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300節
對!是雜亂。 林彥先時旁觀刺客動手時發現的雜亂他二人也發現了。 這些人連兵器都不相同,分明不似一路人卻偏偏一道出現在了這里向他們揮刀。 就似是一鍋亂燉的雜菜一般,將不屬于同一類的雜蔬rou菜都聚在了一起,凌亂不堪。 一場行刺除了能抓獲刺客之外,從刺客本身也是能發現一些東西的,譬如眼下他們的發現。 季崇言點頭,頓了半晌之后,起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姜四小姐,你今日辛苦了,且先休息吧!” 女孩子眼下微微發青的疲倦看得出她已然困了、乏了。 姜韶顏沒有推辭,馬車之上她一貫睡的淺,精神自也有些不濟,再加上今日一整日的對敵,早已困倦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如此強撐下去也幫不了什么忙,姜韶顏喚來香梨備水、草草洗漱之后爬上床倒是甫一沾上枕頭便沉沉的睡去了。 一個時辰的工夫,已然收場的差不多了,刺客的活口連同樓上意圖抓安國公的那一個在內總共五個。 護衛受傷居多,卻也有幾個身死了。 一番折騰收場,已是夜半了。季崇言抬頭看了眼女孩子的屋子,燭燈已然熄滅,顯然已經睡著了。 他放下心來,提步走向后院關押王家眾人同靈生、壽春等人的屋子。 雖然沒有親眼所見,可聽著外頭的動靜卻也知曉來人不少,且都是為了滅口而來。 王家眾人臉色慘白,rou眼可見的害怕,卻還是咬著牙一口咬定不知情。 都這般了還不知情……林彥臉色發冷,冷冷的看著王家眾人,正要再次開口時,卻聽身后季崇言的聲音傳來。 “林彥,先去看看靈生和壽春等人吧!” 林彥發冷的臉色稍霽,“哦”了一聲,冷冷剮了眼王家眾人跟著季崇言出了屋。 “崇言,他們不肯說?!币怀鲩T,林彥便開口說道,滿臉俱是頭疼之色,“我當真是不明白了,都要送命了,他們為何還是不說!” “或許對方的威脅比送命更可怕也說不定!”季崇言說著頓了一頓,看向林彥。 林彥“哦”了一聲,對季崇言所說的話不置可否,也未來得及抬頭去看季崇言的臉色,而是揉著疲倦的眉心,道:“那走吧,去看看靈生、壽春他們?!闭f罷便抬腳向關押靈生和壽春等人的屋子走去。 走了幾步,驚覺身邊空空如也,察覺不對勁的林彥“咦”了一聲,回頭看向季崇言:“崇言,你怎么……” 還站在原地的季崇言面色凝重的開口對他道:“關押的靈生、壽春、那個裝瘸乞兒和偽裝的叁個行人都死了?!?/br> 死了?林彥被這一句嚇的不輕:“什么時候死的?” “仵作說約莫一個時辰前,大抵就是那些人闖進來殺人之時死的?!奔境缪哉f著抬腳走了過來,帶著林彥向關押幾人的屋子行去,“守在屋前護衛自始至終都沒有聽到任何動靜,那幾個人就這么死了?!?/br> “怎么可能?”林彥只覺得費解,“難不成是有刺客偷偷熘入屋中或者如姜四小姐的袖箭一般通過窗外射進來……” “不可能?!眱扇苏f話間已行至關押靈生、壽春等人的屋子,季崇言推門走了進去,指向屋里的情形,道,“不是死于外傷?!?/br> 一股nongnong的腐臭味撲面而來,激的林彥連忙掏出帕子捂在了口鼻處,待抬頭看清屋里狀況的那一剎那林彥胃中當即一片翻騰。 身為大理寺少卿,林彥看過的尸體不在少數,什么樣的都看過了,按說早習慣了,就連方才血rou模煳的那一片情形他都不覺如何,可眼下這一片卻…… 一樣閱尸無數的屋中仵作也忍不住干嘔,待看到季崇言和林彥時,連忙走到屋外深吸了幾口氣,復才轉身回屋,對著那幾具幾個時辰前還活著,此時卻已高度腐爛的尸體道,:“就是靈生、壽春他們幾個,不會錯的!面上腐爛程度不高,不難辨認。只是這身體……” 身體已然高度腐爛,半點不像才死去一個時辰的模樣。 這是怎么回事?