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宇祁特別喜歡這樣的感覺。

    回到盤溪村，看到熟悉的黃土磚房子，孟宇祁終于生出了一種“回家了”的感覺。

    自從上大學之后，尤其是父親出事之后，孟宇祁就很少回來了。

    鑰匙放在老村長那里，一直很少回來。

    但現在他特別愿意回來，愿意看到這樣熱熱鬧鬧的小院。

    唐晚吟拉著孟宇祁去了陳東跟付月梅家里，指著滿滿當當的一窩豬崽，十分不好意思地對孟宇祁說：“陳東跟付月梅還有孔秋露都要回家，就剩柴永兵跟程浩了，所以這養豬的活兒我們要先頂幾天?！?/br>
    其實唐晚吟特別想花錢讓人來養豬。

    不，準確地說，是希望能夠開放豬rou購買限度，可以隨意購買豬rou。

    只可惜時代不允許。

    他們要是走了還好，如果在村里的話，肯定是不能花錢雇人干這個的。

    那是地主老財的行為，要被教育的。

    孟宇祁卻是看了一眼豬圈，才跟唐晚吟說自己的發現：“我之前說晚一點對李山動手，就是因為找到了一些證據?！?/br>
    “什么證據？跟豬有關？”唐晚吟心里隱隱有個猜測。

    孟宇祁笑了：“你果然想到了?！?/br>
    唐晚吟問道：“是不是豬瘟？”

    “沒錯，就是豬瘟?！?/br>
    唐晚吟恨得牙癢癢：“我就說呢，附近十里八鄉的，連相距不到十公里的下河村都是一堆人養豬，沒聽說過豬瘟的，怎么就單單盤溪村不能養?！?/br>
    天知道在這計劃經濟的時期，一個村里沒人養豬，這個村里的人想要吃上不要票的豬rou得有多難。

    雙搶殺頭豬都得從別的村里買，用糧食換。

    上交的糧食數量不能變，買豬的糧食可不就是從村民嘴里摳出來的嗎？

    李山指不定從這中間掙了多少差價呢！

    這都是小事，關鍵是李山竟然敢對豬動手？！

    孟宇祁說：“其實這事老村長之前就已經有懷疑了，原本上一任大隊長是老村長的兒子的?！?/br>
    這個唐晚吟明白，建國之前，通常村長都是由一個村子里文化最高，見識最多，最為睿智公平的人擔當。

    這樣的人教出來的孩子也不會差。

    估計當初選舉的時候肯定是老村長的兒子被選的多。

    孟宇祁說道：“現在算起來要說是十年前了，那會兒還是聶源哥當大隊長，因為聶源哥在農校上過學，對養殖牲畜還有種地都很有方法?！?/br>
    “在聶源哥的帶領下，我們盤溪村一度都是先進村，聶源哥處事公平，又有腦子，四年前開始帶著大家大批量養殖生豬?！?/br>
    “但是奈何村里還是姓李的多，李姓人就不愿意一個外姓人當大隊長，而且還越做越好，年年先進?！?/br>
    唐晚吟有點生氣：“這就是癩蛤蟆見不得天鵝飛?！?/br>
    嫉妒的人什么時候都不少。

    第193章 小孟的壞心眼

    孟宇祁說：“三年前，我們村再一次大批量進生豬豬崽，現在村子里種紅薯種得多，也是那時候開始的，覺得種紅薯養豬方便，紅薯苗、紅薯藤、半塊的傷紅薯、個頭小的，都能給豬吃?！?/br>
    “但是就那么巧，前一年我們村養了一百七十多頭豬，那一年給的損耗是百分之四，村里分了七頭豬?！?/br>
    從上頭領回來的豬崽，到養成前，允許有百分之四的折損率。

    但一般大家養豬都會很小心，村里都會心照不宣地讓這些豬“傷亡”，然后全村分豬rou。

    七頭豬??！

    一頭出欄豬最起碼都是兩百多斤，三四百斤的也都有。

    這得是多少豬rou啊。

    唐晚吟有點兒憋屈：“合著就我來的不是時候唄？”

    孟宇祁忍不住笑：“那個，你也沒少吃吧?！?/br>
    唐晚吟：“……孟宇祁，我發現你真的是有點兒皮了啊?！?/br>
    孟宇祁繼續說道：“因為前一年的成功，所以七一年的時候我們村領了兩百頭豬崽，但是因為豬瘟，死了快有三分之一，病豬不能吃，還得賠錢，當年的村子也沒評上先進?！?/br>
    “聶源哥急得滿嘴燎泡，不管大小，把豬全都出欄了，然后里里外外地給村子里消了三個月的毒，七二年才再次開始養豬?！?/br>
    結果這一回，依舊損失慘重。

