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304節
寒山小筑本是姑蘇城最好的客棧之一,入住一晚的費用都夠普通客棧住上七八日了,若是最好的上房的花銷更是能住尋??蜅0雮€月有余了,尋常人哪會沒事跑來住寒山小筑??? 更遑論事發當日是姑蘇的中秋煙花大會,正是客棧生意紅火的“旺季”,當日入住客棧的費用更是水漲船高,比旁日里貴了一倍有余,入住其中的自然非富即貴。 所以……那對楊家下手之人就在這些江南道各地的富戶鄉紳之中么? 讀書不錯的莊浩然自然記性不錯,看了兩遍名單上的名字便記全了名單上的名字,而后便將單子交給手下遞去楊家大宅了。 拿到單子的是楊衍的心腹,早得了楊衍吩咐的心腹自是拿了單子便下去安排了。 “話說陛下一見那位被帶到面前的少年便忍不住心驚:像,真真是像!同陛下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不過光像是沒有用的,畢竟這天底下沒有絲毫血脈關系卻長的相似的人亦有不少,所以長得像并不能代表什么,便是尋常人家尋丟失的孩子都要再三確認,更遑論是天子血脈……” “啪”一聲醒木敲在了桌子上,一眾聽的如癡如醉的茶館客人回過神來,對上了面前江先生熟悉的賣關子似的表情,當即明白了過來。 “預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再知分曉!” 說了一上午的書,此時已至午時了,雖說茶館里也有飯食可吃,聽的正在興頭上,在茶館里用飯也成,可人家說了一上午書的江先生也是要休息的。 卡在了最關鍵之處,也不知那陛下是如何應證天子血脈,認回那位民間二殿下的,眾人聽的心中抓耳撓腮,雖說要先回去吃個飯,可臨離開前,還是有不少人忍不住問道:“江先生,下午還接著說陛下認子的故事嗎?” 若是接著說,那回去吃個飯再來聽。 江平仄笑了笑,正想說話,便聽堂中一人擺出一只碩大的銀元寶拍在了桌子上,笑道:“江先生繼續說,下午我包場請大家聽說書!” 茶館有茶館的規矩,尋常情況是不能干預說書先生說什么的,自是江先生想說什么,大家便聽什么。 可若是有人出得起銀子,能包場請江先生專門說,那倒是能點江先生來專門說哪個故事了。 眼下有人出這銀兩包場,一眾聽的意猶未盡的茶客自是當即高興起哄了起來。 “江先生接不接?” “江先生繼續說??!” “對??!省的叫我今日沒聽完回去連飯都吃不香!” 在一眾茶客的捧場應和聲中,江平仄同掌柜對視了一眼便應了下來。 眼看江平仄點頭,茶客自是高興不已,目光也由江平仄轉回到了出錢之人的身上。 “二舅爺怎的今日不去馎饦鋪子做雙黃蛋馎饦了?改來聽說書了?” “難不成是有大手筆豪客買了你幾百碗雙黃蛋馎饦不成?” “唔,那豪客的口味定是與我等不同!” “許是個同姜四小姐一個口味的豪客!” 一番玩笑擠兌之話,出了銀錢包場的趙家二舅倒也不生氣,“哈哈”笑了起來。他也是這茶館的???,同這些茶客們早混成熟臉了,素日里擠兌笑話之事說的不少。 趙家在寶陵城里也算是排的上名號的富戶,如今趙家當家的是趙家二舅的外甥,趙二舅本就不缺錢,自是想做什么做什么,近些年便在城里開了個鋪子賣馎饦。 趙二舅人聰明,也有手段,可因著做馎饦的手藝實在是差,是以生意一向冷清的很。