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250節
安國公心中驕傲不已,待得那一人一騎已至近前,還不待對方翻身下馬,他便猛地從馬車里竄了出去,這舉動可把正在駕馬車的護衛嚇得不輕,好在安國公跳下馬車并未受傷。 “言哥兒!”沒有理會被嚇了一跳的護衛,安國公高興的喊了一句從馬上翻身下馬的年輕人,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季崇言,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又精神了!” 又精神了的季崇言笑著上前攙扶住了他,喚了一聲“祖父!” 原本是高興的一聲,熟料原本還在笑的安國公因著這一聲卻突地哼了一聲,氣憤的向他告狀道:“言哥兒,你舅舅欺負咱們老季家!” 季崇言自是一早便知曉了這些事,聞言便笑問安國公:“那我回京同舅舅說說?” 孫兒順著他的意思接下去了,可做祖父的安國公聽的神情卻是一怔,而后連連搖頭道:“那還是不要了?!?/br> 說罷,不等季崇言開口,安國公便瞪了他一眼,埋怨道:“祖父就隨便說說的,你當真做什么?” 伴君如伴虎??!做舅舅的陛下若是當真那么疼愛這個外甥,哪還會做出讓他老季家最小的孫子做伴讀這種事? 安國公反手抓住季崇言抓著自己的手,瞧起來粗枝大葉的臉上閃過一絲與平日里不同的小心和凝重:“你……”安國公抬眼,那雙雖然老邁卻依舊清明的眼里有掙扎閃過,他盯緊面前的季崇言,抓著季崇言的手顫了顫,開口道:“要聽話??!” 聽話?季崇言抬眼笑了笑,眼尾那顆紅痣在日光下顯得有些妖冶莫測,他朝安國公笑道:“崇言自會聽祖父的話的?!?/br> 安國公搖頭,依舊緊緊的盯著面前的季崇言,鄭重道:“不是聽祖父的,是聽陛下的?!?/br> 季崇言聞言面上笑容不變,日光下眼底的神情有些看不真切,他笑著應和道:“陛下圣命自然不可違?!?/br> 安國公抓緊季崇言的手松了一松:這……算是言哥兒答應了吧! 不容他多想,便聽季崇言的聲音接著響了起來。 “祖父,我們進城吧!” 對,進城,進城看言哥兒。被季崇言一聲打斷的安國公笑著拍了拍季崇言的手,心情突地好了起來。 看多了長安城那幾個老家伙的老臉,不若到江南道這里來走走,散散心好了。 晏城只是個小城,尤其相比天子腳下八方來朝的長安城更是如此。不過長安城的熱鬧繁華看的多了,偶爾看看晏城這樣的小城也很是不錯。 為了同最疼愛的長孫一道并排而行,安國公毫不猶豫的把原本騎著高頭大馬坐在前頭的護衛挑了一個踹下馬塞回了馬車里,而后自己翻身上馬同季崇言走在一道邊逛邊看。 一路悠悠的在晏城街頭閑逛,時不時有途徑的百姓好奇的抬眼向這里望來。對上百姓看來的好奇的眼神,安國公自是毫不回避的回看了過去。 大眼瞪小眼!百姓嚇了一跳,慌忙的躲到了一旁,安國公便哈哈一笑,繼續一點不掩飾好奇的打量著晏城。 是座典型的江南小城,雖說今兒沒有下雨下雪,地上也是干涸的,可莫名的有股子濕意迎面吹了過來。 耳畔時不時傳來一兩句聽不大懂的吳儂軟語之聲,安國公饒有興致的聽著:倒不是聽得懂,也不是在長安城不曾聽過來自江南道的人cao著一口方言在江南道說話。而是……怎么說呢?在江南道聽吳儂軟語同在長安城聽吳儂軟語的感覺是不同的。 季崇言回頭看了眼插在馬車后的那一個碩大的“安”字,頓了片刻之后,對正在饒有興致打量晏城的安國公說道:“祖父,這幡旗我此前倒是從未見過?!?/br> 不管是那絳紅的旗幡還是旗幡上繡的齊整的“安”字都有幾分久經歲月的洗滌感,似是……祖父從家中庫房的犄角旮旯里翻出的舊物一般。 對此,安國公并沒有隱瞞,爽快的應道:“當年跟隨我出征的旗幡,此番來江南道我帶的人不多,聽前些時日來長安城的一個頗有些名氣的游僧所言,他途徑江南道時被山匪捉了去做廚子。你祖父我可做不了廚子,這要被山匪捉了去,山匪可不養閑人,到時候指不定危險了。所以我便一早打出了名號,免得惹出麻煩來!” 看著雖然年邁卻依舊精神矍鑠的安國公,季崇言輕笑了一聲,道:“祖父口中的游僧可是慧覺禪師?祖父放心,尋常山匪哪是祖父的對手?” 祖父的本事他最是清楚了,再加上這些養在身邊的護衛無一不是以一敵多的好手。若真有哪個沒眼色的山匪敢動手,吃虧的決計不會是祖父就是了。 “胡說八道!”