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我一下行不行 第18節
沈屏玉忽然看了他一眼,咬上一口餡料十足的餛飩,“你問這個干什么?” 程肆沒答,低著聲音又問了句:“她不是親生的?” 沒記錯的話,上次在巷子里見她媽打她那次見到了一個小男孩,今天又在餛飩店門口那女人口中聽見提了一嘴她姐。 家里三個孩子,按言柚的年齡算,那個年代應該剛好是計劃生育政策正行的時候,不太可能直接生三個。 而若僅僅是重男輕女的話,也沒有理由只對身為老二的言柚不好。 綜合考慮之下,程肆自然而然最先猜到了這個原因。 沈屏玉吃著東西,聽見這話沒有很大反應,她給了程肆答案:“是親生的?!?/br> 一時靜默。 沈屏玉放下了手中勺子,連嘆氣都輕不可聞。 “這孩子命苦,當年生下她是個女孩兒,她那父母根本不打算要,裹了布包著就扔了?!?/br> 程肆抬眸,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開始。 “后來又沒扔掉嗎?”是她那父母最終還是生了惻隱之心? 沈屏玉搖搖頭:“不是。扔那孩子的那天,她爸的弟弟剛好回來,本來還給剛出生的侄女買了禮物,去了家里才知道生下不到一個月的孩子被遺棄了,是他又去把孩子抱回去的?!?/br> 十七年前的事情,說起來竟然恍如隔世。 沈屏玉聲音輕柔,卻又顯得很蒼老,“那年剛好也是十一月,冷得要死,言柚被撿到的時候,小身子都是冰涼的,凍得直哭。她那爸媽,就只給裹了一層布,還走出了城扔在了田埂邊上!那地方和荒山野嶺有什么區別,他們就沒想讓孩子活著!是想要活活凍死她??!這是當爹媽的能做出來的事情嗎?!” 沈屏玉說得急了,胸中升起的火氣讓她止不住咳了起來,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 程肆還是那樣坐著,他面無表情,眼尾沉沉垂下來,眼神鋒利得像一把刀。 “后來呢?”他問。 “后來,后來是言柚她二叔不顧父母哥嫂反對,執意養下了那個孩子。只不過……她二叔也在她七歲那年走了,言柚就被接回了這個家?!?/br> 程肆抬手摸了摸后頸上方短硬的發茬。 唇角一絲弧度也沒有。 沈屏玉一碗餛飩吃完,話也說完了。 她望向床邊的人。 “你問這些干什么……什么表情,怎么,聽了心疼???” 程肆敞著腿坐著,他往后仰了下脖子,喉結微微滾動。 門口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話題中心的小姑娘提著水壺回來,那雙漂亮的眼睛掃過床上和床邊的人,臉上忽然就溢滿了笑,看上去欣喜非常:“你們和好啦?” 程肆臉上無波無瀾,眼睫卻跟著顫動了下。 他回答道:“是啊,挺心疼的?!?/br> 第十四章 心神俱蕩。 沈屏玉隔壁床病友那位五十來歲的女人飯后散完步回病房,瞧見她床邊一大一小兩個人照顧著,嘖嘖羨慕。 “你可真有福氣,孫子真孝順吶?!?/br> 沈屏玉笑呵呵回:“那可不?!?/br> 還真不否認床前這兩個都不是她孫輩。 那女人還是沒能放下中國廣大婦女同胞最大的愛好,雙眼在程肆身上繞來繞去。 “小伙子啊,你有沒有女朋友?” 埋頭于郭向明塞給她打印好的滿分作文中的言柚猛然抬頭,秒懂過來,神色忽然就警惕起來。 不知道為什么,她居然也跟著緊張。 她余光都在身旁那人身上,幾秒時間拉長萬倍。 等意識到自己這一絲緊張好像有點不對勁的時候,也等到了程肆的答案:“沒有?!?/br> 隔壁床女人頓時來了興致:“那敢情好哈,阿姨認識個女孩,是我侄女,今年二十四,長得可漂亮嘞,也沒有男朋友,工作在……” “哎別著急妹子……”床上靠著吃橘子的沈屏玉忽然牙酸地吸氣,她嫌棄地扔掉手里的橘子皮,撕掉白色橘絡,又往嘴里塞了一瓣,她指指程肆,“別看這臉長得好,別的要啥沒啥,連個工作都沒得。無業游民啊,沒錢娶老婆?!?/br> 這話說完,她饒有興致地又往嘴里塞兩瓣酸掉牙的橘子道:“這橘子真酸!” 隔壁床的女人愣愣地看著程肆,方才狼見著rou的目光瞬間變得意味深長,頗像是惋惜:怎么是個中看不中用的。 女人最后訕笑兩聲:“誒我好像還有個檢查沒做,不知道這個點大夫下班沒,我去找找哈哈?!?