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錦 第73節
“那你知道長興侯與你同名同姓嗎?” 蘇起:“……” 最初他隱瞞身份接近陳念是因為趙廷俊,但后來陳念也知道了,蘇起想一想后回答:“我就是他?!?/br> 青枝呆?。骸笆裁?,你是長興侯?” “是?!?/br> 原來裴連瑛沒有猜錯,青枝驚訝道:“你家世這么好,為何會做木匠?”她絕不是看不起木匠,只是像侯府這種門第,子孫應該都是要入仕途的,他們從小學得就與旁人不同,好比那個林云壑,就算跟紈绔差不多,都當上官了呢。 蘇起沉默片刻:“說來話長?!?/br> 青枝忙道:“我只是隨便問問,一時好奇,并不是想窺探什么?!?/br> 蘇起笑道:“我知,你不用解釋?!?/br> 因為太突然,青枝現在腦子里有點混亂,很快便告辭離去。 剛到家門口,發現看門的婆子正跟一個婦人說話,青枝以為是從錦緞鋪那里來的客人,正要問,那婆子先道:“少夫人,這是姚珍的母親,她是來找姚珍的?!?/br> 在理縣的那一幕,青枝印象深刻,為此她很不喜歡姚珍的母親,淡淡道:“你女兒已經賣給我了,你有何事?” 姚珍的母親孫氏,當然也認識青枝,滿臉堆笑的道:“裴少夫人,奴家以前不知您這般尊貴,有失禮的地方,還請您見諒。我們阿姚珍被您收為徒弟,實在是她的福氣啊,奴家一定好好教導她,讓她孝順您?!?/br> “用不著,我剛才說了,姚珍是我的人,如何教導她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鼻嘀Υ蛩憬衅抛雨P門,“你回去吧?!?/br> 孫氏臉色一變:“裴少夫人,奴家確實是把阿珍賣給你了,可阿珍還是奴家女兒啊,您讓我見見她吧,求求您!” 看她幾乎要哭出來,青枝皺了皺眉。 誠然,她可以替姚珍把孫氏擋在外面,可姚珍現在什么想法她并不知,萬一姚珍在這段時間有所改變了呢?萬一她是想見她的母親的呢?青枝思忖著道:“你在這里等一會?!闭f罷走入大門。 姚珍正跟嚴采石織錦。 上次他們送給青枝的騎驢圖有些粗糙,但經過刻苦的練習后,已經稱得上精美了。 青枝在織房門口叫她。 姚珍忙停下,從花樓下來跑出去。 “師父!”她笑瞇瞇的站定,大大的眼睛,光彩照人,“我跟師兄馬上要把山雀登梅圖織好了?!?/br> 這是青枝想出來的紋樣,一放到錦緞鋪果然很受姑娘們歡迎,都想買來做錦襖,青枝道:“織好了應該可以拿出去賣?!?/br> “真的嗎?”姚珍驚喜,但很快又變得擔憂,“怕丟師父的臉?!?/br> “可以賣便宜些,一分價錢一分貨嘛,你不用怕。你才十三歲,十三歲能織出這樣的錦緞已經很厲害?!?/br> 得到夸贊,姚珍臉頰微微發紅:“好的,師父,我一定更加努力?!?/br> 青枝點點頭:“……你母親正在外面,你可想見她?” “我娘來了?”姚珍驚訝,“她來做什么?” “我不知,你要見她嗎?” 姚珍低下頭,過得一會道:“我想知道她為何過來?!?/br> “好,那你去吧?!鼻嘀Χ诘?,“你的賣身契我一直沒有還你,就是怕有這一日。阿珍,如果她要求你做什么,你記得,你是我的人,你可以不聽?!?/br> 姚珍很感動:“多謝師父,我知道!”她快步走去門口。 門外的母親穿一身半舊的薄襖,棉裙打了兩個補丁,臉上掛著溫和的笑,看起來有些陌生。 姚珍開門見山:“你找我想說什么?” 幾個月而已,小姑娘已經大變樣,個頭高了,臉也豐盈了,不再像那個野丫頭,孫氏笑得更慈祥:“阿珍,為娘想你啊,所以過來看看……”她拉住女兒的手,“不愧是官夫人的徒弟,你瞧瞧你,都像京城的人了?!?/br> 這是第一次,母親那樣對她,在姚珍的記憶里,母親從來都不會親近她,嫌棄她是個賠錢貨,最喜歡差遣她做事。姚珍把手用力一抽:“我不信你專門過來是為看我?!?/br> “我難道會騙你?”孫氏委屈道,“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生你的時候出了那么多的血,你怎么會忘了你呢?我天天都在擔心,怕你在外面不習慣?!?/br> 真是如此,為什么要把她賣了當妾?姚珍心想,母親是覺得她傻嗎,一點事兒都記不???她冷冷道:“我還忙著呢,你若沒有事我就走了,我還要跟師父學織錦?!?/br> 孫氏欲言又止。 姚珍轉身進去。 孫氏想跟著一起走,看門的婆子道:“少夫人沒請你,你是不能進來的?!?/br> 孫氏無奈之下只好道:“阿珍,我來是想求你幫忙,你哥哥前陣子摔斷了條腿,沒有辦法做事,你能不能借我一點銀子?” 姚珍心頭一刺,果然是為她兒子來的。 在母親心里,兒子是心肝rou,她算什么?她連一根草都不如,姚珍譏諷道:“什么摔斷腿,他怕是被人打斷腿的吧?你有空再這里與我借銀子,不如回去把他另外一條腿也打斷,省得他在外面花天酒地,讓你不止賣女兒,哪日要把自己都賣了!”她姚家世代繅絲,原也不是多窮困的人家,是父親母親寵壞了兄長,讓他把家底都掏空。 