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不但是上好的竹葉青，還有桂花糕被放到他們二人跟前。

    黃安霞把糕點盤子推到佟響面前，佟響拿起一塊毫不客氣吃了一口，笑瞇瞇看著黃安霞，表示了好吃之后，說：“沒有意見。我媽從頭到尾不知道這些事，她對于我爸殉職這件事情比我接受度高，我不想再讓她去回憶這些事情。說句不孝順的話，她夕陽紅找老頭都不能是警察退休的?！?/br>
    “好?！辟№懙倪^于乖巧讓黃安霞感受到了他的善解人意，便過到下一個問題：“你告訴了耿立是你刺殺的他？”

    “是，當時要交換虞警官出來，我怕他傷害小楊總，對他說了，讓他掂量好再做行動，算是威脅?！?/br>
    “你就直說了這個？別的沒有了？要知道，楊以翰的死從動機上來說你們比他的動機更大……”

    “他和楊以翰的買賣沒有說好，要我拿楊以翰換小楊總，我能不同意？送過去了之后，說幾句不投機就打起來的時候我們也很惶恐。特別是最后下樓的時候，耿立先殺了楊以翰，再打爆了他先埋伏好的煤氣瓶，我們才反應過來他要同歸于盡……”佟響說地非常自然，“我拖著小楊總走的，小楊總還要帶上他……黃廳，為了換出虞警官、為了留耿立這個活口，我們小楊總自己命都不要了……要是說動機的話，我是真想耿立就死了?！?/br>
    黃安霞看向楊以岳，楊以岳亦是目光坦誠著和她四目相對，“他們之間確實應該有交易，我知道的就是我哥想要我死，可我哥看見我好好的，還讓佟響逮過來交換我，肯定就翻臉了，為什么相互殺了起來，最終的原因真的不知道，我們也是死里逃生……”

    一個算無遺策的說他不知道，一個有勇有謀的也說他不知道，笑了笑，黃安霞說：“都不知道？”

    這話應該有兩層意思，對面那兩個應該都聽懂了，雙雙點頭，“真的都不知道?！?/br>
    “好?！秉S安霞伸手拿了一個桂花糕，咬之前說：“去看看你爸，他涉及幫助你大伯把毒品販賣的錢洗干凈了，金額很大。最好不要讓楊氏集團的這些事情波及運行良好的企業?！?/br>
    楊以岳點點頭，也伸手拿了一塊桂花糕，對著黃安霞舉了舉，“很好吃，謝謝?！?/br>
    第97章 第九十六回

    “譚明波、顏回盛、四叔會退出集團獨立門戶。三姑父的公司同玉尚家紡合并, 他累了想退休，應該還會和三姑進行離婚的財產分割。余揚商行和其他五家商行會在銀監的監督下進行合并，如果沒有意外最終會掛牌錦城商業銀行。隆太、科敬兩間公司胡老爺子愿意接手, 價格合適，談妥了。玉水源、玉泉源兩座水廠并入國屬錦城自來水廠……”

    楊以岳拒絕了莫格的解說，資料也沒有拿, ppt也沒有翻, 目不轉睛看著楊令祺把整個楊氏集團接下來的動作一一告訴他。

    楊令祺坐在會議桌末尾那一頭，和楊以岳隔著整個桌子，大概是他第一次坐在這個位子上, 整個人看起來多少有些不自在。

    “文君釀酒業連續虧損八年，我媽和她的朋友們收購后會徹底放棄目前的高奢路線, 走外公堅持的平價酒路線。我媽說了, 從她手上丟的，也要從她手上回到卓家手里, 她讓我給你說一聲, 酒廠回來了，她和你之間所有的恩怨都了了……”楊以岳說得極其平靜, 仿佛卓伊和楊令祺生下的自己與這些毫無關系, “另外, 婉姨說會等你，你不曾辜負她, 她自然也不會辜負你?！?/br>
    “好……”從楊以岳說到卓伊會收購文君釀, 楊令祺就動了神色，到最后陸君婉說要等自己, 楊令祺終于長嘆一聲, 帶著的卻是一個「好」字。

    這個「好」字是給楊以岳的降書, 那一聲嘆息是給他自己的終結。

    “以岳，爸爸……不是一個好爸爸，很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己……”看著面上沒有半絲絲表情的楊以岳，楊令祺還是把這話說了出來。

    “知道?！?/br>
    楊以岳有什么不知道的呢？自己的出身是楊令祺需要一條先進的灌裝線，且不愿意自己花功夫和力氣去研發；自己被綁架是楊令祺需要有一個事情能夠成為壓垮付家的的最后一根稻草，且不愿意踏踏實實去組建一個令人信服的建筑公司，只想直接摘桃子。

