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牛魔王糊弄一下
扶蘇回到翠云山,牽著金睛獸,一路踩過碧綠山痕,還未行至芭蕉洞府,一陣濃郁陰沉的血腥氣息撲鼻而來,金睛獸興奮異常,身上金毛豎起,兩只銅綠色的銅鈴大眼染上腥紅,尾巴擺動不停。 扶蘇順手給了它一記爆栗,“不可輕躁?!?/br> 那是人血的味道,大王常常拿來兌酒,他并不陌生,雖從未真正飲過。 扶蘇用鐵扇公主的束仙繩把金睛獸封印在深潭中,便循著那陣令妖血脈僨張的氣息而去,在半山腰的一處荒洞里,找到了正抱著一具女人殘骸茹毛飲血的兩只小妖——看守芭蕉洞門的山雞和野豕。 山雞嚼著斷指津津有味,看到扶蘇,便把尸身肋骨折斷,掏出最紅嫩腥香的心臟,諂媚地獻給扶蘇,“大人,您也過來嘗嘗,才死了不到半個時辰,甚為鮮美?!?/br> 那顆紅心似乎還在跳動,汩汩鮮血順著山雞的手臂蔓延到扶蘇腳下。 扶蘇長眉一擰,提起委地的長衫,嫌惡地后退半步,“公主有令不得殺生,你們兩個是想被丟進火焰山烤成焦尸嗎?” 野豕從女尸豐腴的胸脯中抬首,口中含著櫻珠,半張臉紅艷艷的,不滿嘟道,“從前跟著大王的時候,無論是人是妖,但凡是誤入我們山,又沒什么來頭的,一切皆可吃得,烹煎炸煮無所不能。哪像如今,他娘的連個摔死在斷崖的女人都要偷偷摸摸躲起來吃,忒沒骨氣了?!?/br> “摔死?只怕還未斷氣吧?”扶蘇臉色微慍,周身透著清寒。 “扶蘇大人,她孤身一人,又折斷了腿,絕無可能……活著走……走出翠云山?!?/br> 山雞結結巴巴道,縮著細長的脖子,身上的雞毛防御般姿態收攏。大人?他扶蘇不過是公主懷里的一只畜生,幾時開始狐假虎威,對他們頤氣指使了。 “若這女子為腿傷所逝,陰司地獄自會記上天地自然之冷酷無情,可若死在爾等利爪之下,你猜,閻王爺會在生死簿上給誰記上一筆?” 扶蘇眼尾微翹,宛若火狐貍般的一顆紅痣給他更添叁分邪氣,與那滿臉端著的正氣竟沒有半分的違和。 這樣亦正亦邪的美貌,給人無盡遐思,若他墮落成魔,便是天地間最邪魅狂狷的魔尊;若他修道成仙,那必然是千年難遇的仙骨上神。 他勾唇,像是在笑,眼底卻卷著寒意,“你們,只會連累到公主?!?/br> “這……”野豕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喉管被那顆蕊珠堵住,頓時憋得臉紅脖子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起初山雞在一旁看好戲,以為這蠢貨吃太多噎著了,卻不想整張豬頭變成狗血一般的紫紅色,顯然是難受脹痛到了極點。 “大人,他這是怎么了?” 扶蘇一記掌風,逼他將口中物吐出,又引一記山泉,沖洗豚妖口中血沫。 “多謝大人?!币磅狗诘厣线凳?,感激涕零,“小的們再也不敢吃人rou了?!?/br> “她已經死了,隨便你們怎么了了,只是,下不為例?!?/br> 對妖來說,弱rou強食是生存本能,人rou凡胎,的確是最上乘不過的果腹之物。 只是如今的叁界早已不再是妖王統治的上古時期了,自從神出現并打敗了他們的王之后,那些清心寡欲,沒有半分雜念的老家伙們開始制定這個世界的法規準則,千萬年前那種人妖混戰,無休無盡的殘殺毒害時期已經宣告了終結。 在神仙制定的規則里,所有犯了殺生之戒的妖孽,都要像人間的刑犯那般,接受天界的審判,或經受雷劫,或被關進鎖妖塔,或打碎魂魄,永生不得轉生。凌遲、車裂、腰斬、砍頭,這些對妖也一樣奏效,只不過要用神界的刑具,或以道士的符咒相助。 妖力微弱的,早就化作一陣煙,湮滅在五行之外了。 妖力強大的,如牛魔王,縱然罪行累累,罄竹難書,但連四海的龍王都懼怕他,不得不與他結交,酒酣處還得叫他一聲牛爺,又有誰敢上報天庭。即使天庭震怒,派天兵天將下凡擒拿,也未必打得過他家大王。 就像五百年前齊天大圣大鬧天宮那般,攪得玉皇大帝臉上好無顏面。 即便他們翠云山有大王做靠山,扶蘇仍要好好訓斥這兩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一番:“你們難道沒聽說虎頭山滅門的慘案,那山頭被雷公電母劈了七七四十九天,自此方圓五百里內寸草不生,杯水不流。僥幸逃過雷劫的山妖也盡數死于饑荒暴寒。白虎王吃人無數,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以人皮為衣,白骨作床,吞活珠以明目,啖內腑以強心,以求長生不老,卻引來天怒,人神共憤,死無葬身之地。爾等怎敢再步其后塵?” 山雞和野豕沒有拜過師,也不曾識得幾個字,只知道他們認識的穿山甲大哥一家老小都死于這場浩劫。穿山(妖的復姓)大哥一生行善,從不吃人,卻因筑錯愛巢,落得如此下場,可見神仙有時候也忒沒眼、忒心狠、忒糊弄人了。 妖害人,只要被神知道,妖難逃一死。 神滅妖,勿論好妖壞妖,神功德圓滿。 二妖唯唯諾諾,連聲應承,連吃人的心情也沒了,找了一處花前月下的好墳墓,把那枉死的女人埋了。 山雞一邊用力揮舞鋤頭,一邊偷偷拿眼角掃著瑩瑩月光下,立在一旁的扶蘇,窺探那道頎長玉致的身形,和那張白凈清華,不染塵埃的臉。 這只麋鹿精,自小和他們一起在山里長大,論出身誰也不比誰高貴,怎么幾百年混混沌沌地過去了,人家就出落得跟天上的謫仙似的,比二郎真君身邊的哮天犬大仙還要神氣尊貴。當然他也沒親眼見過哮天犬,不過為天庭效力的大狗狗,自然也是器宇軒昂的,絕對不會賤兮兮地啃骨頭。 而他自己橫看豎看,把雞毛梳成大人模樣,都還是一只土雞。 大抵是公主天天抱在懷里,吸收了些美人仙氣。 想到這里,他就恨自己怎么是一只雞精,不是貓啊狗啊兔子什么的,一點也不好擼。除了下蛋,啥也不會。哦不,他是公雞,只能打打鳴。 記得他第一次學會晨叫的時候,興奮異常,叫聲綿延千里,好不威風。 但很快吵醒了還在睡夢中的公主,被一扇子扇到東海盡頭。 可憐他不會游泳,還好遇到一只老鱉,連哄帶騙,水了叁天叁夜。說自己是鐵扇公主最最最寵愛的山雞,才哄得那老不死的憨妖把他馱回來。 山雞把眼淚吞進肚子里,怪爹媽沒給他一張好皮相。 月光下那俊美郎君靜靜佇立著,山雞當他是自戀狂,擺個絕美姿勢就不愿再動,真當自己是妖界第一美男子了。 其實扶蘇只是在發呆,大王徹夜不歸,他要如何向公主復命。 要不,變成牛魔王糊弄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