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躍是班上，不，是整個年級乃至整個學校都出了名的后進生。

    打架逃課不敢做，但是天天調皮搗蛋，偷雞摸狗。

    拔人家自行車氣門芯，拿了別人東西不還……這種事兒層出不窮。

    趙清遠立刻警覺起來：“張躍也找你？他找你干啥？也是為了換座位的事兒？”

    班長咬下一口串兒，點頭道：“誰說不是呢！你猜為啥？”

    “為啥？”

    “因為之前咱們班的人都煩張躍，不愿意搭理他，但又怕他跟狗皮膏藥一樣黏著，冷不丁地惡心人，所以總躲著他?！?/br>
    “上回張躍看到孟子清剛轉學過來，就想找茬欺負她來著，今天找這個茬，明天找那個事兒?！?/br>
    “要是放別人，那肯定是煩了，要么罵張躍不要臉，要么就去找老師了?！?/br>
    “只有孟子清不嫌棄他，張躍自己跟我說的，他本來是想找孟子清的麻煩的，但他前前后后找孟子清七八回了，孟子清沒有一次不好脾氣的?！?/br>
    趙清遠眉頭皺了起來：“這樣也不對??？孟子清是不是怕他??？啥人她都這么好脾氣？”

    班長斜眼看趙清遠：“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跟張老師說了，張老師把排座位的事兒收回去了，說她自己來安排。不過，我看孟子清好像不怎么怕張躍，對他跟對別人一樣的?！?/br>
    趙清遠急了：“張躍在邊上，她敢表現出來怕嗎？”

    說完，一把搶過班長還沒吃的串兒：“排座位不歸你管了，你早說??！吃了這么多串兒！”

    班長沖趙清遠的背影叫道：“嘿！又不是我要吃的，是你自己說請客的！”

    我還沒說你翻臉不認人呢！

    ……

    趙清遠三口兩口把串兒吃了，騎著自行車就去追子清了。

    今天周六，下午只上兩節課就放假。

    這會兒夕陽正好。

    趙清遠沒多久就攆上了子清，攔住她。

    面前陡然沖出來一個人，子清嚇了一跳。

    等看清是趙清遠之后，才突然松了口氣。

    “你干嘛??！”

    子清有些生氣。

    語氣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放松——平時她可不會這么對別人說話。

    趙清遠嚴肅地看著子清，問她：“張躍是不是找你麻煩了？”

    子清一愣，搖頭：“沒有?！?/br>
    這一愣，趙清遠看得分明。

    他不相信子清說的，有些急躁：“你別怕，張躍那小子我一個打他十個，你跟我說實話，他是不是總招惹你，找你麻煩？你跟我說，我這就找他去！看我不收拾他！”

    子清的聲音也大了一點：“真沒有，趙清遠，你別去找他！這是我跟張躍的事，與你無關?！?/br>
    ——這是我跟張躍的事。

    ——與你無關。

    這兩句話，像是巨石，重重砸在趙清遠心上。

    趙清遠怔怔地看著孟子清，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難堪。

    “你跟張躍的事？與我……無關？”

    趙清遠頭一回知道心里痛得喘不上來氣是什么感覺。

    而子清也看著趙清遠陡然變色的臉，被嚇住了。

    “趙清遠……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去找張躍?！?/br>
    “為什么？”趙清遠盯著子清，要一個答案。

    “孟子清，我不是那種非要死纏爛打的人，我就要你一句話，是不是以后晚自習之后都是張躍送你到路口？不讓我送了？”

    趙清遠的眼睛紅紅的。

    他沒想哭。

    但就是眼睛酸酸漲漲的有些難受。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脆弱的人。

    但是那句“與你無關”從孟子清嘴里說出來的時候，他真的難過得想哭。

    他看著子清，說：“只要你說一句不想再讓我送了，我保證以后晚自習之后都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br>
    子清愣住了。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不需要接送的。

    趙清遠跟在她身后，唱著歌送她到路口這事兒，她其實也想拒絕。

    可是現在面對趙清遠的質問，子清忽然就回答不上來了。

    是不是以后都不想讓他送了？

    甚至不想他再出現在自己面前？

    子清沒有辦法說“是”。

    她低下了頭，小聲道：“我沒有……”

    “什么？”

    子清的聲音太小了，趙清遠聽不清。

    子清紅著臉，重復了一句：“我沒有說……不想讓你送我的話，我是讓你不要去找張躍?！?/br>
    子清的回答很簡單。

    但是趙清遠的腦子一下子理不清楚。

    聽到子清說沒有不想讓自己送的時候，趙清遠感覺心里的那塊大石頭一下子消失了，他甚至想在原地一蹦三尺高！

    但是后面那句他又不明白了。

    為什么又不讓他去找張躍？

    趙子清一下子糊涂了，脫口而出：“你這么厲害，兩個都想選？”

    子清頓時氣得跺腳：“趙清遠！”

    趙清遠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是……我想問問，為什么不讓我去找張躍？他不是一直欺負你嗎？”

    子清搖頭：“張躍沒有一直欺負我，他……他對我挺好的?！?/br>
    趙清遠：再一次感受到暴擊。

    他干澀著開口：“他怎么對你好了？比我對你還好？”

    子清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一咬牙：“你跟我去個地方吧！”

    趙清遠愣住了：“去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br>
    子清向來不是那種能說會道的人，甚至還有些內向。

    說不出來的事兒，她就讓趙清遠自己看吧。

    子清騎著自行車在前面走，趙清遠在后面跟著。

    跟了一會兒，反應過來了，猛踩了幾下，跟子清并排騎車。

    子清紅著臉，沒吱聲。

    兩人騎過幾條街，拐進一個巷子，子清才下車，推著自行車走。

    趙清遠也下來，問她：“這是哪兒？”

    子清說：“這以前是一個廢品收購站，國營的，但是現在被私人承包了?！?/br>
    “噢”，趙清遠應了一聲，但還是有些不明白，“來這里做什么？”

    子清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br>
    推著車子到了廢品收購站院子門口。

    趙清遠剛想繼續往前走，就被子清攔住了：“你別往前面去了?！?/br>
    子清柔白的手攔在趙清遠身前，趙清遠特別聽話地停了下來。

    語氣里都帶著笑意：“好?！?/br>
    子清耳朵紅了紅，收回手指向廢品收購站里一個忙碌的身影。

    “你看那兒?！?/br>
    趙清遠看過去，意外道：“張躍？他怎么在這里？”

    子清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

    趙清遠也只得看著。

    看著看著，趙清遠心里就發生了一些變化——

    跟他們同齡的張躍，此刻正穿著不合身的勞動服外套，手上帶著破舊的手套，在廢品堆里艱難地翻找著東西。

    他把廢鐵整理出來，捆成一捆，看起來起碼有五六十斤。

    然后艱難地把廢鐵搬到小車上，推著車，送到另外一個地方去。

    沒有歇息。

    很快又推著車回來，繼續整理其他廢品。

    玻璃、紙殼子、舊門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