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243節
“爹!爹!我這兩日雖說去渭水河上的花船上寫了兩首詩,結交了兩個流落風塵的可憐女子,可我當真沒有惹事??!”季大老爺哭喪著臉喊道。 門內安國公若洪鐘般的聲音傳來。 “你那肖似你可惜不是你兒的侄子做了那么大的錯事,你為什么不同你二弟一同去訓誡你的好侄兒?” 這話聽的季大老爺臉上的哭喪氣更濃了:“爹??!那可是天花啊,指不定好了要成麻子的,我怎么能去?二弟他們進去了就沒出來,也染上了呢!” 爹是想干什么?是想要他也去染一染天花不成?不行,那可不行的!他可文弱的很,手無縛雞之力的,要是染上天花豈不是要交待了? 爹難道嫌棄他已經嫌棄到這等地步了嗎? “滾遠點!”安國公喝道,“老子不想看到你!” 多日不見,老季還是那般的儒雅隨和。 爹年紀越大,脾氣越大,也越發不講道理了。這幾個月他都因為二弟的事受了不知多少牽連了。季大老爺哭喪著臉,摸了摸腰間空空如也的荷包,吞了口唾沫,道:“那……爹,給我幾個錢,我去朋友家借宿……” 爹反正除了言哥兒也不要別人了,他……倒也無所謂,大不了去外頭住去,渭水河畔的花船上也能住得。 當然,住花船要錢。 原本他是有錢的,只是方才被爹扔出來的時候,錢袋也順勢叫爹給扒了。 “你前幾個月偷拿言哥兒院子里的東西去賣當老子不知道?這錢就當利息了,你趕緊將錢還來,若是還不來就不要回來了!” 如此個不講道理法,季大老爺氣的一噎,正想繼續開口哭喊,眼角余光在瞥到幾個時常登門的老大人以及站在里頭格外顯眼的楊衍時,卻立時噤了聲,訕訕的朝他們笑了笑,轉頭忙不迭地跑了。 那幾個老大人便也罷了,左右前段時日趴著被爹打的時候也叫他們看到了??蓷钛堋@廝陰的很。原先他也不知曉,可幾個月前不知是哪里來的消息,雖說在長安城里沒有傳開,可在花娘中卻是傳開了,說楊衍那平妻是花娘出身,他贖了花娘,還把那平妻所在的青樓連帶里頭的人一把火燒了個干凈。 這還真是個狠人,莫要隨意得罪了。 眼見季大老爺轉頭便跑,幾個老大人對視了一眼,皆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 這季大老爺和季二老爺都不省心,襯的膽子小卻沒什么本事的季三老爺都格外的出挑了。 這大抵就是矮子里頭拔高子吧! 楊衍對此倒是沒什么反應,同幾位老大人拎著東西進了門。 教訓了一通季大老爺的安國公對上登門而來的楊衍倒是有些詫異,見了他想了想,便道:“楊大人可是為兒女親事而來?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如今患了天花,怕是暫且不能商議……”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況且這門親事自始至終他便沒有插手過,是以也不準備插手。 “國公爺,衍今日并非為此事而來的?!睏钛芨┥硎┝艘欢Y之后,將帶來的薄禮交給管事,開口道,“衍今日是為二殿下之事而來!” 二殿下嗎?事關陛下親子,自不是他想拒便拒的,安國公聞言遲疑了一刻,還是開口應了下來:“老頭子我年老體弱了,也不知道能幫上什么忙?楊大人盡管開口便是!” 好個年老體弱!能把季大老爺一個大男人毫不費力的從門里扔到門外的年老體弱。 