    他的身不由己多了去了。還有明知道大伯手上的錢來自于毒品，依舊睜只眼閉只眼用得順手，是因為楊令祺需要這些錢做本錢做出業績，才能在集體團里力壓眾人一頭；還有明知道薛鶴子一直想要復婚卻各種含糊其辭，是因為楊令祺想要離婚后薛鶴子手中分得的資產作為自己生意中的一塊棋子。

    說白了，楊令祺的身不由己就是自私自利，習慣于強取豪奪、直接得利。

    “爸，以后走些不那么容易的路，反而走得更遠一些?！边@句話沒有在楊以岳想要說的范圍中，這時候不知道為什么，輕飄飄地就說了出來。楊以岳自己先是有些后悔，而后又釋然了起來。畢竟，今日往后，自己與他也算有了一個了解，該說出來的話，沒有必要讓自己哽在喉頭。

    撐著桌沿起身，楊令祺再看了一眼楊以岳，像是把他說的話琢磨清楚了，點了點頭，在不說什么，往會議室外邊去。

    偵辦他的案子的警察正在門口等著他。

    楊令祺知道警察正等著他，走出去后，順手關上了門。

    ——

    莫格看著半天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的楊以岳，躊躇了一下，說：“要我給佟響打個電話過來接你嗎？”

    “我跟他約了十一點半?！睏钜栽澜K于說了話，語調不似剛才平靜無波，倒是讓人聽出些疲憊來。

    “你需要他就不用關心那個十一點半的約定?！蹦裉址诺搅藯钜栽赖募绨蛏?，彎下腰來和他視線齊平，“乖，聽學姐的?！?/br>
    楊以岳把手伸向新手機，莫格拍拍他的肩膀先離開，小會議室里只剩下楊以岳一個人，推開微信，佟響排在第一個，“心肝兒，我在你辦公室喲，等你……”后方配圖永不變色的烈焰紅唇。

    沒忍住笑了出來。

    ——

    “你來?！?/br>
    佟響飛快地把雙腳從小楊總的辦公桌上放下來，看到了小楊總的呼喚，蹦跶起來沖出小楊總的辦公室，往小會議室去。

    路過莫格，看見她一雙眼睛鼓得像鈴鐺，偏頭表示疑問。

    莫格卻是答非所問，咬著牙說：“太會了……”

    雖然不清楚她說的是個啥，佟響也不準備問了，辦事兒要有輕重緩急，剛剛大楊總體面得被接走了，小楊總的心現在空了一塊，他需要自己……

    ——

    佟響推開門的時候，像帶著光。

    楊以岳甚至有種刺眼的感覺，眨了眨眼睛。

    “抱一抱……”

    門都不關的佟響，老早伸出雙手，話音落下轉瞬人就在楊以岳身邊了。只覺得肩頭一緊，楊以岳整個人都被他摟進話里，還被強勢摁住頭靠在他的胸膛上。

    “沒事了。小楊總，聽小生一句勸，你可知這世上萬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須是了……”

    “謝了。是不是要叫你跛足道人才對？生搬硬套一點兒不走心……”楊以岳閉上眼睛，拉住佟響的大衣衣襟。

    “你就說受不受用？”佟響不以為然。

    “讓我靠一靠就好……”楊以岳這句說得最是輕聲，仿佛下一秒就會進入夢鄉似的。

    把楊以岳摟緊了，“楊以岳，咱倆可不是什么好人，不用拿什么冠冕堂皇條款來對照自身?！辟№懻f著親了親楊以岳的鬢角，“還有……你之前說覺得自己是多余的，這話落在我心眼兒里可不高興了，真的，你才不是多余的，你恰好是和我這塊兒合起來的，放在一塊兒就是……”

    “完美？！”楊以岳悶聲插話。

    “你怎么這么心高氣傲??？對不對就要完美……來來來，佟班長好好跟你說道說道……咦，什么表情？嫌棄??？想我閉嘴??？哎，只有小楊總的吻才能讓我閉嘴……你要試試嗎？”佟響眨眨眼睛，壞得很。

    楊以岳迅速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往下拉，吻是沒有的，一碰上就咬上了唇。

    松開作孽的牙，楊以岳說：“不用吻也行?！?/br>
    “這是吻……就是牙口有點黑……”佟響摸著嘴唇委屈。

    推開佟響，楊以岳站了起來，大步往會議室外面去。

    “去哪兒??？”看到楊以岳走得步步生風，佟響跟了上去，“我跟你說現在不能走，剛才薛鶴子就堵在樓下了，說今兒不跟你拼命對不起兒子……”

    “那怎么走？！”楊以岳猛地停住回頭看他，他可沒有興趣和薛鶴子硬碰硬。

    “我說了算？”佟響笑。

    “司機、保鏢都是你，難不成我說了算？我說飛出去能行嗎？”楊以岳是覺得佟響的笑有問題的。

    “能行?！辟№懹X得楊以岳太神機妙算了，這都能猜到，拽住了他的手說：“不過咱們要先走空中通道去b座，你們這樓的直升機坪在那邊……”