對此,安國公兩眼一翻,卻是不肯承認,“你祖父一貫是以德服人的?!?/br> 嗯,以德服人。季崇言想到京城傳來的消息,祖父因為天花之事教訓人的場景,便笑著應了一聲。 就這般一路以德服人的到了晏城衙門,適逢幾個背著醫箱的大夫從衙門里出來,乍一見他們這一行人,幾個大夫都是一愣,不過旋即上前施禮:“見過世子?!?/br> 晏城巴掌大的地方來了什么權貴一向是很快便能傳遍整城的。他們作為大夫此前已經被傳過來好幾次了,自是認得這位相貌出色到只一眼就能記得住的安國公世子的。 至于旁邊這位老者,看著世子小心翼翼的把老者扶下馬車一臉恭敬狀,他們心中不免狐疑:到底什么人能叫這位看著便不好相處的安國公世子這般尊敬的? 可惜季崇言并未透露安國公的身份,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其中一個身著土黃色布袍的大夫,眼見那大夫朝他看了過來,便道了一聲“嗯”而后攙扶著安國公進了衙門。 待到那幾個大夫離開之后,安國公才停下腳步,擰了擰眉,問季崇言:“方才怎么那么多大夫?可是林家那孩子……” “林彥很好,他在忙?!奔境缪詫Π矅α诵?,道,“他一會兒便過來見祖父?!?/br> 至于那大夫……季崇言也沒有瞞安國公:“獄中有個犯人受了鞭笞之刑后發起了高燒,狀況有些不大好?!?/br> 如此啊……知曉不是林彥有什么事,安國公松了口氣,卻沒有立刻松懈下來,只是看了眼季崇言道:“你同林家那孩子做事不喜歡胡亂用刑,想來是什么重要犯人才會受刑吧!” “是殺了陳萬言自投的那個兇手?!奔境缪越忉屃艘痪?,不等安國公繼續開口便對安國公道,“祖父,我們進去吧!” 殺了陳萬言的那個兇手受鞭笞后起了高燒,狀況不大好。 這件事今日被請去的幾個大夫都知曉,雖說大夫們沒有那等胡亂透露消息的癖好,可若是熟客問起來卻也是要說的。 尤其是眼前這位熟客:方三小姐方知秀。 巴掌大的晏城能叫的上名號的大夫統共這么幾個,晏城的權貴若有個頭疼腦熱的也多半會請這幾位大夫來。 方知秀看著眼前這位身著土黃色布袍的大夫,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再次問道:“劉大夫,你說的可是真的?” 正在寫藥方的劉大夫頭也不抬的“嗯”了一聲,道:“受過鞭笞、杖刑的人因傷口的緣故多半要發燒的,有些燒幾日待傷口好的差不多便退下去了?!?/br> 面前的方三小姐比起剛來晏城吞并錢莊時的模樣瘦了不少,那雙原本漂亮的鳳眼因著過瘦都凹陷了下去,看著甚是憔悴。 不過這位方三小姐并不是什么身病,而是心病。心病難醫??!近些時日雖說看起來好了些,卻也沒有大好。 正在寫藥方的劉大夫說完冷不防被人一下子抓住了手,頓時嚇了一跳,手里的方子也劃花了。 眼見方三小姐拉著自己不放,劉大夫掙扎了一下,卻沒有掙脫開來,反而被方知秀抓的愈發緊了起來。 “你說什么?”女孩子凹陷的鳳眼看了過來,眼神空洞,神情憔悴狼狽又焦急,“他怎么樣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兩則消息 他怎么樣了?病了唄! “季世子和林少卿不是那等草菅人命的權貴,令我等開了藥給那犯人服下了?!眲⒋蠓蛘f道。 那位犯人聽說先前一直暗暗傾慕方三小姐,雖說殺了陳大人不全是因為方三小姐的緣故,方三小姐本人卻也是個繞不開的緣由。知曉傾慕自己的人吃了這樣的苦頭,方三小姐自然有些緊張。 只是這緊張似乎有些太過了,全然不似一個只單單被人暗自傾慕之人,倒更似是方三小姐對那位犯人也有意的樣子。 劉大夫想到林彥和季崇言的交待,不動聲色的抽回了胳膊,揉了揉被她抓痛的手,等著方三小姐接下去的話。 “他怎么可能發燒?他習武,身手了得,身子骨也比常人要好……”女孩子急起來有些語無倫次,同曾經理智聰慧的方三小姐判若兩人。 “這同身手好不好無關??!”劉大夫認真的解釋著,“人受了外傷便會發燒,尤其他那鞭笞之刑更是如此?!?/br> “可都過了這么久了?”方三小姐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睜大那雙凹陷下去的鳳眼,空洞的目光看向劉大夫,似是在看他又似是透過他在看別的什么人,“他怎么還沒好?” “一直在反反復復?!