    因為這件事，盤溪村生產大隊跟大隊長聶源被公社嚴厲批評，直接下了他的大隊長職位。

    還要把他弄去學習。

    李山就是這個時候上位的。

    也是因為這樣，七三、七四年都沒人養豬。

    而且損失慘重，以至于村民們說起來養豬的事兒都諱莫如深，沉痛不已。

    唐晚吟一聽就覺得：“這事李山要是沒摻和那就有鬼了?！?/br>
    孟宇祁點頭：“其實村里人都有這個猜測，但是因為李姓人多，抱團，又抓不到證據，所以一直沒有沒有辦法?！?/br>
    李山當大隊長之后，村里就沒人養豬了，就種地。

    所以盤溪村才會這么窮。

    都是吃以前的老本，這兩年除了紅薯就是紅薯，沒有別的進項了。

    孟宇祁盯著陳東家豬圈里的豬，眉宇間有些擔心。

    “我們過兩天就要走了，這些豬在村里，只怕會不好?！?/br>
    李山肯定會動手的。

    唐晚吟沉吟片刻，說道：“那我們放消息出去，準備轉移豬崽？”

    雖然半大的豬賣了不劃算，但是肯定會有很多村子要，把指標轉移出去就行了。

    孟宇祁笑了：“回來之前我就跟公社的副社長說好了，讓他下來轉轉?！?/br>
    做成收豬的樣子。

    唐晚吟又驚又喜：“你早就有主意了??？”

    還有點兒擔心：完了，這男人心眼怎么這么多？

    不是說這個年代的人都很老實嗎？

    眼前這家伙外表看著樸實嚴肅，但內心小九九也忒多了點吧。

    孟宇祁此刻還不知道自己背上已經拿掉的鍋，隱隱又有恢復的跡象。

    他把自己的計劃說了：“他身為公社副社長，原則上是不會做這樣的事的，只以私人身份下來看看，至于剩下的怎么說，就是我們的事兒了?！?/br>
    唐晚吟明白：“放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的?！?/br>
    如果消息放出去之后，李山不動手，那算李山運氣好。

    唐晚吟也就不急著在這個時候收拾他了。

    但是如果李山真的要對豬下手，將唐晚吟他們一干人置于死地的話，那就別怪唐晚吟做局，打到李山翻不了身了！

    于是唐晚吟很快就在村子里放出消息，說知青養豬試驗點養的豬長得好長得快，有人準備要收購指標。

    然后孟宇祁請了公社副社長來村里轉悠。

    其實公社副社長是代表在市里學習回不來的聶源來看老村長的。

    當年盤溪村發豬瘟的事兒，聶源背上了監管不力的罪名。

    也是公社的副社長力挺聶源，不希望這么一個有想法有技術，肯擔責任帶著村民發展生產的年輕干部就倒在了這兩件事上。

    而且上頭的人一看就知道這事兒肯定有蹊蹺，只是沒有證據而已。

    所以只能撤了聶源的大隊長，但是卻給了他一個三年組織學習的機會。

    學習期間算是處罰教育，但是學完之后，卻也有上一級的機會。

    副社長下來看村長，順便看了看知青試驗點的豬。

    原本只是想給孟宇祁一個面子，配合一下的，但是副社長看到圓滾滾的豬崽之后還真的是挺驚訝的：“抓來三個月就長了快六十斤？你們村的知青里真的有養豬能手??？”

    孟宇祁聽到這話心里忽然就有種自豪感：“是，他們挺能吃苦的，不過也有，咳，我們村的獸醫，小唐大夫的功勞?！?/br>
    副社長疑惑：“小唐大夫，是誰??？”

    孟宇祁微微頷首：“報告，就是我上次請副社長幫忙蓋章結婚申請的對象——唐晚吟同志！”

    “唐晚吟？這個名字有點兒熟悉……想起來了，上次周社長下來監督工農兵大學生投票的時候，回去說了一句，說這個同志有想法，很機靈?！?/br>
    副社長意外又震驚：“合著就是你對象??？小孟，你老實說，是不是你小子的一肚子心眼把人給帶偏了？”

    孟宇祁有那么一點點委屈，又有那么一點點驕傲：“哪里的事?！?/br>
    小唐大夫的心眼比我的還多好嗎。

    副社長聽完唐晚吟的事兒之后，很是感慨：“唐晚吟同志這個事是能夠做個典型的，好多村里都不愿意接收知青，覺得知青嬌氣、不愛干活，融入不了當地，反而還要當地給他們蓋房子、供糧食?！?/br>
    “但是你看，小唐這個事就做得很好嘛！知識就是力量！有知識了，養豬、教書，哪一樣不是在給村里做貢獻??！”

    副社長表示唐晚吟同志是個相當好的同志。

    于是副社長走之前留下話了：“盤溪村的知青養豬試驗點做的不錯?！?/br>
    李山聽到之后又是尷尬又是擔心，生怕副社長就此看中了這個試驗點。

    當天晚上就讓本家人念叨起來了：“嗐，副社長這是不了解情況，那些個知青養豬的時間還短，現在豬養得好，還是之前抓來的時候公社給安排了檢查，打了疫苗的！”

    “咱村誰不知道以前發豬瘟的事兒啊，那發豬瘟之前，可不都是個頂個的長得好？但有什么用，回頭發了豬瘟，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很快，大家就開始擔心起養豬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