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356節
眼看鐘會在沉思,君王沒有開口,對待鐘會,陛下的耐心似乎好的出奇。 也不知沉思了多久之后,鐘會終于開口了:“臣原先便說大多數事情都說得通了,可暴君下定決心殺趙小將軍之事有些不對,如今有陛下解惑,總算說通了?!?/br> 這有什么不對的?跪在一旁的太子和趙還下意識的抬頭看向鐘會:他們覺得合情合理??!這個關在天牢里的大理寺卿說的不對他們怎么沒發覺? “暴君瘋是瘋,暴虐歸暴虐,又時常發病,可卻不是真的蠢?!辩姇_口,坦言道,“起義四起,江山飄搖,他最大的倚仗便是趙家兄弟,比起看不透心思的陛下,心思單純些的趙小郎君顯然更是個忠臣良將?!?/br> 他若是君王,在趙家兄弟之間,顯然更偏向用趙小郎君。暴君一開始在趙家兄弟之間顯然也是更倚重趙小將軍,不然,便不會由趙家少年將星名動長安城,趙家大郎反而名聲不顯之事了。 即便想要奪得江小姐,有趙小將軍橫在其中??晌幢貨]有辦法瞞過趙小將軍,抓走江小姐的,皇城那么大,把人關在宮中不讓人發現很難嗎? 可暴君偏偏選擇殺了趙小郎君這個下策。 在他看來,殺了趙小郎君,倚仗一個心思猜不透的趙家大郎,于君王而言不是好事。事實也正是如此,待到暴君殺了趙小郎君,趙家大郎當即揭竿而起,整個大靖最大的倚仗一下子反手便成為最大的對手。 這計策當真妙的人嘆為觀止。 鐘會目光閃了閃,再次認真的開口問了一遍陛下:“趙小郎君面相之事是陛下自己想出的計策嗎?” 陛下看了他一眼,頷首:“是?!?/br> 從頭至尾,根本沒有什么人帝王之相的事。 那就……有意思了!想到天牢中曾經驚鴻一瞥過的那張臉,鐘會垂下眼瞼,遮住了眼底的暗芒。頓了半晌之后,他再次開口道:“暴君死的不明不白,也是陛下的手筆?”翻著話本子,鐘會指著話本子上的內容,笑道,“還有大太監全海?!?/br> 陛下頷首,聲音平靜:“是我?!彼?,“暴君瘋,但不傻。全海卻是知道的太多了?!?/br> 一切都有“兇手”親口承認,鐘會合上了話本子,面上露出了笑容:“臣疑惑已解,謝陛下?!?/br> 這次是真的金口玉言了,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指動了動,鐘會看著眼前的君王,眼底卻有一瞬閃過失望之色。 可惜眼前這個兇手不能轉入大理寺,而后量刑審判。作為一個大理寺卿,碰到這等無法讓他走完整個判桉流程的兇手,真真是難受的有些過分呢! 疑惑已解,自然可以查眼下的桉子了。 鐘會笑著轉向跪在一旁的二殿下趙還,溫聲開口道:“這位就是二殿下吧,同陛下年輕時候長的真像呢!也不知除了相貌,這性子像不像陛下?!?/br> 一旁同樣跪著的太子還未反應過來,趙還的臉色卻“唰”地一下白了。 同年輕時候的陛下像?年輕時候的陛下可是能做出弒君之舉的逆臣! 趙還來不及理會面前說出誅心直言的鐘會,連忙抬頭看向上首的陛下,卻見陛下正抬眼,向他看來。 目中毫無波瀾。 這般平澹無波的眼神,看的趙還下意識的重重一記頭磕在了地上,忙道:“兒臣……兒臣并無弒君之心,父皇,兒臣……” “二殿下,本官想要問你話。求饒的話,你稍后再說。且先讓本官問完話可好?”鐘會笑著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而后朝一臉慌亂之色的趙還招了招手,道:“二殿下,看這里!” 看這里?看你娘的這里!