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主任皺眉，這個侯玉梅不好弄啊，而且看她的神情，可能真的是別人冒充她報名。

    “侯玉梅同志，你先不要著急?！编u主任決定先安撫住侯玉梅，就算是冒名報名，她的名字已經被報上去，大領導還題了字，又聯系了報社，不是也得是了，而且必須下鄉，“這樣，我找人查證一下，總之在查出真相之前，你絕對不能輕舉妄動?！?/br>
    侯玉梅趕緊點頭，去紀委會鬧是最后的辦法了，而且她也想知道，到底是誰想害她。

    侯玉梅送鄒主任出去，等邊上沒人的時候，小聲問她，“我們這院子都有誰下鄉？”

    這個也不是什么秘密，鄒主任很大方的告訴她，“就你們前院的方大牛和你?！?/br>
    “不對，后院的陳嵐呢？我怎么聽說她也報名了？”侯玉梅著急的問道。

    “陳嵐？沒這個名字啊，我要是沒記錯的話，陳嵐是師范的學生吧，而且再有半個多月就要畢業了，到時候就能成為老師，她下鄉做什么？”鄒主任不明所以的問道。

    “不可能，她……”侯玉梅迎上鄒主任疑惑的目光，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沒什么，我就是聽人說她報名了?！?/br>
    “我們這邊沒看到她的名字，她馬上就要參加工作了，應該不會報名，小梅，你先回去吧，事情沒調查清楚之前，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等有結果了，我第一時間通知你?！编u主任沖侯玉梅擺了擺手，轉身就去了知青辦，這件事情得跟知青辦的同志商量商量。

    侯玉梅回去的路上，越想越不對，她確定她寫的是陳嵐的名字，怎么現在陳嵐沒去，反而變成了她呢？

    她的心臟不自覺加速，偷摸的來到陳家，意料之中的關著門，頓了頓，決定先去知青辦打聽消息。

    “同志，我有個同學報名下鄉，我想問問她是去的哪兒，跟我是不是一個地方?！焙钣衩范Y貌的問道。

    辦事員看了眼侯玉梅，要求她拿出戶口證和學生證還有通知單。

    “學生證和通知單都在家里，但是您放心，我沒有騙人，我真的是下鄉知青，就是想打聽一下，我們是不是一個地方，這樣也好有個伴?！焙钣衩冯S便找個借口說道。

    “不好意思，沒有這幾樣東西不能查，而且想知道她去哪兒，你去問她不就得了，通知書應該都發下去了?！鞭k事員客氣的說道。

    侯玉梅正要再問的時候，就見鄒主任和知青辦的領導有說有笑的出來，鄒主任看著侯玉梅的眼神有些復雜。

    “小梅，正要去找你呢，你剛剛不是說弄錯了嗎？我找知青辦的領導了解過了，沒弄錯啊，就是你自己報名的，是不是最近天氣太熱，把你都熱糊涂了？”鄒主任不等侯玉梅反駁，拉著她到一旁，笑呵呵的說道：“你要是忘了，我幫你回憶一下，五月十七號下午，你在紅旗師范報的名，而且斗志昂揚的表示要去祖國最艱苦的西疆，絕不后悔，王老師，哦，就是給你登記的那個老師，他對你的印象非常深刻，你放心，未免弄錯，明天我們還會請王老師到你家，估計你看到王老師就想起來了?！?/br>
    侯玉梅整個人都傻了，她確實去了紅旗師范，也確實說了那樣的話，可她當時是冒充陳嵐，這怎么就變成她自己了呢？

    “小梅啊，你應該也知道去年冒名報名的事情，當時鬧得挺大，知青辦的領導還被批評了，所以我們很怕類似的事情再發生，所以你放心，知青辦調查的非常仔細，確定是你，才會把通知書送到你的家里?！编u主任加重了仔細和你這幾個詞的音量。

    侯玉梅腿一軟就要倒在地上，被眼疾手快的鄒主任一把拉住，笑吟吟的說道：“你可是積極報名下鄉的有志青年，精神一點?！?/br>
    “鄒……鄒主任，我……”侯玉梅好容易站穩身子，埂咽著問道：“我真的要去戈壁嗎？”

    侯玉梅怎么都沒想到，她冒充陳嵐報名的事會被人發現，那個王老師不是收了她的鋼筆，那可是國外的鋼筆。

    “瞧你這話說的，這不是你自己選的嗎?”鄒主任笑了笑，拉著她出去，一邊走一邊小聲說道：“我勸你安安分分收拾東西下鄉，如果真的計較起來，你知道你會有什么后果嗎？”