眲⒋蠓蚪忉尩?,“季世子和林少卿幫著請了大夫的,先時傷口還化膿了有些麻煩,實在是怎么都好不了,唯恐出了什么意外,季世子和林少卿今兒才把我們這些人都叫過去了?!?/br> 這倒是說得通今兒城里的大夫為什么會都被叫到晏城衙門里去了。 “怎么會呢?”方三小姐那雙空洞的鳳眼里不知什么時候染上了一層濕意,她看向劉大夫,下意識的抓住了劉大夫的衣角道,“怎么會這樣?他什么時候能好?” 被抓住的劉大夫看著眼神空洞的方三小姐頓了頓,道:“此事不好說。按理說事隔數月,便是受傷發燒也早該下去了。如此反反復復,恐怕……” 話說一半截然而至,方知秀空洞的眼神中滿是驚恐和不安,追問劉大夫:“他……他……” 縱使大姐答應了她能見到周方的,可眼下周方這樣的情形,叫人如何安心? 正這般想著,那被抓住的劉大夫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面色忽地變了變。 雖然不曾出聲,可近在咫尺忽地變了臉色,方知秀怎么可能看不到? “劉大夫,怎么了?”女孩子抓緊了劉大夫的手,那雙眼中的驚恐和不安更甚了。 劉大夫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這般吞吞吐吐的樣子更讓方知秀不安,幾乎是出自本能的連聲質問了起來。 “到底怎么了?” “劉大夫你說??!” “周方他怎么了?” 一連數聲的質問似乎讓劉大夫頗有些動容,他看著眼前緊緊盯著自己質問的女孩子深吸了一口氣,終是忍不住開口道:“也不好說。不過城東黃老爺家的公子先時從馬上摔下來受傷也是這般反反復復,原本以為只是皮外傷,很快便能好,豈料人突然就這么沒了……” 抓緊他胳膊的手陡然一松,方知秀仿佛驟然失了魂魄一般跌坐在了地上。 劉大夫沉默了片刻,看著失了魂魄的方知秀頓了頓之后,回到桌前坐了下來,重新寫了張藥方放在桌上之后正欲離開,方知秀卻在此時突然出聲了。 “劉大夫,幫我一個忙可好?” 兩道消息幾乎是一同送到她手中的,都出自晏城。 一道是季崇言轉交的來自秀兒那里的消息:拐杖有古怪。 這是秀兒從楊老夫人對拐杖的態度神情中察覺出的,且從大麗同楊老夫人爭吵時脫口而出的話來看,楊老夫人手中的龍頭拐杖似乎來自前朝皇帝御賜。 人無意間說出的話更可能是真實的心里話,尤其還是大麗在同楊老夫人的爭執中,姜韶顏覺得這句話是真話的可能性極高。 如果是真的話,姜韶顏忍不住蹙起了眉。關于楊衍這個人,能查到的消息她都能背出來了,不管是出生還是成長都在姑蘇,這一點諸多鄰里、姑蘇城中不少人都能證實,很難作假。 可很難作假的楊家從查到的消息來看,只是尋常的姑蘇書香門第,祖上出過秀才,卻未出過進士,更未入過什么官場。 楊家祖上莫說三代了,四代五代也不曾同仕途搭過關系,都只是尋常的姑蘇讀書人家。 而楊老夫人的出身也來自姑蘇本地,同楊家一樣是尋常的書香門第,刨到祖上四五代都沒有任何問題。 之所以查到祖上四五代……還是因為九龍嶺上之事讓她對百年前前朝文帝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有些在意。 可楊家……不管如何啦看都沒有問題。 一個沒有任何問題,同官場毫無關系的楊家怎么可能得到皇帝的御賜之物呢?姜韶顏心中不解,只是眼底卻是發亮,她有種預感,楊衍這個人身上的秘密極有可能同這根楊老夫人時常摩挲在手里的拐杖有關。 如此的話,這拐杖確實要看一看了。 姜韶顏抿了抿唇,喚來小午,道:“小午,你替我走一趟,去將春mama喚來?!?/br> 自楊老夫人接手了姑蘇楊家后宅之后已然許久沒有見過春mama了,沒了大麗的桎梏,楊老夫人的自負、高傲日益劇增,沒有什么理由已懶得見春mama這個上不得臺面的‘老鴇’了。 不過再如何自負、高傲……姜韶顏輕笑著揉了揉額頭:頭疼的隱疾未徹底痊愈之前楊老夫人還是愿意見春mama的。 不是不離手么?那就讓楊老夫人帶著拐杖出來見一見好了。 姜韶顏目光閃了閃,心道。 至于另外一件事,姜韶顏看向手頭方大小姐自晏城傳來的消息,一股莫名的不安感涌了上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撕開信口的封蠟。 “三妹不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