孫氏臉色一變,忍不住斥道:“阿祿是你哥哥,你不能這樣說他!他再不好,也是姚家的根,你做meimei的,應當扶持他,他將來好了,姚家才能好?!币φ涞男珠L叫姚祿。 姚珍實在是一個字都不想聽了,跟婆子道:“以后她再來你直接把她趕走,她跟我已經沒有什么關系?!?/br> 婆子答應,將門用力關上。 孫氏在外面高聲咒罵,句句狠毒。 姚珍感覺胸腔里有什么涌出來,卻又流了回去。 可能是她心里的血。 只是她不會再痛了,在很小的時候,她曾哭過,后來她再沒有哭過,那個家,從來就不是她的家。 見到嚴采石,她笑著道:“師兄,我們趕緊把山雀登梅錦緞織好吧!” 在窗口看著的青枝微微一嘆。 姚珍這個徒弟她真的沒有收錯,只是姚珍也太勤奮了些,有這樣的徒弟,她又怎么能懈怠呢?總不能,哪日師父不如徒弟…… 趕緊織錦去! 答應了的事,已經拖到二月,裴連瑛這回下衙后單獨同父親說話。 父子倆坐在書房里。 裴輝笑吟吟問:“可是有事與為父商量?”他很欣慰兒子會想到他這個父親,平常裴連瑛更聽妻子的話,成親后,又是跟青枝較為親密。 裴連瑛點點頭。 裴輝更高興了:“什么事?不會是朝政大事吧?” “應該算是家事,”裴連瑛盯著裴輝,“您應該知道陳姑姑在均州的事情吧?” 裴輝愣?。骸啊⒛??” “對,我想知道負她的人是誰?!?/br> 裴輝當然清楚,可他不想告訴兒子,他當時與妻子見到趙廷俊后,二人想法一致,假裝不識。 “那是陳家的事,你怎么問我?”裴輝想蒙混過關,“再說,我們離開均州多少年了,我哪里記得?!?/br> 發現父親眼神閃躲,裴連瑛問:“那人是不是官員?” 裴輝一驚,冷汗直冒:“你,你為何會這么想?誰告訴你的?阿念嗎?” 不怪裴連瑛懷疑,像他岳母這等性子,原是沖動不能忍的,如今女婿是四品官,提到負心漢竟然隱瞞名字,不想報仇,這不合情理。而他父親的態度也一樣詭異,他覺得那負心漢可能是不好得罪的人。 “您若不說,敵在暗我在明,哪日他放冷箭我可能都來不及躲?!?/br> “敵人?哪來的敵人……你別胡亂猜測?!迸彷x還是不松口。 裴連瑛循循善誘:“您不把他當敵人,他未必如此?,F在我已經娶了青枝,陳念也是我姑姑,你覺得那人不會多想?父親,這幾年您都在京城,看到的聽到的還不夠多嗎?一步不慎,滿盤皆輸?!?/br> 裴輝嘴角顫動起來。 裴連瑛又適時地夸贊他:“我之所以來問您,沒有問祖母跟母親,就是知道您有分寸,顧全大局。您告訴我后,我們也能一起合計合計?!?/br> 這下裴輝再也守不住了:“好好好,我說,那人是趙廷??!”他說完,吐出一口長氣,“趙廷俊當時風頭正盛,在都察院任職,又是長興侯府的東床快婿,他要給你使絆子再容易不過,你怎么斗得過他?就是現在,也一樣危險!” “可您不說的話,我蒙在鼓里,更是沒有一點準備?!?/br> 那倒也是,裴輝心思轉得不慢,拍拍兒子的手臂:“倒是我們糊涂了,如今是該與你說了,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你別去惹他?!?/br> “我明白,這件事,父親不要告訴祖母跟母親,省得她們擔憂?!?/br> 裴輝點點頭:“自然不會告訴……那青枝呢?她在均州時就問過我們,”說著一頓,“不對,你是怎么想到問我阿念的事的?” 裴連瑛一笑:“當然是青枝所托?!?/br> “嗨,我就說呢?!迸彷x搖搖頭,“她的性子太倔,你可得好好勸著,別去招惹趙廷俊,到時連累你?!?/br> “我會同她商量的?!?/br> 裴輝唔一聲,站起后道:“你最好也跟她商量下,合計下別的……我雖然不像你祖母這么著急,但我裴家就你一個兒子?!?/br> 裴連瑛聽出來了,一時不知怎么回應。 看兒子如此,裴輝抬一抬下巴:“你娘是成親后十一個月就生下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彼麆e的都不如兒子,這方面看來還是強一點。 當然,也有可能是青枝這丫頭不行,可惜再不行,也是他兒媳。 提醒兒子后,裴輝離開了書房。 裴連瑛心想,其實他真不著急要孩子,他跟青枝的關系都還不夠融洽呢,有了孩子不定會如何。 還是先說眼下的事情。 比如趙廷俊…… 這個人的性格他并不了解,他交友做事都有他自己的想法,趙廷俊并不在結交之列。雖然同是狀元,但他是成康十三年的狀元,他的座師是大學士紀瑞英,也是現任戶部尚書,他知道自己的位置。 所以現在最好是蟄伏不動,審時度勢。 就是不知青枝會不會聽從?他吃飯的時候都在猜測。 快要歇息時,青枝才回來。 沐浴后,青枝沾到枕頭差點就要睡著,裴連瑛拍一拍她手臂:“你想不想知道你姑姑的事情?” 青枝立刻清醒了:“你終于去問了?” “嗯?!?/br> “那你說啊?!?/br> “你過來一些?!?/br> 青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