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花先生 第66節
道路上清凈,偶爾行過的汽車聽見一聲轟鳴再回頭,就只能看見一個紅色殘影。 下一段道路是通往南邊住家衛星城的主路,新建設不到五年,道路設施齊全。這一段也不大可能。佟響覺得如果是自己要和小楊總硬打交到,最好的點應當是去小區的環湖路。只此一條,絕不可能錯過,那條路是為了打造繁華山林的別墅區專門修建的,兩旁數目茂盛,且傍著湖邊蜿蜒繞行,雖說只有三點二公里,足夠把城市的喧鬧隔絕掉。 從學院路到大楊總家的路線總體就分為這三段,佟響想過了之后直接提升速度,碼表直奔兩百…… 一路狂奔到環湖路入口,佟響降低了速度,路燈雖有,但耐不住樹大林深,燈光只比沒有強那么一點點。摩托車燈掃過的地方佟響沒有看到任何異樣…… 手震動起來的時候佟響有一絲希冀是楊以岳,拿起來卻是陌生的虛擬號碼,接通,毫無波瀾道:“哪位?” 那邊是個女人的聲音,聲音澀啞,“你要小心,我男人昨天受傷了,現在剛醒,要我給你打電話?!?/br> “他還好么?”佟響分辨出了這個聲音,腦海里把拿著絲綢小扇子的蔥白手指對上號了,吳廣辰的女朋友,或者說妻子。 “不怎么好,但命還有?!迸藟旱土寺曇粽f:“那個人瘋了,他就是來報復的,所有他的懷疑對象,應該都會被找上。我男人一個字都沒有說,大概也是他能留下一命的原因。你好自為之?!?/br> “謝謝?!辟№扅c頭,心里把大楊總賊喊捉賊的選項劃掉,那邊聽見他回話就掛掉了電話。 繼續往前開,車燈緩緩掃過每一寸……當黑色的剎車痕跡映入眼簾時,毫不意外的佟響停了下來,手機電筒照著往前,跟著痕跡轉彎,小楊總的幻影悄無聲息斜著卡在路基下,車頭已經接觸到湖邊水面了。 停好車翻身跳下路基,燈光掃過駕駛室,沒有任何人影,佟響仔細檢查車子,看見了左后的撞痕,漆面破爛凹下一大塊,后面的撞擊比較輕,腦子里便確定左后是第一次,把小楊總撞停,后面是第二次,為的是把車子撞下路基。最讓人安心的是在整個車子上和這一路周圍,佟響沒有看到任何血跡或者腳印,也就是說,小楊總應當是在第一次撞擊后下的車,人應該沒喲大礙。 為什么撞擊第二次,應該是為了不讓車子在路上惹人側目,撞下去,至少能拖延被發現的時間,最遲能拖到明天白天,若是運氣好一點兒,也許明天一天過去,草木掩映下的車子都不會被發現。而且這個地方真是選得太好了,這是轉彎過后的長直線,一般開到這里都是盛行舒暢的時候,正是提速的好階段,有誰會在意這里和昨天有什么不同…… 佟響繞著車子走了一圈,退到車頭旁邊,打開了自己的手機,電話給莫格,本來以為那邊是睡意迷離的聲音,哪知道接電話迅捷,第一句就說清楚了重點,“黃廳要了你的電話,你收到了嗎?” “什么時候?找不到小楊總才要的我的電話?” “對,三分鐘之前?!蹦袷志_了,“出什么事兒了?” “他交代的所有事情,你辦好就是?!辟№懣匆娪钟心吧奶柎a進來,對莫格說安心便掛了,轉而接起新入的電話。 “幾個了?”佟響的聲音比自己想象的更冷靜。 那邊一愣,佟響聽到那邊有人問“接通了?”接著聽見電話易手,“最近幾天你們要小心一點……”是黃安霞的聲音。 “幾個了?”佟響重復了一次。 黃安霞沒有遲疑,“四個?!?/br> “能說一下是哪四個嗎?” “一周前,王科勛,原城建局長,在小區垃圾分類處被刺傷,不讓家人報警。四天前,澤仁欽巴,死在海棠筑自己公寓的浴缸里。三天前吳廣辰,一開始按照街頭斗毆處理的案件,受害人三個鐘頭前剛蘇醒,指認兇手后,廣東省和我們這邊聯系了。然后是虞安綱,到目前失聯八個小時?!?/br> “除了死了的和失聯的,都指認的耿立?”