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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白雨相痊愈了她哪還需要如此?我情知不妙,再抬頭,太子漂亮的眉眼已經扭曲,活見鬼般地不斷倒退,指著白雨相結結巴巴道:“你……你……” 我只能看到白雨相的背影,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仙小妍喃喃道:“姐……” “怎……怎么了?” 仙小妍推開我,自己抱著廊柱慢慢站起來。 那邊白雨相柔聲道:“云郎,你為何往后退?你怕我?我是雨相啊……你看我們的孩子,它已經這么大了……你就快要出來了啊……你高興不高興?” “你……你這個不人不鬼的是什么東西!你才不是雨相,不是不是??!”太子的聲音拔高數倍,那雙眼瞪地有如銅鈴,顯然是驚駭到極點。 “云郎,你不認識雨相了?你不是說過,為了雨相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你都忘了嗎?” 太子已經貼在了院墻上,退無可退,白雨相邁著碎步步步逼近:“雨相不要云郎上刀山下火海,雨相只要云郎這顆心,安安穩穩地放進雨相手里,雨相就滿足了……” 太子瞅準院門,“霍”地就要躥出去,說時遲那時快,白雨相疾走如電,自后面搭住太子的肩,手臂繞過去猛地往內一捅—— “啊啊啊——” 滿院只剩太子凄厲的慘叫,那幾個縮成一團的奴才抖的不成樣子,不知是誰先起了頭,而后就是此起彼伏的驚叫:“殺人啦??!殺人啦??!太子妃把太子的心給掏出來了?。?!” 太子的身體松軟的委頓于地,這時,我終于看清了白雨相的臉——如果那還能說是一張臉的話。 無怪太子說她“不人不鬼”,此刻的白雨相已然面容俱毀,面皮呈現醬紫色,其上覆滿蛆色膿瘡,分辨不出哪里是額頭哪里是眼窩,除了隆起的膿包,整張臉已經趨于平整。 她剛才那番靜好的氣度蕩然無存,反之,兇神惡煞直如地府惡鬼。 鮮血淋漓地從她指縫里流出來,那顆心臟在她手心里突突跳動著,越漸微弱,終究停止了。她彷佛擒著世間最珍貴的寶貝,小心呵護著,舉過頭頂虔誠地膜拜。 心寶從嗓眼里發出呼嚕聲,緊緊扒住我不敢動彈。仙小妍拖著腳步,緩慢地向白雨相走去。 白雨相嘴里念念有詞,聲音太低了,我并聽不真切,然而她的動作卻沒有半刻遲延地映入我眼簾——她張嘴把那顆心吞進了肚子里! 鮮血糊在她臉上,那張鬼臉更顯可怖。 她吞完便撲在太子身上哈哈大笑,笑聲尖利凄慘,好似所有的生命都凝聚在了這笑聲里,借著空氣大刀闊斧地削弱她的生氣。她的身體開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口子,終于將她的活力釋放殆盡,她一頭栽倒于地。 仙小妍走到她身邊,分開她與太子,把她的尸體摟進了懷里。 離珠從屋里走出來的那刻,天空沒有任何預兆地開始飄雪。皚白的雪花悄無聲息地落在白雨相逐漸冰涼的身體上,仙小妍把臉埋在她心口,長久保持著這個靜默的姿勢。 “流無散,你懂得它的效用了么?”離珠沒有看我,她眼光上抬著注視高遠天幕,淡淡地開口。 “你根本就沒有想要救她?!?/br> “下雪了?!彪x珠攤開手心,她迎接著輕盈的細雪,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粉飾的太平其實是沒有人想要的吧?我只是給了她一個機會,讓她實現這生最想做卻一直沒有做的事?!?/br> “這并不是唯一的解決方法!你看仙小妍……她該多傷心!” “你說的不錯?!彪x珠突然挑起我的下巴,她正視我的眼眸逐字逐句緩聲道:“我討厭看到別人虛假地成雙成對,與其這樣將就地過著,不如全部為這場犧牲的愛戀陪葬!……這個答案你滿意了?”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她又莫測一笑,移開手指:“春至,你不懂小妍,他們”,她看著斷了氣的太子與太子妃,“他們已經在島外等了許多天,若不是落塵來稟報,哪怕再萬箭攢心,小妍也不會在我面前透露一個字——她能看著她死在島外。祝靈島從來不開醫治的特例,除了你,至今沒有第二個人?!?/br> 我還來不及細想她所說的關于我的“特例”是什么,不遠處的仙小妍啞著嗓子嘶吼道:“孩子……孩子要出來了??!” 薄薄雪層上融入殷紅血液,揉成一幅蒼涼的大背景。 傍晚,天色暗沉,雪已經越落越大。我頂著風雪回無塵居,脖子縮進領口里,鼻子凍地幾乎失去知覺。 走前我已經獲知白雨相的女兒來到了這世上,雖然孱弱,但終歸活了下來。 離珠厭惡她的父母,卻對她另眼相看,不僅收下了她,還為她取名白霜。白霜,白雨相。 心寶好像受了刺激,那之后一直蔫頭耷腦的,仙小妍為它鋪藥時,它眼巴巴看著她,扯著自己球壁問道:“大紅花……寶寶出來啦?” 仙小妍除了眼眶通紅,其他再沒有一點異樣,她甚至和心寶開起玩笑:“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心寶喜歡?給心寶當媳婦好不好?” 心寶問她什么是媳婦,她想了想,說:“就是在心寶蹲藥爐時的伴?!?/br> 心寶馬上表示了萬分的同意。 我把心寶捧進藥爐里,蓋上蓋子,拍著爐壁和它閑扯。仙小妍先走了,但待我陪著心寶直到它睡著,開門離去時,一眼就見怔怔地佇立在雪幕里的仙小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