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璋 第108節
左八郎也不甘示弱,剛要說話就被楚姜攆著一并出去了,他一出去便指責道:“九娘,你八哥我哪回有好東西不是先緊著你,你就這樣對我?” 楚姜說得毫無心理負擔,“只怨八郎你聲名在外??!” “我呢?祖母可是說了,必先緊著我一個好的,明璋,你快說個好的給我?!?/br> 楚姜按著他們坐下,“回頭我自去外祖母跟前說去,表兄您與八郎便安心待在這廊子上,瞧著人家旁的郎君是如何與小娘子說話的,可不是你二位那般,要不就是拿蟲子嚇人,要不就是拿柳條戲弄,若有小娘子愿意與你們好好說話,那才是奇了?!?/br> 二人卻相視一笑,嘻嘻哈哈地得意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1原詩為“芙蓉喜見江南客,故向西風一夜開?!背鲎运尾省毒S揚萬花園》,此處根據情境略作了修改。 第135章 吉士誘之 疏林斜暉,殘照臨苑,此間熱鬧終是歇散了幾分,皇后遣了宮人將娘子們一一送回,又見楚姜與楊郗二人說得歡實,喚來說道:“本宮心中也藏了兩個好的,本是不愿意便宜了你兩個,瞧你二人這回老實,本宮便也愿意與兩位老夫人說上一聲,后頭成與不成,皆要瞧你們自個兒了?!?/br> 二人立即一臉喜色,連連拜謝。 此情此景,旁人或會以為不過是皇后對小輩的疼愛,殊不知這又是一場世家對皇權示好。 婚姻大事,一國大將的嫡長子,一朝丞相的嫡長孫,來央著皇后賜婚,起碼周朝立朝以來,是從未有過的。 楚姜心中不過略想了想,也能明白是那張連弩的敲打,經過陳詢的解說她也知道了那張連弩的威力,知其甚至能拆卸成精巧部件,便于攜帶,一旦上了戰場,不過一刻鐘便能組為連弩,其弦之堅,能御敵于數百步之外,且有連發數矢的優勢。若對上胡族,其最具威力的便是騎兵,而以此弩作戰,漫天箭雨襲來,胡塞之外又城樓可避,不可不謂之神器。1 且不說旁的世家有些什么心思,起碼從楊氏、左氏兩位老夫人向天子請求為家族兒郎賜婚,便已是表態了。 楚姜忽又聽皇后對楊郗二人道:“今日宴罷,你兩個還要本宮送一場不成?” 左八郎嬉皮笑臉,“不必勞累娘娘,我與七郎去陛下面前謝個恩就自個兒乖乖滾了?!?/br> 皇后眉開眼笑,笑罵一聲才離去了。 楚姜與虞少嵐忙也跟上,皇后卻體貼她們今日玩得不痛快,叫她們在這御苑里玩上些時候再回去,這正中了虞少嵐心思,才看到諸人離開便有些懊惱道:“還想著今日那陳王孫能來,未想人影也不見一個,我在東宮,他在章臺值守,怕是往后也見不著了?!?/br> “少嵐jiejie也不必急于一時,他人來了長安,難道還能跑了不成?” 虞少嵐觀她如此篤定,奇道:“要是真跑了呢?我聽那連弩威力雖不小,可畢竟神器,恐怕難以制成,長安已有了一個齊王,哪里還需得一個陳王孫?” 楚姜神秘一笑,拉著她坐在亭子里,“我說他不會跑,就是不會跑,至于齊王,連裝瘋的招數都想出來了,又何以為懼。倒是少嵐jiejie你,今日娘娘召您來此,是什么目的你莫非瞧不出來?” 虞少嵐面上一紅,眉宇間帶著淡淡的愁意,“那時殿下為了叫你籌謀,才謊稱是為我求藥,卻被陛下誤會了,傳我召見,此次娘娘必也是如此,九娘,我心頭有些慌,我不是……不是抱著那樣的目的才來長安的?!?/br> 她只是想要待在太子身邊,卻并不想做他的姬妾,這種想法說出來,怕是會叫人恥笑她矯情的。 楚姜不知如何疏解她的愁悶,只是拍拍她的手道:“無論你做什么,必然有你的道理,人生不過數載,唯有快意最難得,少嵐jiejie該要拋卻那些負擔,為自己活一場,我想當初虞大夫人送你離開金陵,應當也是如此想的?!?/br> 她沉默片刻,忽而笑了一聲,倚在欄桿上良久未言。 正有一宮娥疾步過來,形色匆忙地喚著她,“虞女史竟在這處?!?/br> 虞少嵐認得是東宮婢子,好奇道:“你怎來了?” “殿下遣婢子來的,他從紫宸殿里回宮,路上瞧見了娘娘的儀仗,卻未見女史,以為女史出了什么事,便叫婢子來瞧瞧,婢子在苑里尋了一圈未見著,可是急壞了?!?