    “這錢我不出……過不了公司審計?！睏钜栽辣凰е娞菘谧?，旁人說「小楊總再見」都來不及回。

    “今天這錢我出?！辟∠壬艽蠓降?，“給你露一手，我開?！?/br>
    “你有駕駛證？！”楊以岳對于某個無證駕駛機動車的人很是痛恨。

    “有，我家政委爸爸一開始想讓我退役后去民航的……”佟響把他拖進電梯里，“我干嘛去那兒啊，女的多男的少……”

    “那……這是哪兒來的飛機？”楊以岳驚了，面上卻是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賣的呀……有償試駕?！辟№懸荒樌硭斎?，“超輕運動型直升機，人家表現好，你給買一個不？”佟姨娘上線。

    “坐在里面噪音大，很吵，不要?！睏钜栽乐苯泳芙^。

    佟姨娘被迫下線，迷不暈金主爸爸的姨娘有什么用？

    ——

    “我無數次在夢里夢到過這個情景……嗯……沒想到……成真了……”佟響有點兒激動，激動地圍在身上的花圍裙荷葉邊都在抖動，“情敵相見修羅場……”

    “閉嘴?！睏钜栽揽炊紱]看他一眼，把他手上新泡的茶拿走，轉身放到了花店大木桌上。

    “小楊總，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佟響確實忍不住笑，看著桌子對面的來人笑場沒能接著說下去。

    “江先生，您好，第一次到我家，有失遠迎?！睏钜栽览艘话奄№?，指指廚房。

    “我站旁邊聽聽，畢竟找我的……你放心，他怎么挽回我都絕不答應……我心里只有你?！辟№懸怯形舶?，此時此刻應該是得意洋洋上翹著搖個不停的。

    死盯著佟響微微偏了頭，楊以岳的丹鳳眼瞬間起了寒氣，手里的修枝剪在空中揮了揮。

    “你的補腎益氣茶……”佟響把楊以岳的馬克杯給他送到了手里，乖順走人，雖然時不時回頭看看，還是沒敢不聽話。

    見他進了出將入相簾子里邊去，楊以岳回頭，一手放馬克杯，一手放修枝剪，在江奕正對面坐了下來。取下手套后，面無表情道：“怎么想起他了？容我猜猜，活兒得有多不干凈……”

    “沒有不干凈，就是有些麻煩，不能是我去接業務?！蹦沁叺慕任餮b剪裁考究，渾身上下一股子商業精英的氣質，很難看出有過軍旅生涯，此時完全是一副找到家長那就好好談公事的模樣，“想要找個能完全替代我的人，他可以，恰好他之前向我司投過簡歷……”

    “這話聽起來挺好，我會轉告他的。能高興許久?！睏钜栽揽粗?，目光隨和，“江先生，佟響這個人呢做你們公司的業務真的不合適。第一，他是個同性戀，在你們公司最大的中東市場容易被架起來燒死。第二，他是警察遺孤，你們公司的業務如此兇險，萬一出了意外呢？第三……”

    ——

    躲在出將入相簾子后豎著耳朵聽的佟響快要笑出聲來，小楊總這過目不忘的本事真是絕了，這是要把江奕當時寫給宏安公司的一條條說明全都還回去的節奏……以牙還牙的感覺真好。

    “小楊總果然是最疼自己的……”想完這些，佟響摟著自家的古董冰箱一個人傻樂起來。

    ——

    “請啟用另外更合適的人?！睏钜栽赖ㄕf完之后，看著江奕。

    輕輕喝一口杯中茶，江奕起身向楊以岳伸出了手。

    楊以岳大方握住。

    兩人友好地握手之后，江奕禮貌起身告別，“你怎么知道他是備選之一？”

    “我是你，也會從航展剛結束的當地找起……”楊以岳往店門走，幫江奕推開了店門，鈴鐺叮鈴，“找的又是退役這么久的，還是最不想見的，那只能是在一堆人選中做排除法。他就算了，這個月光體重都增加了六斤，晚上說夢話也是在算計股權……不合適了?！?/br>
    “打攪了?！苯嚷犕曜旖瞧鹆艘唤z雅正的笑。

    “不客氣?！睏钜栽捞炙涂?，依舊面無表情。

    目送著江奕上了一輛白牌黑色轎車，楊以岳回頭，大聲道：“佟響響，這輩子別想逃開我的手掌心?！?/br>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各位親，只剩一章還拖了一天，原因是網課比較忙耽擱了，包涵。

    這個故事最開始是想一個很矜持、端著架子放不下的人會怎樣去追人？于是有了小楊總。端著架子追人，必定不是追的普通人，于是有了蘇到上天下地的佟響響。

    我自己寫得挺高興。

    希望你們也看得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