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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明明如璋在線閱讀 - 明明如璋 第39節

明明如璋 第39節

    余人驚懼,卻見他只是站在領頭的尸首旁,任劍上的血滴滴落在衰白的枯草上。

    被樹干牽制住的馬并不經事,劍影一過便更加恐慌,繞著樹開始嘶吼,刀槍相撞的聲音也掩蓋不住。

    余人紛紛跪地求饒,便見他將已經松動的斗笠正了正,問道:“虞氏部曲已經遣散,你們幾個卻尚有規紀,不是尋常仆從,是何原由?”

    有幾人爭先恐后要答話,一個搶先道:“家主是將奴仆中老弱男丁與我等調換了,平日叫我們便在奴仆中,每一旬暗中cao練一回?!?/br>
    “如今虞氏還有多少部曲?”

    “還有兩千余人?!?/br>
    他冷笑了一聲,壓著斗笠走到馬旁,解開韁繩讓它往葳蕤的野叢中跑去。

    余人見此動作更是害怕,兩股戰戰,欲要逃走卻怕被他搶先下手。

    “壯士……”

    叢馬逃去的方向突然出來了數十個布衣男子,皆黑巾蒙面,頃刻間便至眼前。

    “盡數殺了?!?/br>
    他們此時才明白為何這人毫不恐懼,此時不僅寡不敵眾,身手亦是懸殊,虞氏一個部曲在閉眼之前還暗想盜賊何至于訓練有素,這天下最勇武的戰士也不過如此了。

    “世子,尸首如何處置?”

    方晏摘下斗笠,在血腥氣中神色冷靜,“不必管,虞氏自會來尋?!?/br>
    他們便也不再理會,取下面上黑巾將刀劍擦拭干凈后便往那野叢中牽出數匹馬來,片刻后此間便無人影,只有一片踏平的野草跟遍地的尸首。

    馬上,廉申問道:“世子,今日之事,可要與周朝太子說清?”

    方晏知道他是怕劉呈以為自己嗜殺,往后便偏向了虞巽卿,思及此他便勒緊韁繩,放緩了速度,“廉叔,切記,我們并不需要他的偏向,只是借他們做一把刀,卻不能把希望都寄予在他們身上?!?/br>
    廉申面露愧色,“屬下明白了?!?/br>
    “虞巽卿是個賭徒,為了謀求長遠利益,哪怕這四五年來掏空家底也會舍得,況且,掏的也未必是虞氏的家底,只要他們在周朝站穩了根基,便會如從前般斂財傷民,這一點即便周朝太子不明白,楚伯安也不會不明,此時,只等他樓塌?!?/br>
    作者有話說:

    1人數是借用唐天寶元年戶籍統計的

    第50章 虞巽卿毒計

    秋云淡漠,昏色漸沉,會稽的群山連綿著遠去,西風駕著那幾片云,散了又聚,成了東山林野里的一陣打葉聲。

    簌簌中,方祜擺弄著一只方柜,“九娘,這柜子是我師兄親手做的哦,你用許多年都不會壞的?!?/br>
    楚姜擰眉,并不想用方晏做的東西,又不想傷方祜的心,便道:“這是你的心愛之物,我不好要,等明日叫他們去家中取一只來就好了?!?/br>
    “可是你那只柜子壞了嘛!”他抬起頭,突然癟嘴傷心道:“九娘是嫌我的東西簡陋嗎?”

    “并不是,只是……”

    “那你就收下呀!”他小手小腳地要把柜子給楚姜抬進屋里去,可是那柜子有他半人高,想想他便趴在柜子上,指著上面的雕花,“九娘,看,這是我師兄雕的牡丹哦?!?/br>
    她看了一眼,心忖殺人的手就是巧。

    “嗯,好看?!?/br>
    “那我叫聶嬸子搬進屋里去了哦!”

    她看他興高采烈的樣子,想這童兒如此熱愛助人,也是好品行,自己不能毀了去,大不了這箱子堆得深些,不用就是,便也允了。

    方祜便手舞足蹈地在她面前夸耀方晏的手藝,“我師兄不僅能在柜子上雕花,拿個蘿卜也能雕花,九娘喜歡什么花,我改日就叫師兄給你雕?!?/br>
    她摸了摸他頭上的小髻,看他一副勢必要哄騙她把方晏請回來的樣子,還是堅持道:“我喜歡的花不多,怕是辱沒了你師兄的手藝?!?/br>
    “怎會呢?我師兄手可巧了,雕一朵牡丹,比真的還靈動巧妙?!?/br>
    楚姜心想,他殺人的手法或許也很靈動巧妙。

    會稽,虞氏祖宅中,一處空庭上擺了三十具尸體。

    “家主,殺人的手法巧妙,看不出是哪家的功夫?!?/br>
    虞巽卿一陣頭疼,“那處真無外人的痕跡?便連一片衣角也不曾砍下?”