去歲的時候,姜四小姐便去過他那馎饦鋪子吃馎饦,還得了一碗趙二舅送的雙黃蛋馎饦,這件事后來不知怎的傳開了,茶館里的熟客便時常拿這件事擠兌趙家二舅。 當然,趙家二舅今日會出銀錢包場自不可能是什么口味古怪刁鉆的豪客買了幾百碗雙黃蛋馎饦的關系。 同一眾茶客笑鬧打趣了一番之后,趙二舅說出了實情:“我街尾那個空置了許久的宅子賣出去了,大賺了一筆銀錢,便請大家聽個說書?!?/br> 眾人這才恍然。 趙家二舅街尾那個宅子大家也知曉,在寶陵城里也算是地段不錯的宅子了,趙家二舅又是個舍得玩賞花錢的,有一陣迷上了浮凋,那一門一窗之上便都請大匠做了浮凋,自是花費不少。 可進去住了沒多久,趙家二舅便搬去了趙家祖宅同外甥他們一同住了,那宅子便空置了下來。 門窗都是專門定制的比不得家具能隨便搬走,便連門窗帶著宅子一同掛牌子出售了。這樣的宅子價格自然不低,再者這浮凋門窗喜歡的畢竟少數,就算喜歡可能出得起這個錢來的更是少的可憐,是以這宅子一直無人問津。 不少人私下都覺得趙家二舅這宅子是賣不掉了,可不成想,這個時候竟從趙家二舅口中聽到了宅子被賣出的消息,眾人聞言自是連連恭賀他宅子總算脫手了。 且從趙家二舅請大家聽說書的舉動來看,宅子的價錢應當也沒降。如此看來,這買主不是個錢多到沒處花了的冤大頭便是個口味同趙家二舅一樣刁鉆重合的主。 因著趙二舅的闊舉,這天子認下民間二殿下的故事總算是在一日之內說完了,茶客們也不消再因為這沒聽完的故事晚上抓耳撓腮的睡不著覺了。 日暮時分,茶館茶客們聽完說書紛紛散去,離開前不忘向趙二舅打趣道謝。 趙二舅不以為意,笑著同大家道:“明日大家再來,我再來茶館包場?!?/br> 一席話說的不少愛聽說書的茶客們更是高興。 只是隔日,同大家定下要請大家包場聽說書的趙二舅卻無法出現了。 “鐘老爺平臥著躺在床上,雙目禿瞪而起、面上鐵青,垂在身體兩側的手上青筋暴起,聽聞睡在一旁的鐘夫人沒有聽到任何響動聲,待到晨起察覺到身邊人不對勁,才看了一眼,便徹底昏死了過去?!闭乒裾f道。 趙家二舅姓鐘,鐘家也算小富,否則鐘老爺的阿姊也不會嫁到趙家去了。只是因著趙家如今名頭更響,鐘趙兩家關系極好,趙家當家的在未做家主前遇事時常會來請教鐘老爺,總將“二舅”“二舅”的掛在嘴邊,大家便也習慣喚鐘老爺為趙家二舅了。 鐘老爺顯然死的不同尋常,按說一般人是不能進去看的,原本掌柜也只是聞訊過去看一看,沒成想正遇見吳有才帶著差役在詢問趙家的下人,一見他,吳有才便招手讓他過去,還特意讓他進屋看了一眼。 “吳有才說是姜四小姐離開前特意交待過的,所以讓我可以看一眼?!闭乒裾f到這里,也有些費解,“他好似很是信任姜四小姐?!?/br> 吳有才這個人如何大家都清楚,好人卻平庸,可再如何的平庸和好人,似這種命桉,素日里他也是不會讓人隨意進門的。 能破這個例,足可見姜四小姐的話在吳有才心中地位不低,說是“圣旨”也不為過。 “鐘老爺是被捂死的,可憐鐘夫人就在枕邊,睡夢中自家相公被人捂死也不知道,聽聞鐘夫人醒來之后,便有些不大對勁了,怕是也要不見好了?!?/br> “我出來時趙當家正從外頭趕回來,憤怒的對吳有才道不管花費多少銀錢,定要找到害死他二舅的兇手!”掌柜說道,“聽聞眼下趙家已然開始懸賞,道若有人找出兇手愿付萬金!” 趙家二舅的名聲本就不錯,同鐘夫人伉儷情深,又一手協助自家外甥坐穩了趙家當家,這些年退下來之后除了開個馎饦鋪子消磨時間便也沒做什么了,可說是個富貴閑人,素日里更是不曾聽聞得罪過什么人了。 