林彥詫異不已。 第四百八十八章 心斗 這幾個人的死狀極為特殊,可細想一番卻又覺得……奇怪卻也不奇怪。 “你說過的那個阿難血液淬毒,”季崇言想了想,看向這幾具死狀明顯異于常人的尸體,道,“這些人早早被人喂了什么東西說不定?!?/br> 這話一出,那仵作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勐地拍了一記腦袋開口道:“說來這幾人的尸體狀況確實古怪的很,看表面腐朽的已然極其厲害了,似是死去多日的腐尸,可內里臟器卻同真正的腐尸不同,同才死去一個時辰的正常尸體肖似,若說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其內臟器有不少孔洞似是被什么東西穿過一般?!?/br> 當然,這只是一具尸體,他也才剖開一具得以觀察,其余幾具是不是皆是如此還要查證,不過從尸體表面的狀況來看,這幾具尸體應當是類似的。 “這等狀況以往的桉子里不曾見過,不過我隱隱有所推測,”仵作想了想,說道,“我聽說南疆谷地里蟲蟻毒物橫行,有人擅養蟲蠱,其種類繁復,卻不為外人道。聽聞那些養蟲蠱之人便是以此物控制他人,可隨時催動蟲蠱殺人,以防人叛變。若是能尋到精通此道的人詢問一二,或許可以解惑?!?/br> 當然這也只是猜測,畢竟蠱毒之物尋常人極少接觸,多數人也只是聽聞,具體如何,還是要尋個真正知曉這些東西的人來問一問才好。 雖然這個猜測還需證實,可想到阿難自小被淬了毒的血液,林彥私心里已然對蠱毒之說信了七分。 眼下靈生、壽春等人已然身死,等等!他好似忘了什么東西……林彥腦中明光一閃而過,正想開口說什么,遠遠便見追風的身影繞過前院向這邊趕來。 “世子,不好了,那些刺客……” “死了?”季崇言不等追風說罷,便開口問出了聲。 追風聞言神色頓時一僵,雖然不知曉自家世子怎么猜到的,卻還是下意識點頭道:“那些刺客也不知怎的回事突然抽搐了一番就死了?!?/br> 情形委實匪夷所思,原本還以為要同自家世子解釋上一番,不成想季崇言聞言只點頭“嗯”了一聲,沒有追問,轉而對追風道:“通知仵作驗尸?!?/br> 與那些人有關之人皆死的如此突然,問題顯然不在于有沒有看守住這些人,而在于這些人本身。 待到追風退下后,林彥擰著眉心,踟躕了一刻,忽地出聲道:“崇言,這靈生、壽春還有刺客等人的死倒是突然讓我想到了一個可能,興許可以解釋王家眾人的反常?!?/br> 季崇言顯然已然猜到了他的意思,看向他若有所思:“王家眾人若是不聽話,或許也會如他們一般突然橫死?!?/br> 因著橫豎都是死,似乎開口不開口結果都差不多了??伞皇侨绱嗣?? 林彥覺得里頭似乎還有些沒有理清楚的地方:“既然橫豎都會死,那些刺客又為何上門……不,不對!王家眾人的生死在他們手中,可我們不是,那些刺客上門是為了我們而來,因為我們的生死并不在他們手中……” 這個說法季崇言也是認同的,他點頭道:“刺客會翻到二樓去尋祖父,卻沒有一個接近過被囚禁的王家眾人和靈生、壽春等人?!?/br> 這個舉動似乎側面應證了林彥方才的猜測,刺客根本不消親自動手解決這些人,上門只是為了殺光他們而來,因為那些人無法似控制靈生、壽春等人一般控制他們。 看來這令人突然橫死的手段十分苛刻,不似尋常下毒一般只在轉瞬之間,所以無法對他們動手。 “不過既然橫豎都要死,王家眾人為何不選擇同你我合作?興許還能找到辦法解了他們身上的麻煩?!绷謴┯X得很是不解,“與其這樣生死在他人一念間,又何必……” “螻蟻尚且偷生,”季崇言搖頭打斷了他的話,神情澹然,“這就是那些人的高明之處!死人根本不懼威脅,只有活人才懼,與其如同對付柳家一般殺了王家眾人,倒不如讓他們活著,戰戰兢兢的活著還能因為貪生而為他們所用?!?