/br> 床邊一大一小眼神雙雙射過來,沈屏玉若無其事吃她的橘子:“真的酸,你們別吃了——都留給我?!?/br> “……” 言柚看向程肆,只見他神色平靜得不能再平靜,聽見沈屏玉那么說也沒反駁,反而發現言柚的目光后淡淡挑了下眉。 “怎么?”他看上去甚至還有幾分輕松,“看我干什么?” 言柚登地回過神來,低頭繼續看作文,只是此刻,方格子里地字一個也進不了腦子。 不管怎么講,無業游民這個詞都不是夸人的。 他倒好,看上去丁點兒不在意。 言柚心酸地想,難道他從北京跑來這十八線都夠不著的江城,是因為失業了? 怪不得看上去對什么都沒多大興致,死氣沉沉。 唉,肯定是之前被打擊到了。 不過都成無業游民了,衣服卻還是每天一換,時時精致。 不會是工資全拿來買衣服了吧? 言柚發愁地想,這位哥哥不但嘴挑難養,還花錢大手大腳。 想到這里,她戳戳沈屏玉,湊過去只用她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問:“沈屏玉,醫藥費還了沒?” 沈屏玉:“……” 見她不回答,言柚一猜就還沒有,便提醒道:“你記得還哦?!?/br> 沈屏玉無語地看了她兩眼,從枕頭底下翻出那張和衣服一起帶過來的銀行卡,一掌拍在桌上。 架在病床上的桌子被拍得晃了好幾個來回,桌子腿差點折斷。 沈屏玉喊道:“程小白臉,醫藥費花了多少?” 程肆還沒說話,言柚已經飛快道:“哥哥昨天預交了三千?!?/br> 沈屏玉轉頭翻手機:“銀行卡給我報上來?!?/br> 言柚轉頭看程肆,眼神都在催促:快啊,還錢呢。 程肆:“……” “不著急……” 一句話還沒說完,言柚似乎已經懂了他的遲疑,又湊到人身邊小聲說:“你別擔心,沈屏玉很有錢的?!?/br> 沈屏玉雖年過六十,但耳聰目明。聞言嘴皮子利索地說:“說得沒錯,趕緊地給我報銀行卡號,省得有人天天在我耳邊催?!?/br> 言柚:“……” 我哪有?才開始催這么一次。 程肆沒再說什么,報了串數字。 沈屏玉一邊按著手機轉賬,同時又似乎想到什么,說:“我說你到底要不要找個活干啊,說真的,現在年輕人沒個正經工作,相親市場都嫌棄。你瞅瞅剛人家知道了你就是個貨真價實的小白臉,拔腿就跑,那速度打摩的都追不上——白西四街那工作真不想去?我都說了我認識那邊人,給你引薦引薦?保證錢多……” “……沈屏玉!”言柚急赤白臉地站起來,把柜子上那一袋子橘子全塞進沈屏玉懷里,“你快吃你的橘子吧!” 全江城的人都知道在白西四街也不是什么正經工作! 她轉過頭來看程肆時,臉上的紅暈也沒退下去。 “你別聽她的?!毖澡滞掏掏峦碌卣f,眼神又很是擔憂,仿佛真怕他被沈屏玉幾句話忽悠過去似的。 程肆眉眼溫和,仔細看眼底其實是在笑的,只是他的情緒表達向來表達克制,所以并不明顯。 言柚見他這么不放在心上,急道:“你別笑,我認真的,不能去那里!” 程肆眼底笑意更甚,已經暈染到眼角眉梢每一處。 這雙眼睛本就生得多情,平常那么淡漠倒也罷了,此時簡直是個發電機。 言柚遭不太住,落荒而逃:“我……我去趟洗手間?!?/br> 見小人背影消失在門口,沈屏玉從那袋塞到她懷里的袋子里又摸了個橘子出來,剛準備剝,整袋連同手里那一個都被人奪了去。 “干什么你???”沈屏玉女士不樂意道。 “我說,”程肆道:“您還知道自己為什么進的醫院嗎?” “不就多吃了幾頓火鍋嗎?我現在好了?!?/br> 程肆不為所動。 沈屏玉煩躁道:“你怎么還不走?” “馬上,嫌棄也勞駕您將就忍著?!背趟琳f:“等人回來就走,我帶過來的,難不成把一小姑娘丟這兒?” 沈屏玉斜他一眼,忽然緩了神色說:“記得送到家門前,都這么黑了,別走后巷那條路,那野貓就愛在那亂跑——明天別讓她過來了,就住這幾天醫院,跑過來干什么,不寫作業了?” 程肆道:“那你可能得親自和她說這話,我肯定勸不動?!?/br> “知道了知道了?!鄙蚱劣窨粗?,又問道:“怎么看都八桿子打不著,你和言柚到底怎么認識的?” 程肆斂眉想了下,說:“第一次是在云照里碰到的,就算那么認識了吧?!?/br> 言柚沒有尿遁太久,十分鐘后就回了病房。她今天的作業確實還沒寫完,和沈屏玉告了別就與程肆一起離開。 她家在巷子最深處,路窄得壓根通不了車,程肆把車停在他家樓下,沒忘記沈屏玉的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