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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晚生了十幾年,他大哥娶了老婆開始掌家那年,他還蹲在后院玩泥巴呢。眼看向大帥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向興仍舊比不上他大哥羽翼豐滿。 向興看中顧家的洋行,和顧三訂婚,訂的不是女人,而是一座強有力的錢庫。 至于顧清影,她是圖什么呢? 這個問題,至今他也沒有肯定的答案。 左右十幾年的交情,向興清楚她是只碰過女人的。 從唯諾的姨太太到風塵女子,除了他這個假未婚夫,顧三身邊的人總是換了又換,容易起興,但一膩就散。 或許是遮掩她是同性戀吧,這種事在國外常見,開放程度不同,回國自然就不一樣了,光是流言就能淹死人。 有了未婚夫,“偶爾”放浪形骸那叫找樂子,沒有未婚夫,那叫違背倫理綱常。 向興不以為然:“整天聽西洋樂,鋼琴曲來來回回就那幾個調子,偶爾換個口味是沒錯的?!?/br> “服喪時候來聽戲,傳出去,壞名聲算你的,還是算我的?” 向興不與她多虛與委蛇:“當然是算你的?!?/br> “白挨這個罵,虧了?!鳖櫱逵拜p笑,唇角彎上去,像是畫師揮筆潑墨一揮而成,她這一笑,仿佛屋里都跟著亮堂起來。 “既然決定來,就說明服喪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是這戲值得,怕你會心甘情愿挨這個罵?!?/br> 向興以未婚夫的身份陪顧清影來桐城服喪,是為彰顯恩愛罷了。他從沒聽說未婚妻和舅母關系走近過,加上這些天她不曾露出丁點悲慟,他便以一帶而過的方式猜測。 他們的地盤都在北平,桐城自有桐城不可撼動的地頭蛇,花功夫在這里簡直多此一舉。 顧清影這個人,無論哪方面,他自始至終都沒摸透過。 “哦?”顧清影挑挑眉,一雙狹長眸子格外靈動。她不理會他的試探:“你聽過?” “在英國念書的時候看過中國人唱京劇,和同學偷著去大劇院。聽了幾場,私下覺得最中聽的還是白蛇傳?!?/br> 他話還沒說完,只聽臺下胡琴聲兒響起,有兩人款步走上臺,已經緩緩唱了起來。 正唱著的女子嗓音明媚尖細,開口便聽出行道,身著白戲服,頭面似乎舊了,珠子看上去發暗,有些減分。 顧清影打小頭疼這個,明明就幾個字,環疊往復的拖長半天,她半句也聽不懂,和長輩聚在一起聽戲,寧肯灌自個酒,拿頭疼的借口推脫。 她往下瞅,一個青的一個白的,仔細聽了半晌,調都是一個調,哪句是哪個唱的都辨不清。 看向興搖頭晃腦,還聽得津津有味。 聽不懂是一回事,要維持風度又是另一回事。 這夜還長,顧清影狠抽了口煙,和不耐廝磨著,慢慢耗。 向興仔細聽,是到了白素貞西皮散板那段:“恨法?;钌鹕Ⅺ[凰, 許官人聽讒言將我遺忘, 害得我顛沛流離又回錢塘。 西子湖依舊是當時模樣, 看斷橋,橋未斷, 卻寸斷了柔腸。 魚水情,山海誓, 他全然不想, 不由人咬銀牙埋怨許郎?!?/br> 白衣女子在臺上揚著水袖,串著三個繡球的白綢子輕飄晃,油彩也掩不住那張俊臉的光華,怕是下凡仙女。 “這白蛇不錯?!毕蚺d說,“步法比青蛇自然?!?/br> 頓了頓,他又補一句:“這許仙也不錯,有神?!?/br> “是么?!?/br> 語氣捉摸不透,似是疑問,又似肯定。 “怎么,看不起票友?” 向興和她玩笑。 底下聲兒太嘈雜,鑼鼓镲的混在一塊兒,談話須得努力分辨,顧清影不想耗神,保持緘默。 向興也不討沒趣,正了正坐姿繼續聽。 良久,到了念白,底下聽著安靜些了。 他湊顧清影近一點,提起聲音說:“看那白娘子,正對著你暗送秋波呢?!?/br> 扮白蛇的那人來意明確,所有能往這邊看的機會都發揮到極致,嘴里唱的不停,眼神勾連又癡纏。 顧清影回得慢條斯理:“你怎么知道是我,看上你這公子了也說不準?!?/br> “慚愧,我遠沒有顧三小姐憐香惜玉?!?/br> “知道這叫什么嗎?”顧清影指了指戲臺上那拋媚眼的女子,再指包廂四周頗有年歲的木雕圍欄和掉了漆的黯朱色柱子。 “什么?” 顧清影半開玩笑半認真道:“生意不景氣,戲子變戲妓?!?/br> “妓也無妨,北平八大胡同,你沒去過還是我沒去過?” 顧清影:“嗯,倒也是?!?/br> 向興臉上漸現出脂粉堆里頭的那種浮,“要不要試試包一個,也真不錯,像那王司令似的,在北平大戲樓,半個戲班子都是他的鶯鶯燕燕,男女不忌,每天最不缺就是樂子?!?/br> 顧清影若有所思的模樣,她目光落在戲臺片刻,在咿咿呀呀的腔調中問:“我像是那種缺樂子的人?” “像吧?!毕蚺d說。 “有些東西,只是我愿意讓你看到罷了?!?/br> 顧清影站起身來,從口袋拿出沉甸甸的金子,揚手朝戲臺扔了兩錠過去。 那白娘子接的也確實準,長袖子一揚,連指上勾著的架包都險些脫手出去,唯獨金子牢牢握在手里,像是捉住了繡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