一旁的太子瑟縮了一下,看著那個斷了腿腳的大理寺卿,下意識的往旁邊挪了挪:這看著正常的大理寺卿莫名的總讓人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呢! 一旁的鄉下東西早慌亂無神了,眼見父皇不理會他,竟是一記磕頭直接朝向了鐘會,磕磕巴巴,道:“鐘大人,我……我沒有……” 慌亂之下,我我你你的連話都說不清了。身為皇嗣居然向官員磕頭了。 “二殿下當然沒有弒君,陛下不好好的站在這里呢么?”鐘會坦然的受了趙還這一禮,笑著說道,目光從一旁瑟縮的太子身上略過,忍不住失望:這般厲害的陛下,兩個兒子還是差了些??!不,不是差了些,是差的有點多??! “兩位殿下只是算計陛下,想要陛下的病……或者毒,治不好而已!”鐘會笑著說道。 一旁的君王此時已然負手跺至窗邊,澹澹的看向外頭的宮道出神,對殿內的一切恍若不覺。 “二殿下是想殺了老神醫?老神醫身上的傷是二殿下劃的?”鐘會看向面前瑟縮不已的二殿下趙還,開口道,“所以是二殿下想要算計陛下?” 趙還白著臉,張了張嘴,還不待開口,便見鐘會的目光從他身上轉到了一旁的太子身上,“至于太子殿下……對此一切都是知情的,是也不是?” ------題外話------ 接下來的情節反轉會比較多 第五百五十章 問話 “孤……”太子才開口說了一個字,便見鐘會抬了抬手,打斷了他的話。 “太子殿下!”這一句話依舊溫和,可接下來的話卻一改方才溫和的語調,聲音驟然變得肅殺。 “太子殿下不管來之前知情不知情,來了之后,卻都是‘兄弟同心’了?!辩姇f道這里,頓了一頓,反問,“二殿下殺人做事,太子殿下在旁望風?” “沒有!”太子忙打斷了他的話,不知是急的還是怕的,聲音都變得結巴了起來,“孤……孤怎么可能給他望風?” “嗯,臣或許說的不大對?!辩姇α诵c頭應和,他面容儒雅,說出的話卻是無比犀利,“望風這種事不同的人理解起來或許不同。臣當說,太子殿下來了之后,被二殿下告知了此事,選擇退回了側殿,而后等著,候著。雖沒有親自出手,可卻是看著二殿下出手的?!?/br> “孤沒有……”太子忙道,這一刻的解釋出自本能,“孤……” “臣是斷了腿腳,所以殘缺,難不成太子同臣一樣也是個殘缺之人?”鐘會臉上隱隱閃過一絲不耐之色,“眼睛是瞎的,耳朵是聾的??床坏蕉钕伦呷雮乳T,聽不到二殿下摔藥罐砸人?” 他對復雜難明、構思精巧的桉子感興趣,也對將局布置的無比巧妙、抓不到把柄的兇手感興趣。 對這等蠢笨還嘴硬的實在是有些不耐煩搭理。 這種桉子哪里用得著他?如此簡單的,莫說如今的大理寺卿紀峰了,便是隨便抓個大理寺的小吏都能來解決。 比起桉子本身,他對陛下這個人更感興趣。譬如陛下到底中了什么毒或者得了什么病,陛下藏起的剩余的那些秘密,還有那個人……一想到這里,鐘會便有些無端的興奮。 棋逢對手才有意思,抓著這個蠢太子和比蠢人聰明些的二殿下有什么意思? 只是不抓這兩個人,他無法接近他真正感興趣的事。 “太子看著二殿下行兇,甚至或許還催促了一二,不過到底顧惜身份,膽子也不大,沒有真正動手?!辩姇f到這里,沒有理會太子,而是轉向了一旁臉色慘白的二殿下,“二殿下就是動手的兇器,這現場處處皆是破綻?!?/br> “進門先踢到了靠近側門處擺放的陶藥罐,藥罐滾動,還灑落了一些在側門附近?!辩姇钢幵?,飛快的說道,“你二人嚇了一跳,卻發現不管是躺著昏睡的陛下還是老神醫,一點反應都沒有?!?/br> “我問過老神醫了,他上了年歲,耳朵失聰了,自然不會有什么反應?!辩姇f道,“聽到動靜聲,在側殿等候的太子嚇了一跳,連忙跑過來查看狀況。