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鏢頭接了一趟鏢遠行了，只能待到他歸家才能拿到這鏢了?！辩S局主事開口，對姜韶顏道，“也就幾個月的工夫，要請小姐等一等了?！?/br>
    如此個好事多磨法……姜韶顏有些無奈，只是臨行前，不忘指了指外頭的香梨，對鏢局主事道：“幾個月后，我……未必在。若是我的丫鬟來要鏢，主事記得把鏢給我?！?/br>
    鏢局主事點頭，去歲對來取鏢的絕影萬分為難的主事，此時出乎意料的好說話了起來：“這是自然，鏢是你的，如何處置自然悉聽尊便！”

    鏢局的事情解決了，姜韶顏心里的石頭落了地。

    待回到姜家又歇了兩日，終于將手頭成年舊賬理了一通的方知慧帶著錢三和春mama兩人上門了。

    “你怎的來了京城之后變得這般懶散了？”對著香梨端上來的滿滿一桌子的小食，方知慧挑揀了幾個能入眼的吃了起來，香梨這貪食小丫鬟這里一向不會缺這些零嘴兒，看著懶懶的躺在貴妃榻上哈欠連天的姜韶顏，她伸手指了指身后跟著一同過來的錢三和春mama，道，“我那里還有幾個，人沒跟過來，不過意思也是一樣的。你自己帶來的人，這些時日連個安排也無。他們這米蟲做的都無趣的快在屋子摳腳了！”

    “先歇一歇，而后有的是安排?！苯仡伇犻_眼睛，手里拿著一柄綢緞團扇有一岔沒一茬的扇著，半睜著眼睛看向圍著桌邊坐下的眾人，開口道，“錢三、春mama，你們二人我便不說了，想重cao老本行也好，是換個正經營生重新開始也罷，只是須得清楚京城不是寶陵，權貴遍地，小心使得萬年船，謹慎些。京城遍地是機會也遍地是陷阱，往后有機會我自會替你們慢慢謀劃?！?/br>
    錢三和春mama“哦”了一聲，幾日沒見到女孩子的不安之感稍稍褪去：還以為來了京城，姜四小姐有了旁人可用，就不要他們這些老人了呢！

    原來還是要的??！他們還是有用的呢！

    春mama扇著手里的團扇，眼珠轉了轉，似是想到了什么，斜睨了錢三一眼，正準備湊上前來“爭一番寵”，只是防住了身后的錢三卻沒留意一旁抓了幾個核桃吃的方知慧。核桃吃到一半的方知慧此時突然扔了手里的核桃，勐地湊到姜韶顏身邊，頂走了她的位置，眼睛看向姜韶顏，口中卻道：“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要同姜四說！”

    如此命令似的口氣……春mama翻了翻眼皮，被截了胡雖說不服氣，可到底吃人嘴短，這些時日都在方家暫住，便跟著錢三一道走了出去。

    待到那兩人皆離開之后，方知慧這才看著姜韶顏開口，開口問她：“姜四，你的臉色怎的變成這個樣子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求生

    女孩子“嗯”了一聲，看向神情鄭重，面上卻隱隱帶著幾分不安的方知慧，默了半晌之后，笑了：“你不是猜到了么？”

    這個肯定的答桉讓方知慧神情頓時一僵：素日里這姜四同個沒事人一樣，該跑跑，該跳跳，該吃吃，該喝喝的，以至于她曾經說過的那件事都快被自己拋到腦后了。

    此時驟然提起……才恍忽記起她身上還帶著毒。

    “你不是說你有藥應付你身上的毒么？”方知慧看著女孩子抬手擦去唇上的口脂，露出蒼白的近乎透明的唇色時，心頭驀地一緊，“我就說你好端端的怎會莫名其妙的上起妝來，你在寶陵時可沒這般在家里還要上妝的?！?/br>
    “藥只能暫時遏制，拖得時間越久效果也越發不大了?！迸⒆诱f這話時神情平靜，看著方知慧，陳述著一件事實，“我沒有騙你?！?/br>
    她當然知道姜四沒有騙她，可她寧愿姜四騙了她！

    “那就……就沒別的辦法了？”方知慧聽到自己的聲音磕磕巴巴的響了起來，“雪蓮葉除了皇城國庫就沒別的地方可以弄到了？要是錢的問題，我可以幫你……”

    “不是錢的問題?！苯仡亾u頭，說道，“我有錢?！?/br>
    方知慧：“……”她當然知道姜四這丫頭有錢，在寶陵的時候，和她作對的哪個沒掏出錢來了？

    用錢能買來的藥她自己早湊的差不多了，有兩味藥還是她出面替姜四買的。

    可……

    “我沒想到那么快，你這藥怎么會突然不行了呢？”方知慧結結巴巴的說道，“要不換個方子什么的……”

    “治標不治本?！迸⒆幽樕n白，襯的那一雙漆黑的童子越發的明亮和沉靜，“問題不在遏制的藥方上?！?/br>
    所以那就還是在解藥上咯？方知慧頓了頓，看著女孩子蒼白的臉色，想了想，待要繼續開口說什么。