/br> 虞少嵐失笑,“你回去稟告殿下,說我與九娘說會兒話就回去?!?/br> “可是殿下,此刻就在外頭等著呢!” 她不由有些驚奇,急忙起身向楚姜告了聲抱歉便匆匆離去。 楚姜看她背影翩然,莞爾一笑,坐下從亭子外拉了一支合歡把玩,輕喃道:“果真是情一字,不由人?!?/br> 倏爾檐角輕響,她見著一枚落石掉落,向四周看去,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處的廊子上,其處無宮人,有著一叢巨大的芭蕉遮掩,瞧著十分隱蔽,她提著裙擺就要過去,亭外宮娥正要跟上,被她揮手叫住。 陳詢一身皂衣,昏黃之中實在有些隱蔽難見,他看著楚姜朝自己跑過來,雪青的綾裙拂過青綠,眼中帶著歡愉,似一點秋水在瞳。 那樣坦白的情意,令他不由向外踏了一步,伸著手欲接她。 可她卻落在了廊下,與他隔著一尺,讓朱紅的漆木與將明還暗的石榴宮燈落在二人之間,她忽歪頭問道:“你便是陳王孫?” 他按下笑意,收回手來,配合道:“我是,娘子是誰?” 她稍向前一步,抬頭看他,“我是楚姜,字明璋,行九?!?/br> “某姓陳名詢,字子晏,家中最長,楚娘子,初次見面,不勝歡色?!?/br> 一欄芭蕉牽引風聲,催動石榴燈上系著的一縷紅綃,陳詢抬手拂開,定定望著楚姜。 林欒初見,她一身月白衫裙,孤傲地望著山野,明明體貼,卻處處嬌貴,又機靈萬變,多智近妖,分明是北國來客,又若春風橫渡。 楚姜微仰著頭,粲然一笑,“陳詢,幸會?!?/br> 疏影側落朱欄上,冷翠落芭蕉,她的袖子拂過,葉子便抖了抖,“今日未婚郎君們來這苑里,都是沖著小娘子們來的,陳詢,你來做什么?” 他也欺身低頭,在芭蕉葉底,話音落在她耳側,“我來見心上人?!?/br> 她側頭,看到他眼瞳明亮,似有火光在其中,生了玩鬧的心,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故作惡聲惡氣,“你這小南蠻,誰人是你心上人,你竟要仗著這張面皮子,引誘我這未經世事的小女子?” 說罷她腳下一滑,跌出了這芭蕉叢的遮掩,陳詢立刻將她拉到廊子上來,她卻怪笑一聲,笑斥道:“小南蠻膽敢拉我的手?” 陳詢便也陪著她玩鬧,神色卑微地松開她,低下頭來,對面這惡娘子那肯放過他,竟伸手輕輕拍著他的臉,語氣輕佻,“瞧你生得這樣好,倒是……” “楚明璋,你在做什……唔……” 二人陡然一驚,忙向人聲處看去,竟是楊郗與左八郎,正在拽著劉鈿,掩著她的口。 而三人神色,皆是驚詫不已。 楚姜哪知這么隱蔽的地方竟也能被撞見,訕訕收回手來,低罵陳詢,“你的耳力不是好得很?怎么有人來了都聽不見!” “我的耳力再好,也聽不見百步之外的細碎腳步,九娘,你該向他們解釋解釋你的輕薄言行?!?/br> 他分明就是在得意。楚姜心想。 又看見那三人近前來,頭一回失了伶俐,便暗中掐了他一把,“公主認得你是不是?是不是你在外頭招蜂引蝶招惹了她,才讓她看見你我這么生氣!” 陳詢不想她竟禍水東引,啞然道:“九娘,我是落魄王孫,你是得勢貴女,這場景任誰見了也是你孟浪輕薄我,但凡有點良心的,都不會坐視不理?!?/br> “你還狡辯!” “我不過搭了她一回車,本以為她早該忘了的?!?/br> 劉鈿氣勢洶洶地跑過來,看他們還在低聲交談,氣道:“戚……陳王孫,你不要怕她!本公主為你撐腰?!?/br> 楊郗與左八郎也跟了來,楊郗第一時間便擋在楚姜身前,討好道:“殿下,明璋她也是不懂事,一時糊涂,您可別聲張了,這叫外人知道了,這……” 他目光轉到陳詢臉上,倒是猛地被驚艷了一回,又警告地看了楚姜一眼,才拍著陳詢的肩道:“說出去,陳王孫面上也不好看,對吧!” 陳詢被他拍了拍,對劉鈿道:“多謝殿下好意,先前是我面上落了只蚊子,楚娘子好心替我拍開,并非她……欺負我?!?/br> 楚姜卻覺得聽著怪,這話怎還有些委屈,越過楊郗看向他,被左八郎一把往后拉了去,他不如楊郗那樣嚴厲,而是帶著她低聲道:“九娘你……你真是這個!” 劉鈿瞧見左八郎豎起的大拇指,本就因陳詢的解釋生氣,這下直接繞過陳詢與楊郗,一腳踢上了左八的大腿,“都是你帶壞的!” 