佟響心中的疑問是吳廣辰絕對沒有把自己說出來,自己還在暗處,找小楊總的動機是什么? “是,機場那邊也確認過了,昨天下午六點二十落地錦城,雖然是分開座位走的三個人,出機場后上了同一輛車?!?/br> “車子追蹤到去哪兒了嗎?”佟響比較關心這個,實際上虞安綱的失聯和吳廣辰拜托妻子打過來的電話可以相互印證,耿立是在瘋狂的報復,虞警官被納入了范圍之中,那么這個「范圍」里還有誰? “還在查?!秉S安霞聽出了佟響聲音里的異常冷靜,“所以,你問這么多……” “我報警,楊以岳一小時四十五分前失聯,目前能確定的是被人綁架,作案時間在十點零八分到十一點五六分之間,請你們排查這段時間進出上野半島環湖路的車輛……”佟響說著蹲下在幻影左后的凹陷處,伸手摸了摸上面刮到的不同顏色的漆片,“車輛應該是銀色,有銹跡。如果沒有附和特征的車輛,排查時間擴大到十點零八分之前,重點關注進入本區域的車輛……” “你在哪兒?”黃安霞的語調也變得冷硬了一些。 “現場,上野半島環湖路大發卡彎后長直道大約三分之二處……”佟響再看了看周圍的情況,表示歉意,“我下來有點兒心急,踩了一圈腳印,之前是沒有腳印的,因此車是被故意撞下來的,不好意思了……” “你在那兒等著,馬上會有人過來?!秉S安霞命令到。 “我覺得你們過來的時候動靜小一點比較好……” “不許走,你給我原地呆著?!甭牫霾粚?,黃安霞立刻斷佟響的路,“他們有槍,澤仁欽巴死于槍傷?!?/br> “哦……那就好。正好我也不太喜歡徒手格斗……”佟響說完之后往馬路上爬,“我還有一個建議,就是你們在查耿立的時候,可以順便關注一下涂萬福,韓豐澤的第一秘書,當年和耿立比較親近,還有林建勇的兒子,拜過耿立干爹,當然要是能把林建勇提出來審一審,可能還有更多的頭緒,比如說耿立當年有過節的人等等……這個范圍大概應該是現在混得還不錯的……” “佟響,你現在要去哪兒?”黃安霞對于佟響不打算乖乖等警方來已經確認了。 “我查耿立好幾年了,大概就是這些?!贝魃项^盔,佟響答非所問,“黃廳,我們可以信息共享對吧?給我個號碼,安全的那種……” “你不要亂來……” “我想知道他們從機場出來去了哪兒?謝謝?!闭f完佟響掛斷了電話,再次啟動摩托前,佟響給大楊總撥了電話,笑容可掬道:“大楊總,我們馬上到,以超堂哥等急了嗎?” 第91章 第九十回 看著手中已經是忙音的電話, 黃安霞不得不按照佟響說的做,對旁邊的人說:“跟他聯系上……監控查到耿立一伙去哪兒立刻告訴他?!?/br> 這句話說完了后黃安霞心頭過了一個人名字,突然又舉起手中的電話來, 一揮手道:“這個小兔崽子漏說了一個人……他故意的……小陳,提審楊令祥?!?/br> —— 楊以超的不含糊超過了楊令祺的預期。他對大伯名下財產的辨別度也很高,一些涉及紛爭的都是點到為止, 清白無疑的寸步不讓。讓楊令祺的想法很難實施下去, 楊令祺有些窩火,同時又想到了楊以岳的意見是大大方方全給,這火就更大了, 頓時有一種年輕雄獅殺回來圍攻老師王的感覺……都不是省心的小子們。 助理拿來的文件楊令祺看了一遍,確認后錢給他, 招手讓助理低下頭來, 輕聲問:“以岳到了沒?” “沒有?!被卦拕偨Y束聽見了外邊有轟鳴的發動機聲音傳來,這間橢圓大書房里的所有人都稍微側目了一番。楊令祺起身, 微微拉開厚重華麗的窗簾, 看見一輛高調囂張的摩托車停在了樓下門前,好好的草坪被碾過一路, 車上的人頭盔也沒摘直接往大門來…… “那是以岳?!”那人穿著黑色機車服又帶著頭盔, 動作還快, 一下子就看不見人影了,楊令祺一時半會兒沒認出來。 “應該是佟先生?!敝硪睬埔娏? 趕緊回話。 “以岳沒來?”