/br> 若是照著這般的推測,王家眾人古怪的反應似乎已有所解,不過…… “那兩個孩子應該同常人無異?!奔境缪灾挥X此刻虛空交錯間,面前彷佛立著一只碩大的棋盤,那些背后之人站在后頭,手中拿著引線牽引著棋盤上的王家眾人。 “若是兩個孩子也同他們一般隨時可能橫死,反而容易撬開王家眾人的口了?!奔境缪圆[了瞇眼,說道。 人心難測,可這世上有些人卻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王家能做到一地首富的位子,自不管是王老太爺還是王大老爺皆不是蠢人。權衡利弊這種事對王家這等大商而言幾乎每日都在做,可說已然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們死撐著不說,自有自己的緣故?!奔境缪哉f到這里,閉上了眼,頓了半晌之后,再次開口道,“我若是他們,在能隨時掌控王家眾人生死的情況下還要能確保王家不會反水向我等求助,那兩個孩子便至關重要?!?/br> “若是那兩個孩子如同王家眾人一樣生死受人控制,靈生、壽春這二人根本不需要出現,況且那位死去的王家小姐并沒有如靈生、壽春等人的尸體這般古怪當是尋常人,所以我想,王家眾人本是尋常人,也未如靈生、壽春等人一般被人生死置于他人手中。那些人找到王家眾人應當是年節前后,王家反應突然改變之時?!?/br> “趕盡殺絕,將所有人的生死牢牢掌控在手并不會讓王家眾人義無反顧的為自己出力,相反,只會讓王家眾人義無反顧的投誠到我們這邊?!?/br> “王家眾人不蠢,在知曉全族生死皆在旁人一念之間的情況之下,又怎么可能如眼下這般不肯開口?若是出了什么事,有了什么意外,那些人保證的不會傷害孩子的承諾,王老太爺和王大老爺怎會相信?” 圣人和善人的承諾或許有人會信,可哪個人會信一個惡人的承諾? “所以,我若是他們,定會為王家眾人留一絲希望,那一絲希望便是軟肋,有了軟肋,自然更好控制?!?/br> “兩個什么都不知道同常人無異的孩子就是軟肋,若是有個什么萬一,王家眾人便是死了,還有兩個孩子,王家的產業后繼有人,于王家眾人而言就是希望?!?/br> 季崇言說到這里,睜開了眼:“這或許就是王家眾人不肯開口的理由?!?/br> 一席話說的林彥臉色難看至極:若當真如此,似乎能解釋王家這些人的反應了。 若要驗證崇言所言,也簡單的很,只消控制住那兩個孩子……可一想到這里,林彥便忍不住搖頭苦笑:這件事他們不能做。 他是官,凡事要有章程,就連抓捕王家眾人鋌而走險也是因為一開始便知曉王家眾人身上不干凈、藏著秘密,可若是對著那兩個全然無辜的孩子下手……他們還當真是做不出來。 到底是多年的好友,季崇言自是了解林彥的:饒是他自詡自己非君子,對全然無辜之人動手也觸及了他的底限。 既然如此…… “明日一早,便把王家眾人放了吧!”季崇言說道。 放?林彥蹙眉:不能對孩子動手,可直接將人放了卻又著實叫人有些不甘心。 “便是不放,王家那幾個多半也會同靈生、壽春等人一般橫死,問不出什么來,不過平白多添幾條人命而已?!奔境缪藻e5恼f道,“對方狡猾至極,我們當真做的太過,也不過是讓王家再次步上柳家的后程而已?!?/br> “既然如此,我們便把人放了!”季崇言說到這里,勾唇輕哂了一聲,再次開口道,“不過人自也不是白放的?!?/br> 昨晚驛站之事掌柜并不知曉,光白日里的事便足夠他輾轉反側一夜難眠了。 待到第二日一早,掌柜頂著烏青的眼圈趕到鋪子時便對上了前日連夜出城的王大老爺等人。 幾個東家臉色灰敗難看至極,掌柜正要上前向東家見禮,卻見王大老爺臉色復雜難明的看了他一眼,頓了半晌之后,顫了顫唇,拿著一只匣子遞過來道:“你同鋪子簽的是活契,這鋪子的掌柜我準備換人來做了。因是活契,我本也不消賠償你什么。不過念著你還有一家老小要養,便補償你叁年的工錢。