    “什……什么后果？”侯玉梅不死心的問道。

    “還是去西疆，不過身份就不同了，一個是知識青年，一個是勞改犯，看你怎么選了?！编u主任親自送侯玉梅回大雜院，碰到院子里的人問話，就大聲夸贊侯玉梅思想進步，自己報名去了最艱苦的地方插隊。

    眾人看侯玉梅蒼白的面色，僵硬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是自愿的。

    鄒主任拍了拍侯玉梅的肩膀，示意她笑的自然一點。

    “對，我聽說西疆那邊一片荒蕪，我既然學了知識，就該幫助那些貧苦的農民解放思想，創造更美好的未來?！焙钣衩纺X子很靈活，既然沒辦法改變下鄉這件事，那她得為自己謀福利。

    慶幸的是家里送她回農村呆了小半年，所以她知道種地有多辛苦，但是農村也不是都得種地，比如會計，衛生所的醫生還有老師，她好歹是高中畢業，當個鄉下老師還不綽綽有余。

    “沒錯，知青辦的大領導都夸侯玉梅同志是一個不怕苦，不畏難，不懼犧牲的愛國青年，我們給侯玉梅同志的奉獻精神鼓掌?！编u主任慷慨激昂的說道。

    下班回來的陳巖和林曉慧正好聽到這句話，兩人對視一眼，跟著眾人啪啪啪鼓掌。

    當聽到知青辦的大領導題詞，明天還有報社的記者來采訪的時候，大家紛紛羨慕不已，一個個的圍著鄒主任和侯玉梅問個不停，仿佛都忘了侯玉梅先前的壞名聲。

    看著從面色蒼白到面色潮紅的侯玉梅，林曉慧心下冷笑，這張廠長還真是厲害，不但讓侯玉梅以為是自己出岔子被人查到了，所以只能心甘情愿下鄉，還趁機廢物利用，拿她當典型。

    一來么，這時候需要這樣一個人物來召喚更多有志青年報名下鄉，二來就是把侯玉梅架上去了，她不是想要去最艱苦的地方報效祖國嗎，那就一直留在那邊好好報效，也就是說，侯玉梅就是有機會也回不來了。

    林曉慧看著被人夸的越來越得意的侯玉梅，再聰明也是個才高中畢業的小姑娘，以后就知道，現在夸的話，都是一根根架著她的木棍，一旦她想下來，這些木棍就會變成木箭，將她萬箭穿心。

    他們兩人經過侯玉梅的時候，侯玉梅還得意的看了她一眼，眼底帶著鄙夷，像是嘲諷林曉慧不夠有奉獻精神。

    “別搭理她，去了戈壁，有她受的?！标悗r只要想到他們要是發現的不及時，那去戈壁的就是陳嵐，就對侯玉梅恨得牙癢癢。

    “我才懶得管她，對了，小嵐的工作要不要找人問問，我覺得去張嫂子的學校也可以，多少能照應著些?！绷謺曰壅f道。

    “不用，小嵐也算是軋鋼廠的職工子弟，大概率會分到職工小學，有張廠長在，軋鋼廠這邊不會太亂，比大嫂子那邊還要好點?！标悗r搖頭說道。

    “那就好，接下來就是小幽了，下半年是初三，她的成績努努力考上中專沒問題，護士或是老師都可以，呼，咱們家這樣挺好的?！绷謺曰坌牢康男Φ?。

    陳巖跟著點頭，原本是想供兩個meimei上大學，現在高中和大學太亂，還是讀中專穩妥一些。

    說到這個，全家人都在慶幸陳嵐當初報考了中專，不然她現在是大二生，絕對沒法安生讀書，只有高中文憑的話，想要工作也沒那么容易。

    第二天，知青辦和居委會的領導，辦事員們帶著報社的記者到侯家，得知侯寶金的事情之后，幾個領導皺了下眉，記者湊近他們小聲說了什么，領導滿意的點頭，然后繼續拍照采訪。

    知青辦的大領導將自己題的字親自交給侯玉梅，這個過程被記者拍了下來，另外一張照片就是侯玉梅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一副要去征服星辰大海的模樣。

