼不鬼的臉是誰。 只是書院里皆是男子,從前門養的狗到山中的野蚊子無一不是公的,哪怕是郁桃的聲音再小,那嬌嬌軟軟的嗓音透過窗戶紙傳進來,也是平湖乍起波瀾,引得先前孜孜不倦埋首苦讀的同門們忽的按捺不住不斷往外看。 郁嶔齡看著前頭的同門看似是借著書上的疑問轉頭與身后的好友討論,實則眼神早已飛到那層窗紙上,跟窗紙沾了一張美人圖一樣,黏在上頭下不來。 他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尖,抱著少丟些臉的想法,從門口探出半個頭,朝自家jiejie比劃著嘴型:阿姐,站遠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