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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了片刻,繼續道:“納彩、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這是舊式婚禮,新式文明婚禮,請伴娘伴郎,寫好證書,親友見證,交換信物。琬婉,你自個也知道,這些東西全天下沒有一個女子能給你。我曉得你是抱了一輩子的念頭跟我,但我既都不能給,最初便要避開這些,你明白么?” 江琬婉哽咽著,模模糊糊“嗯”了聲。 她現在已經徹底清楚了,她做不了想象中的,那個風月場上游刃有余的新秀,也永遠無法在紅塵里全身而退。 她或許永遠都長不大了,永遠就只是個剛踏出百花戲樓的小姑娘,幾百年都不會變。 才踏進北平一日不到,她便認清了,原來她和穆清是一樣的性子。 “不要哭了?!憋L吹久了,顧清影隱隱感覺頭有些痛,女孩哭起來分明是壓抑著不出聲的,梨花帶雨的模樣,看進眼里卻讓她更頭疼,“聽話?!?/br> “可是我不要這些……”女孩話里帶了哭腔,“我知道我只是……戲子,不是能給三小姐帶來體面的人,所以我哪里需要這些呢……我只想日日看到三小姐,想看著三小姐歡喜就好……” 望她平安,望她日日生歡而已。 “戲子又如何?”顧清影聽得擰起眉頭,反問她。 “他們……”江琬婉抽抽噎噎,“他們看不起唱戲的……” “他們看不起,只是因為從前的人賣藝也賣.身,在那世道,要奴顏媚骨才能活下去,所以許多人形成了固有印象?!鳖櫱逵凹m正說,“但并不是因為有人賣.身,人就都低賤,那么藝和戲,同樣如此。堅信下去,總有柳暗花明的一天?!?/br> 江琬婉聽得很愣。 從前她在戲樓,瞧不起戲子的不僅是外行人。就連唱戲的人也瞧不起自個,同行遇著困境了,有的只道是“理應如此”,唱戲本就沒出路。然后不聞不問,見死不救。 顧清影卻說,“總會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三小姐說的,她怎能不信呢。 “真要哭成小花貓了?!鳖櫱逵昂艿偷匦Τ鰜?,“今晚你是來寬慰我,還是要我寬慰你?” 只是她自己此刻也察覺不出,大敞著窗吹了一傍晚風、抽了三支哈德門都沒牽動一絲的唇角,此刻讓女孩三言兩語緩和下來了。 江琬婉忽然想到來意,有些慌亂地擦掉眼淚,去瞧顧清影的傷口。 “疼么?” 顧清影不太習慣當被照顧的一方,偏了偏頭:“我沒事?!?/br> 三小姐不講絕情話的時候,還是有幾分溫度的。 “……是因為我才挨的這一下嗎?”江琬婉猶豫地說,“三小姐,如果實在不方便,我可以搬出去的?!?/br> 那樣冷艷的臉留下片青紫,她舍不得。哪怕叫她整日風餐露宿,也不想讓三小姐受丁點的傷。 “不是為這事?!?/br> 顧清影將搭在女孩腰后的手移開,她捻滅了煙,起身去關窗。 身前的壓迫倏地消散了,熱意也杳無痕跡。江琬婉松了口氣,又有些戀戀不舍。 她這才發覺,書房里的書比她房里的還要多出十倍,搭眼看上去,除了書便是書…… 倒也巧,剛想到書,顧清影便談起念書來。 “綠袖應該告訴過你了,明日我給你找的先生來,后日是教戲的先生。如此交替,可受的???” 江琬婉強迫自己不要往某些方面想:“好?!?/br> 顧清影繞到木椅前,低頭將案上幾本攤開的古書合起來,擺正了擱在一旁。 第19章 曲終三尺意(四) 江琬婉的目光鎖在顧清影身上,黑外套敞著懷,里面是一件深綠旗袍,和她耳垂祖母綠色的玉耳飾相稱。 顧清影低著頭,擺弄那一小摞書本。 “三小姐……” 顧清影抬頭:“嗯?” 江琬婉咬咬牙,換了句暗示:“jiejie……” 顧清影把書放好,示意女孩:“過來?!?/br> 然后伸手,將女孩兜在懷里。 緊閉的窗,闔上的門,身后是成山的書。 顧清影伸手,摸到洋燈的開關,擰上。 室內昏暗,只有一丁點灑進來的月色,散出絲絲縷縷的光。 顧清影托著女孩的腰,將人抱到紫檀木桌上。 江琬婉什么也看不清,她只能緊緊摟著顧清影,生怕從桌子上掉下去。 “受得住么?”顧清影低聲說,“明兒要早起,不能叫先生等?!?/br> “……我起得來……” …… 人活這一輩子,圖的不止是一場歡愉。 可也不能少了這一場歡愉。 江琬婉微微向后仰著,方才顧清影放在旁側的三兩本書,最邊角磨著她的腰,她每往后仰一下,像有人在她腰后撓癢。 “三小姐……” 來來回回,渾身力氣都抽走了,終究還是她喊停下。 顧清影慢慢抽回手,女孩明晃晃一雙細長的腿從桌上垂下來,她額角已經沁出一層薄汗。 “還好么?” 顧清影抱著她下來,讓她靠在一邊,去清理干凈一片狼藉的桌子。 書都蹭亂了,筆墨紙硯,剛收拾整齊,又散得到處是。 江琬婉氣息還是有些不穩:“還好……” 顧清影匆匆收拾好:“帶你回房?” 江琬婉:“三小姐回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