楊令祺話說得低聲, 助理回他:“小楊總不愛這些張揚的,可能開車在……” 話沒有說完兩人同時聽見一聲叫罵——“你他媽誰????。?!”——聽起來是楊以超, 從晚上六點到了就一直死守在樓下, 要二叔今天晚上把他們大房的錢整理清楚了, 給他個交代。 有人推開了書房的門,慌張道:“大楊總,佟先生把人拖進房間里去了,聽起來像是在揍人……” 助理看一眼大楊總,大楊總轉身回到桌子邊上端起提神的咖啡,“什么佟先生,帶個頭盔誰知道那是誰啊……”說完喝了一口,沒再說話。 報信的人一下子愣在那里,求助地看向助理,助理對他揮了揮手。 “聽聽動靜……沒什么動靜就去敲門……”楊令祺說話倒是沒什么表情,心里不知怎的有一絲絲的舒坦了。 —— 反鎖房間門并關燈這兩件事情幾乎是同時完成的,取下頭盔后順手往還沒回神的楊以超頭上砸去。這一下比剛才踢的一腿更重,人撲到地毯上去,聽叫聲還有些慌,沒有接受這個事實。 憑借進來時的觀察,佟響拽起楊以超的手壓在這間小會客室的矮茶幾上,一腳踩住他的手腕上,伸手拿了還沒吃完的牛排盤子邊上放著的叉子,毫不遲疑往美洲杉木茶幾上扎下去,滿意聽見楊以超的慘叫聲…… “啊啊啊……有話好好說,好商量、好商量……”這話聽起來楊以超有些清醒了。 “你確定?”佟響拽住楊以超的衣領一字一頓在他耳邊問到。 “我是有點兒貪心了……可這不也有我爸的一份么?佟響,你這么替二叔賣命不討好的……”不但清醒,楊以超的智商也上線了。 聽到他的回答,佟響很滿意。 “我只問一遍,這兩天見著你耿立叔叔了嗎?”佟響的問話很輕聲,但字字清晰。 “咦?”楊以超的智商又跟不上了。 一把扯起叉子,楊以超又慘叫一次。 “快想,剛才只是手指,現在咱們換個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你小臂扎穿……”佟響沒有一點兒耐心。 “這茬是怎么回事兒?”楊以超又痛又懵,“你聽我……啊啊啊,我cao,佟響,沒見過沒見過……之前,之前有一段兒跟我爸聯系過,我爸怎么說的不知道……我手要廢了啊……救命啊……” 這一串說完,楊以超眼淚鼻涕已經淌了一臉。 “誰給你的膽,跳起來同二叔爭,爹也不要了……”佟響再問。 “我爹撈不回來,我他媽多撈點兒真金白銀有錯嗎?你男人和二叔吃素的嗎?你們他媽的是想把我家的吞了對不對?”反正已經廢了手了,楊以超淌著眼淚說出了心里話。 “都給你?!辟№懓纬霾孀?,一腳踹翻楊以超,撿起頭盔戴上,“今晚上只有你來?” 捂著胸口咳的楊以超,拖著受傷的手,難看地扭著身子往離佟響遠的地方挪。 楊以超對他爹是有父子情的,不然也不會賣桃花源幫爹填坑,今天這么無情無義,應該是被旁人指點了「迷津」,這個旁人自然不會是別人,一定是借著這件事情硬插手進來的楊以翰。 朝著楊以超方向走近些,佟響蹲下來,透過頭盔看著楊以超,“大哥什么時候來?” 靠坐在沙發邊緣,舉著自己受傷嚴重的手,楊以超震驚道:“都給我是什么意思?” “我家小楊總早就跟大楊總說了,你們家的都給你……”佟響清楚楊以岳的打算,趁著分開,就可以查到更多的信息,“不要說小楊總想吞你家的,你家那點兒,小楊總看不上……現在你弄清楚誰想要你家的了?” “二叔?!睏钜猿腥淮笪蛄?,二叔和楊以岳不是一個意思…… “還沒有清楚……”佟響的評語讓楊以超心驚,“拿出你的電話,叫大哥來,跟他說二叔全答應了……”佟響把楊以超掉在地上的手機撿起來,遞到他面前。 