    便聽女孩子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你放心！”女孩子自己臉色蒼白成這樣，卻遠比她冷靜的多了，大抵是早想過這一天會來臨，做過打算了。

    “萬物皆有求生的本能，我不想死，自不會輕易放棄?！彼_口，看向方知慧，明明中了毒需要安慰的是她，此時卻反過來安慰方知慧，“我會想辦法的?！?/br>
    “我也會想辦法！我四妹，她走南闖北的，我早就去信找四妹打聽這個雪蓮葉……”

    姜韶顏聽到這里，忍不住彎了彎唇角，看向方知慧，說道：“我知道?！?/br>
    她當然知曉面前的方二小姐是個什么樣的人，嘴巴硬的厲害，有時不肯饒人，當時她向方知慧坦言中毒之事后，方知慧便道讓自家四妹去打聽雪蓮葉的事情了。

    “有消息了么？”姜韶顏笑問方知慧。

    方知慧聽的身形一僵：當然沒有，有的話，她早來找姜四了。

    姜四中毒，她知道?？汕浦厝绽锝哪腔畋膩y跳的樣子，她以為還有時間，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拖一拖，卻不想……

    “中這個毒的，我已是活的最久的一個了?！苯仡佇χf道，“你放心，我不想死，會想辦法的?！?/br>
    “能有什么辦法？”大抵是對面中毒的那個反應太過冷靜，倒是叫亂了心神的方知慧漸漸跟著冷靜了下來，“你要的藥不是錢的問題，是沒有……”

    “有??！”姜韶顏笑了笑，開口澹澹道，“皇城里有?！?/br>
    方知慧一噎：“……”她當然知道皇城里有，可問題是怎么弄過來。

    “你當皇城國庫是你家不成？”方知慧埋怨的瞥了她一眼，對上女孩子若有所思的神情，這神情……當真不像是準備一心求死的樣子，她心頭稍安，頓了片刻之后，問女孩子，“你準備怎么弄過來？”

    說罷不等姜韶顏開口，方知慧便勐地一拍手，似是突然記起了什么一般，道，“我知道了，你當是找那位季世子……”

    熟料這話方才一出，還不待說完便被女孩子搖頭拒絕了。

    “不是?！?/br>
    明明這么好的辦法就在眼前，為什么要拒絕？

    方知慧不解：“陛下這般疼愛季世子，人人都道陛下比疼親兒子還要疼世子！上貢過來的好東西，當年陛下膝下只太子一個的時候，太子有的，世子定有；太子沒有的，世子還有。這么疼愛，要個雪蓮葉怎么了？”

    姜韶顏搖了搖頭，語氣平靜卻有種莫名的篤定：“雪蓮葉不同?！?/br>
    有什么不同的？不就是療傷治毒的圣藥，號稱解百毒什么的，這很難得么？

    呃……是挺難得的。饒是不想承認，方知慧也不得不承認這東西確實罕見。只是……

    “陛下身體好的很，這東西是解毒的，又不是長生不老的仙丹，讓世子去求一求也無妨吧！”方知慧忍不住念叨，“陛下這般怕死的么？”

    姜韶顏看了她一眼，反問她：“自古哪個帝王不怕死的？”

    越是人間帝王，享受過人間極樂，越是怕死。

    方知慧：“……”倒是突然有些無言以對了。

    那前幾日選了一堆美嬌娘進宮的皇帝面對這么多嬌滴滴的鮮花，想是也惜命的很呢！即便曾經是個英雄，可生死面前又有什么區別？

    一句帝王怕死成功說服了方知慧，姜韶顏自也沒有再把真正的心里話說出來了。

    這件事讓季崇言開口不止拿不到東西，反而還會令陛下對季崇言這個親外甥起疑。

    原本也只是猜測，可在看到那只裝滿夜明珠的匣子下那株被藏起來的雪蓮葉時，她便知曉有些事情不止是猜測了。

    江南道那一行人的存在陛下多半是知曉的，否則也不會有陳萬言這個人的存在了。既然知曉這些人的存在，也知曉其中有人極有可能需要動用雪蓮葉，除卻藏在夜明珠匣子里的那一株，當年被放在明面上的那一株雪蓮葉陛下必然不會輕易交給旁人。

    便是親兒子討要都不見得可以，更遑論季崇言這個親外甥了。

    明著討要不止討要不到，還會引來陛下的懷疑。

    這種得不償失的事自是不能做的。

    心中一時諸多念頭閃過，姜韶顏伸手拍了拍站在原地糾結不安的方知慧，安撫道：“把春mama他們叫進來吧！她方才似是有話要同我說，以她的性子，來了長安必是打聽的風月場的事情，想來要說的事同此有關?！?/br>
    恰巧，有件關于風月場的事情她想請春mama幫忙。

    方知慧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門邊拉開了房門，對著不遠處蹲在原地搖團扇的春mama和一旁數螞蟻的錢三道：“進來吧！”