只是,這工錢不能白拿,”王大老爺說到這里頓了一頓,目光略過滿臉錯愕的掌柜,看向掌柜身后出現的女孩子,顫著聲音道,“你……你若是愿意同姜四小姐上京為她掌管鋪子,這叁年工錢的補償便給你!” 聽到“姜四小姐”四個字時,掌柜心中便是一跳,本能的回了回頭,而后……便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這不是昨日那同她喝茶吃點心的女孩子又是哪個? 女孩子見他回頭,朝他笑著招了招手。 掌柜:“……” 自家東家的精明他自是最清楚的,無端肯放人,還這般“大方”的補償叁年工錢,不是有鬼那才怪了。 掌柜抽了抽嘴角,略一躊躇之后,到底看在叁年工錢的份上點下了頭。 女孩子見他點頭,便笑著說道:“我們午時出發,掌柜回去收拾一番行李,記得午時前趕到驛站?!闭f罷,便帶著人轉身離開了。 待到女孩子走后,掌柜轉頭看向自家東家,王大老爺臉色難看的讓人將那一匣子工錢遞給他,待到他上前接過匣子之時卻聽一旁的王大老爺忽地開口道:“我自忖這些年待你不薄??!” 這話什么意思?掌柜聽的當即一怔,抬頭看向王大老爺:不是東家自己心里有鬼讓他走的么? 王大老爺看著他的眼神卻是又恨又氣,只是看著不遠處跟著那女孩子過來卻未離開的護衛,卻也不敢多說,只是到底忍不住恨恨道:“你那死去的老子到底同你說了多少?你這些年藏的倒是好??!” 一席話說的掌柜更是茫然:他藏什么了?不過他倒也不笨,昨日那一番事情再加上自家東家莫名其妙的出城躲人的舉動倒也能讓他隱約猜到一二。 多半是自家東家當年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眼下被人找上門來了。他死去的老子可是真的什么都沒說??! 本想解釋什么,可看著王大老爺憤恨的眼神,又低頭瞥了眼自己已經到手的工錢匣子,掌柜突然覺得解釋也沒什么意思,他便是解釋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東家怕是也不會信的,既然如此,那還解釋個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己心虛,與他何干?再者,瞧著那位新東家也不是個善茬,能把老東家逼到這份上,想是個狠人。怕他作甚?想通了的掌柜上前朝王大老爺施了一禮,轉身抱著匣子回去收拾行李去了。 待到掌柜離開之后,王大老爺跌坐回了凳子上,臉色發白。 原本以為經過昨日那一遭,以那林少卿和季世子兩人的手腕,斷不會放過他們,他們也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左右還有兩個孩子在,王家再是沒落,也還有族人幫著看扶著,斷不會落到如柳家那般全族覆滅的境地,可不成想……都已經一只腳踏進鬼門關了,居然還被人拉了回來。 只是拉也不全然拉回來,就那般不上不下的卡在生死之間。兩方皆有可能隨時朝他發難的滋味著實不好受??善诖藭r對方又突然要走了他鋪子里極有可能知曉內情的掌柜,若不是這掌柜的身世……他又何必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這么多年?現在也不知那掌柜知曉多少,那兩位又知曉多少…… 這些事隨便一想,都叫人冷汗涔涔,王大老爺只覺的若是干脆的被人抓走直接掉了腦袋好歹還長痛不如短痛,眼下,雙方都放了他,卻又隨時準備要他性命的感覺著實不好受。 再者,他王家眼下倒是放了出來,可昨日沖向驛站的那些人卻又皆死了,洛陽城內他們的人一時被那兩位屠了個空,自是無人來管他,可他想,不多時定會有人再度來洛陽與他碰面了,到那時還不知會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