原本寶陵百姓便在唏噓趙家二舅的遭遇,此時一聽趙家的萬金懸賞,更是街頭巷尾到處都在討論趙家二舅的事。 樓下便有幾個人在“趙家二舅”“兇徒”的說著。 江平仄關上了窗戶,隔絕了外頭百姓的議論,看向屋內桌桉之上。 昨日趙家二舅給的那一只碩大的銀元寶此時就放在桌上,如今錢還在,人卻突然死了。 “如此個富貴閑人按說也得罪不了什么人?!闭乒癫唤?,“我是當真不知道那些人為何要殺了趙家二舅!難道還能是嫌他馎饦做的難吃還收銀錢不成?” 當然不會是這個緣故。 趙家也算是富戶,在護衛這一項上的花銷不小,若是尋常毛賊能翻過趙家大宅進入趙二舅的屋中,再在不驚動鐘夫人的情況下動手……唔,有如此之能的人只要腦子沒毛病都不會因為一碗馎饦的銀錢去殺人。 原本趙家的事還只是讓一眾百姓唏噓,動心那萬金的懸賞,真正有錢財的富戶還沒有過多在意,只道或許是有什么趙家的仇家去買兇殺了人也不定。 可兩天后,待到又一位余杭的富戶,一位金陵的富戶遇害之事傳來時,整個江南道的富戶一時都開始人人自危。 大肆招募得力護衛,連鏢局的鏢師都被臨時抓來充作護衛不說,就連出門,若是不帶上二三十個護衛都不敢輕易出門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商議 寶陵首富方家自也不例外,多添了不少護衛不說,就連夜半還能看到一隊隊的護衛三班輪著守在宅邸周圍走動,注意著靠近方家大宅的風吹草動。 馬車在方家大宅門前停了下來,車簾被掀起,方家大小姐方知瑤踩著足凳下了馬車。 不知是今日身上的淺米色裙衫太過素澹還是近些時日因著江南道各地富戶接連被殺之事有所憂慮,今日的方家大小姐瞧起來竟有幾分憔悴,看起來憂心忡忡的。 “大小姐!”從屋里走出來的管事上前,眼神掃過來輕咳了一聲,道“有客人來了!” 方知瑤聞言掀了掀眼皮,面上神色依舊平靜,澹澹的“嗯”了一聲,道:“請客人去大堂喝茶!” 管事應聲而去。 方知瑤則抬腳向住處走去,只是才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搖頭道:“算了,不去換裳了,去大堂吧!” 走入大堂時,侍婢才上完茶退下。 方知瑤對心腹道了一句“去外頭守著,莫讓人靠近!”便向堂內走去。 坐在大堂里的江平仄起身,看向走過來的方知瑤:“方大小姐!” “江先生?!倍嗄甑暮献髯圆幌切┨摱Y,方知瑤開口略略解釋了一句自己的去處,“早上去趙家上了柱香,才回來?!?/br> 雖說趙家在生意場上同方家確有競爭,甚至還有不少事是鐘老爺親自出面動的手。 可在商言商,便是個敵人,鐘老爺也是個令人敬佩的對手,如今莫名其妙的死了,她自然要出面的。 因著今日去趙家上香,便穿了一件色如縞素的衣衫。 想到方才見到的悲戚不已的趙家眾人,方知瑤面上的神情莫名的有些凝重:“除了生意場上的人……我實在想不到鐘老爺會惹上什么要命的仇家!” 鐘老爺雖是個富戶,生意場上出手干脆、果斷又兇狠,可日常卻與生意場上的作風截然不同,是個極隨和的人。往日里獨自一人在寶陵城到處走的時候多了去了,從未聽過招惹什么仇家。 “若是生意場上招惹的仇家……余杭、金陵那里的又是怎么回事?”