幾個老大人聞言皆臉色凝重的互相對視了一眼:真是來的不巧,居然正巧叫楊衍撞見老季訓兒子的時候。 對這么個年老體弱法,楊衍也不以為意,只笑了笑,道:“國公爺年邁,衍也不欲麻煩國公爺。二殿下長于民間,陛下如今正想為二殿下尋一個伴讀。聽聞貴府季三公子如今在國子監讀書,功課很是不錯,衍昨日見了陛下,向陛下舉薦了三公子。先斬后奏,是衍的不是,特此登門向國公請罪?!?/br> 先前還年老體弱打哈哈的安國公聞言臉色頓變:好他個楊衍,就是纏著他季家不放是吧! 先前是季崇歡那兔崽子,那兔崽子自己身上也不干凈他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他去了,而后又打上了言哥兒的主意,言哥兒沒有看上他家閨女,倒也罷了。 前頭兩件還是小兒女間的事,眼下這件卻不一般,分明是在逼他站隊了,真真是太過分了! 他既無禮,那他這老頭子又作何同他客氣?是以安國公聞言便沉著臉,看向楊衍,毫不客氣的開口了:“楊衍,休要拿小兒女間的事來糊弄我!你到底作甚偏生要把我家綁上這條船!” 楊衍聽罷卻是抬眸看向安國公,淡淡道:“國公爺何必如此動怒?衍人微言輕,此事是陛下親允的?!?/br> 要把季家綁上這條船的不是旁人,而是陛下。 第四百二十一章 喜歡 “昔年陛下膝下只太子殿下一人時,太傅同蘇家多次諫言陛下為太子殿下尋找伴讀,世子更是被多次提及,陛下也不曾答應?!睏钛苈曇魷睾?,對面的安國公卻是橫眉冷對,一臉憤怒異常的模樣。 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自外頭傳來,臨近年關,吉日多,不少人家便會行些嫁娶之類的大吉事。 不管什么時候,聽到鞭炮聲總會給人一種喜慶之感,可此時在安國公聽來,這“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卻宛如天上驚雷一般在耳邊炸開,他滿臉怒容的看向對面的楊衍。 “陛下是當真疼愛外甥,陛下不肯,自也無人能讓陛下做什么?!睏钛苷f道,聲音不急不緩,并不在意安國公的憤怒,開口點破,“讓三公子做二殿下身邊的伴讀,是陛下的意思?!?/br> 說這些時,楊衍并未瞞著眾人。 左右讓季家三公子做二殿下伴讀這件事不會改變了,陛下不日便會下旨,瞞也瞞不住。 楊衍說罷也未多留,季家對他一貫不咸不淡的,都是聰明人,自也不用做什么表面功夫了,楊衍抬了抬手,便告禮離開了。 待到楊衍一走,一旁幾個被“伴讀”之事砸的頭暈眼花的老大人這才連忙走了過來。 “老季,陛下這是什么意思?” “老子哪知他老人家是什么意思?”安國公憤怒的嚷著,絲毫沒有注意自己的長媳昭云長公主是陛下的親meimei,他不管年紀還是輩分,都不能稱陛下為“老人家”。 “就是硬要把我家小三子綁上這條船是吧!”安國公憤怒的揮了揮拳頭,“有本事綁我家那個‘京城第一才子’??!” 前幾日才罵完姓徐的老匹夫老是借著‘京城第一才子’的名頭沾光,今日,老季自己也提起‘京城第一才子’了。 幾個老大人對視了一眼,心說:你家那個‘京城第一才子’天花著呢,沒人搭理他。 “所以,陛下這是什么意思?”素日里脾氣要溫和些的一個老大人摩挲了一下下巴,開口道,“京城的事情鬧的那么大,陛下沒理由不知道的。老季家的歡哥兒瞧著同楊衍和蘇家都有關系……” “喂,你們說楊衍會不會是故意的?