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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燦是她生命里一道短暫的光。這女孩高高瘦瘦,也學美術,就像岑瑾的低配版。 可陳燦慢慢發現,小杜只是表面上活潑,私底下很頹,就連一起旅游都沒興趣,只喜歡縮在屋里徹夜打游戲,兩人很快分了。 上了大學,小杜又纏在岑瑾身邊。與其說是愛情,不如說是求生欲。 看到岑瑾努力拼搏的樣子,她覺得有希望,看岑瑾和思停愛得火熱,她也覺得美好。 岑瑾是她生命中最優秀的人。在她身邊,她覺得自己不算太差。 “岑瑾,你和思?!莻€過么?”有一次她問。 岑瑾不屑地笑笑,“廢話?!?/br> 小杜也笑笑,知道自己一輩子過不去這個坎。 她不想和任何人“那個”,即便是岑瑾也不行。她一想到“那個”就想起初二那一幕,這時她必須吃藥,大把大把的藥,否則她會尖叫,會想要砸碎一切。 思停消失后,小杜并沒立刻去搶岑瑾,還設法幫岑瑾找過思停。 可眼看著岑瑾成為另一個她——消沉混沌,整天打游戲,靠安眠藥睡覺,她開始恨思停。 讓岑瑾高興起來一度成為她最大的夢想,潛意識里她覺得,如果岑瑾好了,她也會好,這將是她一生最有成就感的事。 那幾個月是小杜和岑瑾距離最近的日子。她在北大附近租了房,和岑瑾一起吃、一起玩,跟一幫網友唱K、泡夜店……即便岑瑾自殺也沒讓她氣餒,反而相信歷經了生死考驗,會和岑瑾綁得更緊。 出于這種幻覺,思停給岑瑾打電話時,她毫不猶豫地接聽,又毫不猶豫地隱瞞。 她護著岑瑾,像護著自己的血槽。 有句話說,抑郁的反面不是快樂,而是活力。 沒錯,那種生命的活力,才是她從岑瑾身上貪求的東西。 直至岑瑾終于受不了她。 “你為什么只對思停念念不忘?”那是她最后一次問岑瑾這個問題。 這次岑瑾的回答很認真,“因為和她在一起,我喜歡我自己,喜歡生活,喜歡這個世界?!?/br> 小杜終于明白,岑瑾和她無法同路的根源。 她總是從別人身上吸取光和熱,但她自己的生活仍是泥足一片——沒有規劃,不想努力,對任何專業都不感興趣,只會問家里要錢,正如家里只會給她錢。 所以包麗出現時,她幾乎迫不及待地投入那個懷抱。 她們是一樣的人,一樣無聊和無望。 那才是她該去的地方,她早有預感。 *** 婚后第三年,岑瑾如愿邁入博士生涯。 北大支持深城社科院建設,派刁占華駐站扶持歷史所,這是岑瑾意想不到的幸運。平日她在深城聆教,獨立承擔一些課題,遇有重要學術會議才去北京。 但她這次去北京卻是為了體育。 北大新設了女子擊劍隊,擬參加全國大學生運動會。不料資格賽上一名隊員檢出興奮劑,不失為一樁丑聞,學校臨時決定換人。 練習擊劍的女生不多,巧在岑瑾重返校園后對擊劍很感興趣,從業余玩玩到定期訓練,水平不輸一般隊員。學校讓她打場比賽,樂觀的話或可入選大運會。 岑瑾一抵京便緊張訓練,給她安排的陪練是運動醫學院的博士,北體大的心理學講師,羅桓。 羅桓從小學擊劍,打過奧運會,退役后走上學術道路。 最后一次訓練結束,岑瑾揮汗如雨,羅桓笑道,“半路出家,水平不錯!” 岑瑾搖搖頭,“老了,體能跟不上?!?/br> “哈,你才多大,結婚了嗎?”羅桓問。 “三十了,結婚三年?!贬f,眼角掛著淡淡的笑。 “哦,你先生也搞科研?”羅桓問。 “我太太經商?!贬f。 羅桓明顯驚訝,又禮貌地笑笑。 “有空嗎,一起吃個飯?”羅桓說。 岑瑾點點頭,“去勺園吧,我請你?!?/br> 羅桓在體育部無名無銜,義務陪練完全出乎對擊劍的愛,岑瑾本也想答謝他。 菜上來,岑瑾還在為之前罰下的運動員惋惜,“資格賽何必用興奮劑,白訓練了那么久?!?/br> 羅桓說,“我聽說她不是為比賽服用的,而是本來就有用藥習慣?!?/br> “哦?平時訓練也用興奮劑?”岑瑾從沒聽說過這種情況。 羅桓搖頭,“不是訓練,有可能是情緒疾病,比如抑郁、PTSD一類?!?/br> 岑瑾想了想,“據說她也是體大來進修的,經常運動的人也會抑郁?” 羅桓笑笑,“當然,運動員的心理問題不容小覷,我就是研究這個的?!?/br> 哦對,羅桓可是執業心理咨詢師,聽說給許多國家級運動員做過賽前心理輔導。 “我以前有個同學,本來是很好的田徑選手,后來因為心理問題”,羅桓攤了攤手,仿佛難以言表,“那年的事還蠻轟動的?!?/br> “什么事?”岑瑾隨口問。 “她和一個朋友吸毒過量,在五環車毀人亡?!绷_桓說。 岑瑾的湯匙停在嘴邊。 “那年你還沒來北京吧?”羅桓說完想起,“哦對,你本科就是北大!那你也許知道,七八年前的事?!?/br> “你那個同學,叫包麗?”岑瑾問。 羅桓聳了下眉毛,“對,你認識?還是你聽說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