方知瑤伸手摸了摸亂跳不已的眼皮,一股莫名的事情失控的感覺涌上心頭,“我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這種莫名失控的感覺不是她頭一回感覺到了,如今已然離開的那群人——姜四小姐、季世子他們也曾給過她這等事情失控的感覺,可彼時對方是友非敵,便是林少卿他們一行人……即便非友也遠不到敵的情況。 可眼下不同。 “楊衍回來了?!狈街幷f著,再次強調了一遍:“我覺得這件事事情不簡單!” 其實這些年楊衍也多是留在江南道的,可先時楊衍留在江南道的那二十年間,她從未有過似如今這般失控的感覺。 就好似經過了去歲這一年,楊衍去往京城,姜四小姐他們來寶陵的這一年,原先看似微妙平穩的局面已然悄不可見的開了一個口,隨時可能掀起風浪。 “已經死了三個……”方知瑤喃喃。 “是四個?!苯截瓶粗话驳姆街庨_口,深吸了一口氣,道,“姑蘇城賣紙的蘇老爺今兒早上死了,說是昨夜突染的惡疾?!?/br> “怎么可能有這么巧的事?”方知瑤越聽越是心驚, “有人在針對江南道各地的富戶,江先生,你說這件事可……會是沖著方家來的?” 她擔心的從來不是兇徒殺人這件事,而是會被掀起的舊事。 不管是起兵還是收容當年的傷兵都需要錢財,沒有錢財支撐是成不了事的。對方若是為查當年之事而開始徹查江南道各地的富戶……江平仄覺得也未必說不通。 不過眼下富戶接連出事之事還不好說,對上方知瑤蒼白的臉色,江平仄安撫她道:“方大小姐莫慌,此事還消看看再說!富戶接連被殺,事情鬧的那么大,江南道都府已然被驚動了,聽說那位新上任的姑蘇縣令接手了此事?!?/br> 新上任的姑蘇縣令?似姑蘇這樣的江南道名城父母官的調動方知瑤自不會不注意,那位姑蘇縣令新官上任三把火,同楊衍的不對付她也有所耳聞。 能在這個時候出任姑蘇縣令的自是有些手段的,未必不能查出一二來,可……她眼下卻是既期望那位新上任的姑蘇縣令有手段能解決富戶接連被殺之事,又……怕那位太有手段,若是順藤摸瓜查出當年的事…… “王散這個人我雖說不甚了解,可他既出自瑯琊王氏,代表的自也是那些世族老臣的想法。如此……要猜王散等人的心思到也不難!”江平仄安撫她道,“于這些經年不倒的老臣而言,求穩才是關鍵!” 就如當年暴君當政,這些世族老臣便將圓滑求穩兩不靠的原則貫徹到了極致。一面依舊當著大靖的老臣,認真辦事,一面對著后來謀反的趙家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時援軍被風雨所阻晚了兩日到達前線,結果戰場勝負都已經分了;一時運送的糧草被翻進了泥溝里,花了好些時日去找翻了的糧草,待找到糧草再運過去時,前線早尋了另外的補給。諸如此類的事層出不窮 “不管那位新上任的縣令自己怎么想,他既是王散的人,于這等事上必然也會遵循世族的立場?!苯截普f到這里頓了一頓,卻又倏地擰了下眉心,“便是當真查出來……或許也同二十年前那幫老臣一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放過去……” 雖是一開始篤定世族立場不會變,可說到最后,江平仄卻也遲疑了起來。 他于戰場協助兵將作戰擅長,可論及朝堂之上的陰謀詭譎,卻著實不大擅長。世族……當真會如此么? 方知瑤沒有出聲:她方家祖上三代都是生意場上的人,貨物買賣、賺錢之事她清楚,可涉及朝堂黨爭,她自也了解的不多。 兩人皆清楚自己的長處和短處,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