    找回尸首地那些部曲紛紛搖頭,“我們一路順著記號過去,便只有弟兄們的……追著馬蹄痕跡到了一處河道,再無任何痕跡了?!?/br>
    “那伙水匪,竟敢欺我虞氏至此?”虞七郎義憤填膺,看向面色沉郁的虞巽卿,“父親,此次這水匪,便該徹底剿了,如今太子殿下信重虞氏,不若請駐在淮左的楊戎大將軍,領著兵馬肅清江面,踏遍山野……”

    “這信重,我寧可不要?!彼秃戎驍鄡鹤拥脑?,“十娘生死未定,極有可能還在那些水匪手中,萬一那些水匪從她口中得出什么消息報給太子,我們便是前功盡棄了?!?/br>
    “可是父親,萬一十娘早已死了呢?他們一再挑釁,還如今日這般安插人手在人群中鬧事,若不是他們,太子殿下也不會非要設個糾察衙門?!?/br>
    “七郎,你怎蠢鈍如此!”

    此時死去的那三十個部曲帶給他的悲哀竟還不如他此時認知到的這一句讓他傷痛。

    他起身恨鐵不成鋼地訓著兒子,“七郎,有沒有那人,糾察衙門都是該立的?!?/br>
    虞七郎被逼得后退一步,莫名委屈,“那父親究竟要怎么辦?”

    虞巽卿仰頭,看著半圓的月,想了半響,似乎定了什么決心,“太子不是陳粲,不好cao控,他想要虞氏在會稽做出政績,那我們就掏空家底給他做出政績,得了江南之后,還怕他一個糾察衙門嗎?”

    他一頓,指著地上的尸首,“至于那水匪,我們剿滅不了,總有別人能剿?!?/br>
    “難道還有誰也受了那水匪之禍?是不是陸氏跟顧氏,一定是,他們不可能不壓迫鄉里,否則怎么會顯望百年呢?父親……”

    “七郎,你蠢鈍??!”他被兒子氣笑了,笑了半響才道:“楚氏不是有一塊美玉置在荒野嗎?碎了那美玉,他楚伯安不急?那踞在江左的楊戎看到外甥女兒罹難不急?”

    虞七郎大受震撼,上前扶住他,“父親,這話可不能胡言?”

    他揮開攙扶,指著庭院外四方的天,“七郎,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殺仇敵,你能看到幾片云,殺親朋,你能得到那片任你施展的天地,做忠,你頂多是清云片月,做jian,你得那凌霄?!?/br>
    他轉身看著兒子,緩緩道:“七郎,虞氏做得了齊朝第一門閥,憑的不是仁義道德四個字,這世道沒有公義可講,公者為千古之名失去的是生平所愛,人生苦短,當以縱性。你以為族人人都愿意簇擁我嗎?可是若不簇擁我,誰能拉扯起虞氏?誰來給他們珍貴衣食享用?”

    虞七郎像個受了蠱惑的信徒,從最開始的不解到虔敬,到信奉這歪理。

    “七郎,為父百年之后,終究是要你撐起虞氏,你能懂為父的苦心嗎?”

    他虔誠地點點頭,“兒子明白?!?/br>
    虞巽卿這才重新坐下,眼中似乎燒起了一團火,對權欲灼熱的渴求拉扯著他的理智,而此時,虞七郎并不想能澆滅這團火,甚至潑了一桶油上去。

    “父親,上回與徐西屏往來甚密的水匪都得了消息,提前藏了起來,還受徐家的接濟養著,這次,我們是否該讓他們做事了?”

    他看向兒子:“當然不能白養了,要把東山的火燒到最旺,讓楚伯安的仇恨燃到最大,也叫我看看那隱世不出的神醫是誰?!?/br>
    “可是楚六郎的兵還在山中,還有少嵐,說是過幾日便要去東山陪伴楚九娘,是否留她在族中?”