電話屏幕的微光在沒燈的房間里特別明亮,透過這道光,楊以超瞧見佟響鐵青的面色,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準備把自己往外摘,“很多事情,我爸不會告訴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想要多點錢,我爸這幾年折騰把我也帶進去了……你知道的……” 為了安撫楊以超,佟響點點頭,“好好說話,一切都會順利?!?/br> 實在是惹不起這閻王,舔舔嘴唇,楊以超在通話記錄最上面找到楊以翰,撥通過去。 —— 面包車終于停下來,剎車過于陡峭,楊以岳的頭撞上了前排座椅的后背,生疼。 開車的人終于說了一路上的第一句,“你弄姓楊的?!?/br> 忍住痛,楊以岳看向那兩個下車的身影?!斑旬敗币宦曑囬T被推開,那人伸手,楊以岳順從跟著下車。 下車之后迅速看了一眼周圍的情況,房子是老舊的紅磚自建房,有可以過卡車的大鐵門,院墻內是個荒草叢生的院壩,中間一條面包車車轍寬的路是沒有雜草的…… 楊以岳沒動,身后那人推了他一把,楊以岳沒防備踉蹌兩步跌了出去,剛落地。另一個人說:“你過來幫我托一下,狗日的,太重了背不上去……” 推楊以岳的人扭頭過去,楊以岳低頭看到手機從口袋里摔了半個頭出來,趕緊雙手拿出來使勁往荒草叢最下面塞,濕漉漉的腐敗層在手上粘了一大把,抽回來手后看見半塊磚頭趕緊拉過來壓上去……手機落到他們手里沒什么好處,藏在這里是一線生機。楊以岳不得不感謝之前楊令祺的連環電話讓自己把手機設定成了靜音,不然也不能帶到這里。 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那邊兩人一個背著另一個受傷的,一個趕緊來到楊以岳跟前拖住他被捆的手。 破樓房前有感應燈,他們四個人跌跌撞撞走到之后,低瓦數的燈泡亮了起來,楊以岳模糊看到了受傷那個人半張臉,另一半被血污遮住實在是看不清楚,燈光著實不亮又是行進中,楊以岳只覺得應該見過,但是在沒有更多的信息被想起來…… 進門之后水泥地上能看見明顯的紅土,楊以岳心中明確這里應該是東邊。剛才來路上,上坡下坡,再加上這里的紅土,以及剛才路上錯車需要倒車到專門的錯車小平臺,那就應該是東邊丘陵地帶的某個村。很好……沒有走得太遠。這一點楊以岳時真心高興。 燈亮了之后樓上有了動靜,有人從樓上下來打開了門。楊以岳最先被推進去,瞧見一排排藍漆斑駁的大氣瓶,散亂排在地上的紙箱子里有看起來挺新的銀色小氣瓶,一箱二十多個,上面七歪八扭貼著的涂鴉貼紙……是個造什么東西的窩點,只是東西擺放都很潦草,灰塵也很厚…… 這里的燈光亮,楊以岳認識下樓來接應的那個人……在哪兒呢?在腦中搜索一番之后,想了起來——拳場。 阻止佟響打拳那天晚上,自己和潘叔往后臺走,是這個人出來攔路的。潘叔輕巧兩招把他制服推開了,他們才往后臺進去的。 那么,這是耿爺想見自己了…… —— “大哥,你不來勸慰二叔兩句,我以后跟二叔不好相處啊……”楊以超已經忘記手上的痛了,到楊以翰說出他現在有事恐怕沒發過來之后,終于明白剛才佟響說的「還沒有清楚」是什么意思了。 合著自己被他鼓勵著到二叔跟前爭,使他們爺倆的套,自己今天和二叔翻了臉,明天二叔再各種由頭找起來把自己給踢出去,爹進了牢里,自己也沒了好,這可就是正大光明的占大房的財產了……我的個乖乖,這他媽才是唱雙簧的親爺倆??! “你之前說了要幫我和二叔說和開的,一家人不用兩顆心……”楊以超聲音越來越大。 “以超,不是我不過來,一則是真的有急事兒,二則現在就過來那太不自然了……你容我些時間,后天,后天到爸那兒吃飯我一定……”楊以翰說得言辭懇切,佟響沒工夫聽他說,把電話拿開,湊到楊以超耳朵邊說:“說你要找他,謝謝他,就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