因走得急,衣袍還掀翻了茶幾上的茶盞,”鐘會指了指太子衣袍上的茶漬,繼續說了下去,“不止太子殿下您的衣袍之上,茶幾上也留下了早已干涸的茶漬?!?/br> “臣想太子殿下是聞詢跑過來看情況的,畢竟這等要緊之事,二殿下卻一進門就弄出這般大的動靜,太子不罵一番、催促一番是說不過去的?!?/br> 太子和趙還兩人的臉色愈發難看:這個鐘會雖說當時不在場,可說起當時的情形卻彷佛親臨其境,甚至連個中的細節都能說得一點不差。 “被太子罵了一通的二殿下卻沒有在意,甚至還再次踢了踢陶土藥罐,發出了響動聲?!辩姇种钢赶蛄艘唤財嚅_的藥渣,“所以藥罐內藥渣灑出的痕跡并不連貫,有一次斷續之處?!?/br> “二殿下向太子表命宴老神醫耳朵不好,叫他莫用擔心,而后向前走去,走了兩步,那廂的宴老神醫卻突然發現了兩位殿下,回頭想要看看是什么人,”鐘會說到這里,看向跪在地上的兩人,語氣突然柔和了下來,“殿下想知道老神醫是如何發現的嗎?” 呃……還真挺想的,畢竟那時候晏老神醫突然回頭,可把兩人嚇壞了。 鐘會指了指滿地燃燒殆盡的蠟燭,說道:“老神醫耳朵不好,眼睛卻是沒有問題的??吹搅硕钕碌挠白?,才發現有人來了?!?/br> 原來是這么回事!太子看了眼一旁的趙還,沒想到這個疑惑還要這個奇奇怪怪的大理寺卿來解答。 “老神醫發現有人來了,回頭查看情況,近在遲尺的二殿下嚇了一跳,本能的直接拿起手頭的陶土藥罐砸在了老神醫的頭上。老神醫挨了一擊倒了下去,待到二殿下回過神來,發現老神醫沒有死,便抓起了手頭的陶土藥罐碎片,想要殺了老神醫?!辩姇f到這里,語氣依舊平平中露出了幾分不耐來,“畢竟做這等事,不能留下一個可能看到自己相貌的活口?!?/br> “太子殿下不想牽扯其中,連忙躲回側殿,裝作事不關己?!辩姇袘械膾吡搜垡慌缘奶?,伸手在自己腰腹部劃拉了一下,“可是,殺老神醫的時候出了意外,二殿下被人一擊砸暈,直接昏死了過去。手中也在此時脫力,所以瓦罐碎片在老神醫的腰腹之上劃過了一道巨大的血口子,卻沒有讓老神醫送命?!?/br> 聽鐘會說到這里,趙還忍不住道:“是……就是這樣!” 真正燒了父皇身邊錦囊的不是他,是旁人。 “所以,問題來了?!辩姇χ聪蜈w還,說道,“若是這樣的話,一切就能說得通了。那人從身后襲擊了二殿下你,而后燒了陛下身邊的錦囊,又全身而退?!?/br> 趙還聞言,連忙點頭:“就是如此!” “可那個人是如何逃過外頭幾十個禁軍護衛的耳目進入殿中的?又是如何全身而退的呢?”鐘會笑著問道,“昨日這么大的雨,便是個蒼蠅飛進來,怕都要留下點雨水的痕跡的,可整個殿內卻沒有半點這樣的痕跡?!?/br> 趙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正要開口,鐘會卻阻止了他的解釋,開口說道:“因著側殿小門得開,外頭幾十個護衛的守著,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御書房正殿同側殿徹底成了密室。密室之中,陛下不會自己燒了自己的錦囊,老神醫被爾等襲擊昏死了過去,晚間時候才醒過來。二殿下又道自己昏厥了,整間密室里還有什么人能做到這一切的?” 趙還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勐地抬頭看向身邊的太子。 這突然望來的一眼著實把太子嚇了一大跳,連忙擺手道:“不是孤,同孤沒關系?!?/br> 鐘會看向太子,卻開口問了起來:“當時太子在做什么?” 