    他也略作了思考,半響才沉吟道:“少嵐本該待著太子身邊,那山中她去不得,如今我們奉了誠意,太子該將她收回去才對,過幾日吧,過幾日我去向太子說,至于楚六郎……”

    他想到當日秋獵時,楚郁非要與陸十一共享頭名,便是一笑,“無謀武夫罷了,并不需擔心,等回到金陵了,第一時間便叫西屏來?!?/br>
    虞七郎應下,卻見父親望著庭中血腥喃喃道:“梁王,梁王,你若是真愛寶座,何不趁東宮虛弱時便奪了權,怎讓他至今日這般輝煌了?又何至于叫我陷入此般境地呢?”

    他竟盡數歸咎于那與他未曾謀面的梁王。

    虞七郎未覺任何不妥,“父親,梁王處,是否繼續籌謀?”

    “該籌謀,只是如今已在太子處押了重寶,梁王便偏著些吧,就送十萬兩,再從族中挑個遠的,叫西屏親自護送,若再遇劫殺攔堵,也好及時將人滅口……算了,等剿匪之后再送,避險為要?!?/br>
    過了數日,西風更緊,天氣漸寒,金陵長街靜寂,徐西屏一架馬車來到虞府中,面見了虞巽卿。

    又過幾日,金陵落下了第一場雪,只是十分寡淡,只落了半空中便融了去。

    東山的林野里枯瘦起來,楚郁剛cao練完手下士兵,正要起身,便見陸十一向他走來,手上還提著兩只兔子。

    “我來核軍糧,未料半路碰到兩只傻兔子出洞,便送六郎改善餐食了?!?/br>
    楚郁看到他有些驚喜,一見他手中的兔子卻擺了擺手,“入了冬便葷腥吃得最多,山里獵戶們也慣愛拿這些小獸來換,我可是吃不下了,幼琰兄還是自己留著……算了,也不辜負幼琰兄好意了,正好我給我meimei送去?!?/br>
    陸十一便笑道:“兔rou補中益氣,冬日少滋味,令妹正好調養調養?!?/br>
    “你這話開口,倒似我叔父一般?!背魩е宦吠鶢I帳中去,“我meimei每每吃些什么,我叔父便要拿那吃食做個什么文章,總之對身子無益的,一概不許她吃?!?/br>
    “我少年時家母曾臥床一年多,我這也是看久了藥羹,略懂了些,不及太傅一片慈愛之心?!?/br>
    他拍拍陸十一的肩膀勉勵他,“皆是親恩,倒沒有什么高低的?!?/br>
    “還是不同,那年侍奉母親病榻前,雖不該說苦,但也是有些苦在的,太傅十數年如此,實在感人?!?/br>
    楚郁這才有些感同身受了,嘆道:“是啊,叔父可從來不曾說過一個累字,好在如今得遇神醫,總算不讓我們提心吊膽了?!?/br>
    兩人說著,便已經到了帳中。

    陸十一將兔子放下,便聽他問要看那些賬冊,又見他轉身就出帳叫來文書,未完的話也就頓在了嘴邊。

    “只要秋日的賬冊就好,我核完之后好呈報回去,叫衙門里算了該撥冬糧多少,還要核實冬衣、柴火所需?!?/br>
    楚郁拉著他坐下,“這活怎么是你來?”

    他慚愧地低了低頭,“我在家中與父親發生了些不悅,想來山中走走,正好衙門里缺人手,我便請了這差事來?!?/br>
    楚郁倒是略顯詫異,“是說了什么,竟叫你避讓出來了?”

    他笑容淡下來,勉強道:“不是什么要緊的事,總是我說話不如他的意,被他痛罵了一回?!?/br>
    楚郁見他不欲深談,便拍拍他的肩,“正好天晚了,今夜你便留山中聽聽北風,散散悶?!?/br>
    他也一笑,“我亦有此意,便打攪六郎了?!?/br>
    “不打攪,正好農人來報說近些時日山里總有野狼在夜里現身,穿墻過戶禍害家禽,我們連著剿殺了好幾夜了,總是不干凈,幼琰兄要是不怕,今夜隨我們同去如何?”

    陸十一這才失笑,指著他道:“好你個楚六郎,還是信子虛烏有之事,我去了之后若是那些狼并未盡數現身,你莫不是要棄了我這友人?”

    “哎,哪能如此,我結交陸兄看中的是陸兄的才氣,可不是沖著你這氣運去的?!?/br>
    “我看此言有假……”

    “欸,幼琰兄,為著山中百姓,便隨我們去一回吧!”

    正好抱賬本進來的文書聽見,也笑著調侃道:“是啊,陸司直,便隨我們同去吧!”

    陸十一哪有不應之理,只玩笑了幾句便應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塵仔聲明:虞巽卿的反派言論我不贊同哈,他是反面例子,我們要心向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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