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頁
他抬起下頜,示意鐘仲林門就在他身后,說:“我死不了,就算現在馬上死了都跟你沒關系,也不需要你賠錢?!?/br> 吳玉蘭也在,她拎著包,有些聽不下去,勸鐘尋說:“小尋,你爸爸也是擔心你,他心里沒有別的意思?!?/br> 鐘尋撇過眼睛,他不跟吳玉蘭爭執。 但吳玉蘭見他們僵持不下,又忍不住開口想勸他,鐘尋終于不耐煩地打斷,“他怎么想關我屁事,他要是想掐死我就趕緊動手,趁著沒離開醫院,我還能熱乎點兒被去送到負一樓?!?/br> 負一樓是停尸的太平間。 吳玉蘭從來沒被人這么頂撞過,就算鐘尋說到一半已經完全放軟了語氣,她還是聽得心頭一堵,眼睛有些紅,低頭抹了下眼尾。 鐘仲林剛才還能忍,現在見前妻受委屈,徹底忍耐不住。 他漲紅了臉,伸手去扯鐘尋的輸液架。 “你想死還輸什么液?!”鐘仲林嘴里罵得很臟,罵他是個賤貨,旁邊病床的家屬都聽不下去,過來勸,鐘尋眼眸一絲波動都沒有,撇過頭等著手背血液回流。 然而并沒有,下一瞬就被楚聽冬握住了他冰涼的手腕,楚聽冬伸手握緊輸液架,鐘仲林竟然沒有扯動。 已經多少次了,他實在惱火,楚聽冬一而再再而三地過來阻止,這等于駁他的面子。 在家就算了,現在醫院里這么多人看著,他忍不住躁怒。 鐘仲林好臉面,相當大男子主義,他覺得對老婆動手的是孬貨,但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管不住,就是打得不夠。 “小楚,”鐘仲林克制著怒意,“你不在學校,跑過來干什么?” 吳玉蘭也沒想到楚聽冬會來,她想拉楚聽冬出去,但是楚聽冬沒有動。 他擋著鐘仲林,眼眸沉沉地辨不出情緒,嗓音冷淡地打斷他,“要是你覺得他做錯了什么,你應該先問問他的想法,發火沒有意義?!?/br> 鐘仲林還沒開口,鐘尋卻突然覺得刺耳。 鐘仲林罵他的時候,他無動于衷,心里完全不在乎,但楚聽冬一開口,他莫名地眼圈一紅,胸口也跟著悶。 他聽到說他做錯了什么這幾個字,心頭就像被火撩燒一樣,就算他知道楚聽冬不是跟鐘仲林一樣怪他的意思,但他還是難受。 有什么好問的,問了以后指望他道歉嗎? “滾!”鐘尋冷著臉,拿起床頭柜上的水杯朝他們砸去,“都滾出去!” 楚聽冬離得最近,被淋了一身水,襯衫薄薄的布料貼在身上。 他俯身撿起杯子遞給鐘尋,眼眸淡淡,繼續對鐘仲林說:“叔叔,我有話跟你說?!?/br> 鐘仲林隱忍到咬肌都控制不住地繃起,他沉著臉跟楚聽冬離開病房。 吳玉蘭也慌忙跟出去。 離開病房以后,鐘仲林的臉色稍微緩和,他覺得楚聽冬應該是要跟他道歉,當眾頂撞長輩太不像話了,楚聽冬肯定不至于這么出格。 “他需要安靜休息,”楚聽冬站在走廊,開口,“而且你應該沒有資格來責備他?!?/br> 鐘仲林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吳玉蘭都嚇了一跳,無措地去拉他,低聲阻攔道:“小野,你怎么跟鐘叔叔說話呢?” “我是他親生父親,”鐘仲林頓時冷笑,“我沒有資格,誰還有資格?!” “誰都沒有,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做什么事情有他自己的理由,做錯了他也有承擔的能力,”楚聽冬語氣沉靜,“如果你是他父親,你就應該在他需要保護的時候保護他,但是你一次都沒有,就算現在有人能怪他,也不是你?!?/br> 鐘仲林錯愕又憤怒,嘴唇顫抖著,竟然發不出聲音。 連吳玉蘭都愣在了原地,她印象里楚聽冬雖然沉默寡言,但一直都很懂事,也很照顧長輩。 她以為他只是內向,卻頭一次見到這么冷峻強勢、不近人情的一面。 她也是頭一次發現,楚聽冬甚至跟鐘仲林差不多高大,就算身材更清瘦頎長,也已經有了成年人的輪廓。 “你在說什么,”吳玉蘭難以置信,伸手去拉他,“小野!” 鐘仲林怒極反笑,胸膛里憋出一聲冷哼,“好,我沒資格管教他,誰能管教,你行嗎?!” “以后這個畜生再鬧出什么事兒來,都別他媽的給老子打電話!” 他說著,徐春鴻聽到爭執也過來了,鐘仲林指著楚聽冬對徐春鴻說:“徐老師,你都聽見了,這可不是我當家長的不想負責任,我也不管了,公司一堆事,您愿意報警或者怎么樣,都不需要再通知我了?!?/br> 說完,鐘仲林黑著臉,扭頭就走。 吳玉蘭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但她覺得楚聽冬實在太過分,她目光有些失望地落在他身上,轉身先去跟上鐘仲林。 楚聽冬又垂眸在原地站了一分鐘,然后轉身回病房,他聽到病房門后匆忙凌亂的腳步聲,拉開門卻沒有半個人影。 他走到簾子后,鐘尋背對他躺著,被角沒有掖好,松散地垂在床邊,露出半條雪白伶仃的小腿,腳踝很細,有種很容易被折斷的脆弱感。 楚聽冬沉默地在床邊坐下,一直沒出聲,鐘尋覺得自己都要等睡著了,他甚至懷疑楚聽冬是不是走了,這人怎么連喘氣兒的動靜都沒有。 他忍不住被子往下扯了扯,微微轉身,眼睛溜開一條縫去偷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