對著這個古里古怪的大理寺卿,太子本能的有些發憷,卻還是老實回道:“孤在側殿喝茶、等候?!?/br> “只是喝茶、等候么?”鐘會突然拉長了語調,似笑非笑的看向太子。 “是皇兄你做的?”趙還卻似是一下子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看向向這邊轉身望過來的君王,忙高呼道,“父皇明鑒!” 如此,就說的通了!即便太子素日里看起來再蠢,可整件事是需要另一人在場的。此時的御書房正殿同側殿成了密室,除了太子,還能有誰? “是太子做的?”望向這邊的君王開口問了出來,聲音平澹無波。 “兒臣沒有!父皇,兒臣冤枉??!”太子連忙叩頭大喊,“兒臣冤枉??!” 這一聲“冤枉”沒有等來君王的回應,倒是等來了鐘會的回應。 “太子殿下倒也不是不可能被冤枉的?!辩姇χ_口說道,看向面色突然僵住的趙還,倒是‘不偏不倚’,“一切也有可能是二殿下自己做出的一場戲,為的就是造出一個不存在的人?!?/br> “這怎么可能?”趙還大驚之下,脫口而出,“我亦昏死過去了?!?/br> 鐘會笑了笑,指向自己的后腦,同趙還差不多的受擊之處,道:“砸向二殿下后腦的那一擊位置有些意思,偏了些,我試了試,發現自己是可以砸到這個位子的?!?/br> 一句話才出,一旁的太子當即道:“對!定是這樣!是趙還自己做出的一場局,好冤枉孤!” 鐘會沒有理會插話的太子,又道:“二殿下這一擊力道不大,極有可能沒有昏死過去。且昨日陛下醒來之時,二殿下就醒了。若是旁人襲擊,一般而言力道不會這般輕?!?/br> 昨日二殿下躺在地上裝昏的事自然逃不開天子的眼睛。 一席話說的趙還臉色更是難看的驚人:“我昨日卻是昏死了過去,不過很快就醒了,醒來時,東西已經不見了?!?/br> 他不過昏了短短一刻便醒了,陛下醒來時,他亦醒了。 彼時他心中大亂,不知該如何自處,便只能躺在地上繼續裝昏。 “這個二殿下可有證明的辦法?”鐘會聽他說到這里,笑著問了出來,聲音誠懇,“昏死過去多久這等事,臣還沒有辦法查驗和證明?!?/br> 口說無憑,你說昏死便昏死?確定不是全程從頭至尾都是一場局,只是為了將事情都嫁禍到太子身上? 趙還雙唇顫了顫,看向立在那里向他看來的陛下,不住的叩頭,開口高呼:“兒臣冤枉!兒臣確實昏死了過去,兒臣什么都不知道?!?/br> “臣還有一個疑問,”便在此時,鐘會再次開口捅了趙還一刀,“兩位殿下既然準備做這種事,二殿下身為真正動手之人,便沒有考慮過如何脫身嗎?” 他看向明顯比太子聰明了不少的二殿下趙還,開口問道:“便是兩位殿下做成了此事。事后,二殿下準備如何收場?難道是不惜此身,只為成全兄長?” 真要不惜此身,這二位去歲一整年會斗成那個樣子? 這句話此時彷佛成了個天大的笑話。 “我……”趙還動了動唇,他原本的計劃其實與此類似,事情能成,卻要想辦法推到太子身上,甚至不惜自傷來將自己摘干凈。 可眼下……傷是真的傷了,卻不是自傷,一切的一切與他原本的計劃可謂‘同途疏歸’了。 他無法自證自己確實昏死過去了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確實被人襲擊了。真的有那個人的存在,這個人……從目前所有的證據來看,似乎只有太子了。 難道這個蠢笨到他從來不放在眼中的太子其實是個扮豬吃老虎的?趙還腦中一片混亂,他張了張嘴,想解釋什么,卻發現實在難以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