左八捂著大腿無辜地看向她,“殿下,我怎么了?您也不能這么欺負人??!” 楚姜忙向后靠了一步,躲在楊郗身后,細聲細氣道:“表兄,我懵懂無知,是……是陳王孫勾引我!” 楊郗錯愕,側頭看向陳詢,心道果然,這人沒了親族,定是要尋個依托,他這表妹如此得寵,怪不得他要如此,真是賊子yin心! 陳詢看他目光逐漸憤怒起來,往旁邊移了移,卻被他一把揪住了衣領,“陳王孫是吧!獻圖有功是吧!也不看看……” 劉鈿見了又是一怒,上前一把拍開他,“楊郗你做什么!你還敢在本公主面前欺負人!” 沒討到公道的左八郎容不得自己被忽視,一瘸一拐地摻進兩人中間,“殿下且說明白了,無緣無故地踢我一腳作甚?便是陛下踢我也是有個因由的,殿下您……” “為什么踢你,你心中不清楚?那些秦樓楚館的腌臜地……楊郗你站住,你往哪兒去?” “我教訓那小子我,什么王孫,老子……” “你在誰面前稱老子?我今日把話……” “殿下您就能隨意踢人!我是要定婚的人了,踢壞了怎么辦……” 楚姜與陳詢隔著爭吵得糊涂的三人,對視一眼,不明白怎么就發展成了這樣,卻見他們吵得歡,不約而同地提起腳步,還不等落下,就聽到三道錯落的話音,“站??!” 楚姜悻悻回身,低頭訥訥:“我是被引誘的?!?/br> 陳詢也慚愧卑微,終于承認道:“是我蓄意勾引?!?/br> 看著劉鈿眼里,何不是她楚明璋仗勢欺人,逼著這可憐的王孫應了下來。 楊郗眼見如此,自是他天真的表妹被引誘了,豈不見那下流坯子自認卑鄙給應了。 無辜的左八郎卻誰也不幫,只是捂著他的大腿凄慘地落下淚,“我的新嫁娘啊,為夫無緣英姿,將來上不得高頭大馬,豈不是辜負你新妝相侯,讓你平白被四鄰笑話!” 楚姜都嫌他有些吵,上前虛虛扶著他,“八郎,我有良方,必不會叫你瘸了?!?/br> 劉鈿冷冷看向她,“楚明璋,我可真是不曾料到啊,好的你不學,這些偷雞摸狗的本事,你比左八還厲害!” 楚姜謙虛地聽著她訓誡,滿臉的羞愧,“殿下可別說八郎呀!免得他又訛上您。這回是我被這陳王孫勾引,我真是羞愧,回家后我便斷絕情愛之念,去觀里做姑子去?!?/br> “殿下,您聽著了?”楊郗憐愛地拉過表妹,心痛道:“她哪里經過這些,怕是見到這陳王孫長得好,被他引誘幾句就糊涂了,這都要做姑子了??!殿下,我祖母最疼的就是她了,她要是做了姑子,楊氏與楚氏都得翻了天去?!?/br> 楚姜低著頭,吸吸鼻子,“殿下,我知錯了?!?/br> 陳詢在一邊實在覺得有趣,奈何面上還要裝作可憐,在劉鈿看來時更是一臉的愧赧。 劉鈿也知道楚姜人品,卻不愿相信眼前這俊美郎君竟會如此下作,楚姜卻還添油加醋道:“殿下,您難道也被他勾引過嗎?” 她立刻急著撇清,“本公主持身清正,哪里會像你這般被輕易引誘?!?/br> 可心中卻想起來當日他攔自己的車,又想起來他是梁王府的幕僚,裝得也是凄慘可憐,現在又成了陳王孫,自己去御林軍找他想要問他與劉嶠是否有些什么商量,他還避而不見,果真是…… 她情緒變化得飛快,瞬間便怒目向他,“果真是一個詭計多端的賊子!” 陳詢羞愧得頭也不敢抬,“是,殿下教訓得對?!?/br> 劉鈿又看向楚姜,“下回不要再……不要再隨便給人拍蚊子了,你是母后教導過的,傳出去也有損廣陽宮的顏面?!?/br> “殿下的訓導我記著了,往后絕不再犯?!?/br> 她這才滿意起來,惡狠狠地瞪了陳詢一眼才離去了。 左八郎還沒從她那里討到說法,一瘸一拐地跟上去,“殿下,帶我去太醫署……” 楊郗拉著楚姜離去,離去前又是一句警告,“往后陳王孫該要知道檢點,不是誰都能胡亂勾引的?!?/br> 我是可以的,楚姜在心頭加了一句,被拽走時向后勾了勾手指,口中卻問道:“表兄怎回來了?還帶著殿下?!?/br> “我跟左八在路上遇見她,她今日躲在這兒看未來的梁王妃,娘娘卻是讓她看著小殿下們,未曾召她進御苑,她丟了陛下賞她的一只釵子,怕這里清幽不敢獨來,又不愿叫宮人們知曉怕鬧到娘娘那里去,遂拉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