    林曉慧看到這份報紙的時候，侯玉梅正要登上前往西疆的火車，知青辦的同志和鄒主任親自去送她，順便把刊登了她新聞的報紙送給她做紀念。

    送走侯玉梅，知青辦和居委會的領導都松了口氣，隨即是振奮，這次可是露臉了，真得感謝軋鋼廠的張廠長。

    院子里的人也看過報紙了，雖然他們沒上報，但是他們這院子的大門上去了，這也是榮光，就是侯寶金不是很高興，因為上面寫著‘侯玉梅同志的父親雖然道德上有問題，但是侯玉梅出淤泥而不染……’

    差點沒把侯寶金氣死，因為這份報紙，他不但沒借到侯玉梅的光，名聲比之前更差了。

    另一個不高興的就是侯大媽，本是兒孫繞膝的年紀，結果三個孩子各奔東西，其中兩個還去了最艱苦的地方，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她這當媽沒覺得光榮，只覺得心疼，這些天急的滿嘴燎泡，等侯玉梅一走就病倒在床了。

    不同于侯大爺，侯大媽確實是個好人，往常沒少幫大家，比如林曉慧生孩子那次，就沒少麻煩侯大媽，所以她生病的時候，院子里的人都上門看望了。

    林曉慧和張婉琴一塊去的，兩人一個提了兩瓶罐頭，一個提了一斤紅糖，在這個時候都算不錯了。

    可能是怕見風，窗戶一直關著，又是夏天，稍稍有點味道，林曉慧覺得還能忍，可一旁的張婉琴說了兩句就覺得頭暈犯惡心。

    扯了扯林曉慧，臉色不是很好看的說道：“侯大媽，我可能是吃壞肚子了，就先回去了，等舒服些再來看您?！?/br>
    “那侯大媽，我先送琴姐回去，都是一個院子的，您有什么事就叫一聲?！绷謺曰劢o侯大媽倒了一杯溫水，跟張婉琴一塊離開了。

    “這侯家也是流年不利，三個孩子，下調的下調，援建的援建，最后一個還下鄉了，你說侯玉梅怎么想的？想要名聲也不用這么狠，直接去西大荒，聽說連喝水都難，更別說洗臉洗頭了?！睆埻袂俪隽朔块g之后，稍稍舒服一些。

    “人家有奉獻精神，你舒服點了吧？中午吃什么東西了？”林曉慧送她回家，掃了眼餐桌，好家伙，又是餅干又是rou的，伙食不錯??！

    “就吃了點餅干，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什么都不想吃，還老犯惡心，等這個周末放假了，我找中醫抓點調理腸胃的中藥?！睆埻袂匐S意說道。

    林曉慧聽了，心神一動，“你跟秦哥在一起有沒有預防？”

    “什么預防？”張婉琴一頭霧水的看著林曉慧。

    “就是有沒有戴那什么，預防懷孕的?！绷謺曰蹠崦恋恼ＵＱ?。

    張婉琴瞪了她一眼，“當然沒有，我們都多大年紀了，尤其老秦，他戰友都快當爺爺了?！?/br>
    “那你最近除了犯惡心，還有別的癥狀嗎？比如容易累，嗜睡，還有突然想吃什么或是聞不了腥味？”林曉慧繼續問道。

    張婉琴一愣，隨即不敢置信的看著林曉慧，“你是說我……我懷孕了？”

    林曉慧點頭，“你身體健康，秦哥身體也沒問題，你們在一起都半年了，懷孕不是很正常嗎？”

    第92章

    張婉琴一把抓住林曉慧的手，聲音顫抖的問道：“我真的懷孕了嗎？”

    “聽你說的癥狀，應該是的，具體得去醫院查了才知道?！绷謺曰塾X得至少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可看張婉琴這模樣，她不好說的太篤定，萬一沒有呢，到時候會更失望的。

    “對，對，去醫院查了再說?！睆埻袂龠B連點頭，就準備去醫院，起來時，發現腿軟的站不起來，拉著林曉慧懇求道：“曉慧，你能不能陪我去醫院？”

    陪她去醫院當然沒問題，不過秦科長應該希望自己陪吧，林曉慧先安撫住張婉琴，“你不要太激動，這樣會傷到孩子，還是跟秦哥說一聲吧，不管是不是，秦哥肯定想自己帶你去醫院，他現在是在紡織廠嗎？我叫石頭去找他?！?/br>
    “我怕萬一不是，到時候老秦該失望了?！睆埻袂凫恼f道。