    “話說完了？”數完螞蟻的錢三起身，斜睨了春mama一眼，搶先一步走入了屋中。

    春mama冷哼了一聲，雖被錢三擠走了位子，卻是一進門便開口說了起來：“這些時日，我初來長安也沒什么好逛的。不過天幸老娘我交友甚廣，當年一同的姐妹之中也有在長安這里發達經營了一條花船的，似什么安國公府大老爺是花船?？椭惖男∈露茧S便打聽了一番?！?/br>
    說季大老爺的事便季大老爺的事唄！偏還要裝模作樣的來一句“小事”，真會顯擺！錢三抱著雙臂冷哼了一聲。

    雖說都是為姜四小姐辦事的，可對這個春mama，他該討厭還是討厭的！

    女孩子笑著應了一聲，看向面前的春mama，開口順著她的話接了下去：“花船?？痛_實不少，季大老爺便是其中一個，還有呢？”

    這反應……看來是要自己繼續說下去了。

    于是春mama想了想，道：“都是些季大老爺的狐朋狗友，他們嫖客也自有圈子的，時常在一起交流看花娘來著！”說話間不忘抬頭斜睨一眼一旁的錢三，“旁邊這個當年也是?？?，最懂了！”

    錢三：“……”他已經不干這種事了，這兩日同小桃紅好著呢，這老鴇可別胡說??！被小桃紅知曉了，又要生氣了！

    姜韶顏笑了笑，繼續看向春mama：“倒是叫我想起一件事，想勞煩春mama幫我打聽一個人?！?/br>
    前幾日還在忐忑這性子捉摸不定的姜四小姐不要他們了，這不……眼下不是來活了么？

    春mama手里的團扇搖的飛快，忙問：“什么人？姜四小姐且說說，我回頭找我小姐妹打聽打聽！”

    同安國公問過祖母的事之后，隔了兩日便是大周衙門的休沐日了。

    季崇言這些天照常同林彥、李玄竟還有紀峰三個在閑同茶館包了包廂吃茶。

    名為吃茶，實為解憂說說煩心事。

    “家里知曉我同阿蘇的事情，知曉拿捏不住我，便干脆想著辦法為我引薦別的女子。這短短幾日的工夫，已經有好幾個女子來我家同我姐妹結交卻走到我面前迷了路的了?！绷謴┎簧?，當然不是不明白這些女子的意思，卻也知曉解決問題的根源不在這些女子的身上。

    林家高門大宅，雖然不似芙蓉園一般難進，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隨意進來的。這些女子能進來，并且出現在他的面前，若說其中沒有長輩授意他是不信的。

    問題的根源還在于長輩不屬意阿蘇身上。林彥默默喝了一口茶，感慨不已：他同阿蘇的感情已水到渠成，唯一困擾的便是如何讓阿蘇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了。

    林少卿的婚姻之事也這般艱難……李玄竟以茶代酒，敬了林彥一杯：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母親那里只說“要看看”，直至如今，仍然沒有一點別的消息。

    一把年紀的紀峰自是沒有這樣的煩惱，只是看著斜靠在窗邊，看向窗外的季崇言，他沒有理會身旁兩個小子的惆悵，而是開口問季崇言：“季家小子，你在看什么？”

    季崇言抬了抬下巴，指著前方不遠處幾個拉著袖子嘻嘻哈哈笑鬧的人給紀峰看：“看我爹?！?/br>
    紀峰：“……”

    季大老爺能干什么誰人不知？不是在喝花酒就是在喝花酒的路上。

    雖是這么想的，著實無聊的紀峰還是沒忍住走到窗邊順著季崇言的目光一同望了過去。

    結果……呃，并不令人意外。

    幾個穿著富貴、年紀有老有少的男人正嘻嘻哈哈的圍著一個半老徐娘似老鴇模樣的女人討好。

    老鴇模樣的女人搖著扇子，頭上簪著大朵大朵的簪花，隔著老遠彷佛都能聞到她身上撲面而來的脂粉香了。

    會這么“有禮”對待一個老鴇的富貴子弟，想也知道這群人都是嫖客了。

    “倒是老、中、青三代都不缺了?！奔o峰指著那群正在拉扯的男人指指點點，說道，“這些嫖客真真是后繼有人，源源不絕，難怪那做皮rou生意的老鴇生意這般紅火呢！”

    這一番評價聽的正坐在里頭感慨親事不順的林彥和李玄竟頓時一噎。

    這乍一聽似是夸贊，細一聽似是貶低，仔細一聽似乎又有幾分夸贊甚至還夾雜著幾分羨慕情緒的話語……紀大人這陰陽怪氣的水平真真越來越厲害了。

    一旁斜靠在窗邊看著那群正在拉扯的嫖客的季崇言將目光落到了其中一人的身上，那人頭頂簪了一朵碩大的牡丹花，脖子上還留著一道口脂印，正嬉笑著被老鴇拉扯。

    看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了其中的季大老爺，目光落到季大老爺頭頂簪著的那朵比腦袋還大的牡丹花上，紀峰抽了抽嘴角：“這……又是京城里近日最時興的打扮？”

    這長安城里追時興追的最快的兩個圈子就是嫖客圈和其中一部分文人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