    “什么失望？”秦立提著幾塊雞蛋糕回來，這幾天張婉琴吃不下飯，擔心她餓著，特意去百貨大樓買了送回來。

    “秦哥，琴姐最近是不是吃不下飯，聞到一些奇怪的味道就惡心，還很容易累？”林曉慧覺得秦立應該會觀察到。

    “沒錯，怎么了？你知道是什么問題？”秦立早勸過張婉琴去看醫生，她非說沒事，等周末了再說，難道很嚴重？

    第一次看到秦科長情緒波動這么大，林曉慧笑笑，琴姐這回算是嫁對人了。

    “我懷疑是懷孕，所以讓琴姐去醫院檢查一下，琴姐剛剛讓我陪她去，我說你更合適，正打算讓石頭去找你呢?！绷謺曰坌Φ?。

    秦立的瞳孔縮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向張婉琴，抿了抿唇，就拉著她往外走，“我們現在就去醫院?！?/br>
    林曉慧見他們連門都不關了，也能理解，一個是孤兒，見慣了生死，而且年紀那么大了，有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對他來說意義非凡吧，另一個一直被人指責不能懷孕，心里壓力有多大可想而知，現在懷孕了，可算是揚眉吐氣了。

    幫他們把門關上，回到家就把這事告訴陳巖和陳媽。

    “八成是有了，小琴是個好孩子，福氣還在后頭呢?！标悑屓フ伊艘粔K細棉布，“我做兩件小衣服，回頭你送給小琴?！?/br>
    一旁的陳幽興致勃勃的湊到陳媽邊上看著，“媽，我來幫你?！?/br>
    “這么大了，是該學一點?！标悑屆艘幌玛愑牡念^，有些擔憂的問道：“小幽學校那邊怎么辦？難道一直不去嗎？”

    “那邊還在鬧，暫時不去了，反正家里有書，在家復習也一樣，等過了這一陣就好了?！痹掚m這么說，但是林曉慧很清楚，未來的兩年只會越演越烈。

    正說著話，就聽門外傳來敲門聲和小孩子的哭聲，林曉慧過去一看，竟然是李陳氏，她嫁到陳家這么久，李陳氏還是第一次來敲門。

    “您有什么事嗎？”林曉慧笑著問道。

    “曉慧，這不……這不秀芝懷孕了嗎，我想問問你還有沒有奶？能不能給我家小福喝點?！崩铌愂献笥铱戳讼?，小聲問道。

    林曉慧都驚呆了，驚聲問道：“秀芝又懷孕了？這么連著生孩子，不要命了？”

    李陳氏的臉色一沉，“怎么說話呢，那是我家秀芝有福氣，別人想生都生不了呢?！闭f著，還拿眼神瞟了眼張婉琴那屋，隨即又陰轉晴，“曉慧啊，你跟秀芝好，她吐的有點嚴重，你看小福餓的，嘴唇都哭白了，你給她喂一頓，回頭我們買了奶粉就好了?！?/br>
    林曉慧看著哭的小臉通紅的小福，無奈說道：“不是我小氣，是我已經斷奶了，就是今年四月，平安滿八個月的時候?！?/br>
    平安七個月后，林曉慧一天就早中晚喂三頓，慢慢的把中午這頓斷了，然后是早上，再是晚上，平安就鬧了一天就好了，不用像別人那樣斷奶，所以院子里的人都不知道林曉慧斷奶了。

    “秀芝知道??！”林曉慧說完，就看到林秀芝面容憔悴的進來。

    林秀芝看著林曉慧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媽，我不是跟您說了，曉慧已經斷奶了，現在沒奶，把小福給我，我先喂飽她，回頭讓東子去買奶粉?！?/br>
    “你現在怎么喂奶，那……曉慧啊，你家奶粉還有嗎？我先借一頓，回頭買了再還你?！崩铌愂嫌中呛堑膯柕?。

    林曉慧都無語了，這個李陳氏還真是雁過不留毛，什么都想占一點便宜，算了，算了，看在林秀芝的份上，還有小?？薜倪@么可憐，她給一頓奶粉，再多就沒有了。

    林秀芝抓著林曉慧的手，“曉慧，謝謝，等我買了就還你?！?/br>
    “沒事?！绷謺曰刍匚菽猛胙b了兩勺奶粉，遞給林秀芝的時候，見她面色蒼白，不禁皺眉，“你這樣連著生孩子，對你身體的損傷很大，怎么這么不小心？”

    “我也不知道這么容易，這一沾就懷上了，總不能為了不要孩子，就不讓東子碰吧？”林秀芝先前問過林曉慧怎么避孕，得知他們是用套，就跟李向東提了一嘴，可他覺得太貴了，說是不弄里面就行，可還是懷上了。

    林曉慧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就為了省那點錢，連著生孩子，可能不會要命，這身體肯定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