報復你家歡哥兒大過年的讓人家掛綠燈籠?”有老大人說著看向眾人,道,“楊衍瞧著便不是個大度的,報復這種事可不見得做不出來?!?/br> 這個么…… “他會因此嫉恨不假,若是使些小手段也是可能的??蛇@件事誠如楊衍所言,若非陛下的意思,哪個還能左右陛下的決定不成?” 至于陛下的心思……猜不透??! 如今的陛下可不是曾經的趙家大郎了,也不再是那個沉默寡言而穩重的軍中將軍了。 君心難測,伴君如伴虎??! “其實老季雖說有著國公府的名頭和地位,在陛下面前也算有臉,甚至因著昭云長公主的關系同陛下還沾親帶故,可這些名頭地位其實都是虛的?!?/br> 他們這些老頭子經歷過改朝換代,也見證過天子更迭,更看的明白哪些權勢地位是水中月鏡中花,虛的很。 武將兒郎真正的權勢地位來自于手中的兵權,老季雖還有幾分聲望,可并沒有兵權,這樣的老季按理說不會有什么威脅,再加上年歲大了,陛下更該放心才是。 當然,這些年,陛下對老季也是放心的。只是……怎么會突然要把老季綁上這條船呢? “難道……陛下其實已經動了換儲的念頭?”有老大人猜測了一句,而后卻頭疼的敲了敲腦袋,“真真君心難測,想抽身都抽身不得,也不知道陛下究竟想讓老季你做什么?” 一旁滿臉怒容的安國公卻在此時恨恨的說了一句:“興許不是想讓我做什么,是想讓我家言哥兒做什么?!?/br> 這事怎么扯到季崇言身上了?先前楊衍不也說了么?世人皆知陛下疼愛外甥,否則當年也不會力排眾議,就是不開口讓季崇言去做那個太子伴讀了。 “言哥兒只是個孩子,他連戰場都沒上過,所得一切不過圣寵而已,老季,你多慮了?!庇欣洗笕寺勓圆灰詾槿?。 安國公卻是氣的跺了跺腳,滿臉的憤怒漸漸轉為委屈,一把年紀的人了忽然干嚎了兩聲,而后氣呼呼的轉頭就走,邊走邊道:“我要寫信告訴我們言哥兒,楊衍同陛下他們欺負他爺爺!” 爺爺這稱呼只有在民間百姓間甚至私下才會提及,可不成想,氣急的安國公也會這般嚷嚷起來,足可見這祖孫兩個關系倒是真的好。 一眾老大人面上露出些許艷羨之色,只是看著氣的轉頭奔走的安國公卻有種又好氣又好笑的感覺。 這是……做爺爺的被欺負了,告訴孫兒,讓孫兒幫他出頭嗎? 這孫兒遠在江南道呢,除了安慰還能做什么?罷了罷了,告訴便告訴吧!老季也是這些時日被幾個不成器的折騰狠了,估摸著早憋了一肚子的委屈了。 那廂患了天花的幾個也不知道能不能捱過去,待到捱過去了,這件事都不知道怎么解決呢! 別說老季了,要是他們碰到這樣的孫兒也委屈死了。 伴讀的消息一時半刻傳不回江南道,待到清點完山間的財寶同審問完相關道觀中抓起來的道士之后,已經是五日后了。 林彥胡子茬啦的靠在身后的椅子里,大張著嘴巴,毫無形象可言的打瞌睡。 已經整整五日沒有好好休息了,他喜歡的姑娘又遠在長安,一時半刻看不到自己這幅不修邊幅的模樣,林彥一點也不介意在季崇言面前這般倒頭就睡的邋遢樣。 季崇言比他稍稍好些,眉眼間雖倦意nongnong,卻還是在離開金陵府回晏城之前交待了一番金陵府尹莫忘記追查當年之事。 交待完了金陵府尹,待金陵府尹離開之后,季崇言才偏了偏頭,道:“出來!” 一聲“出來”之后,不多時,便有一個身影小心翼翼的從身后的廊柱中走了出來。 對上季崇言的背影訕訕的笑了笑,玉清便縮著腦袋喚了一聲“世子”。 季崇言“嗯”了一聲,抬起那雙雖疲倦卻不掩艷麗的眼睛望了過來。 玉清卻是看了嚇的一個哆嗦,頓了好一會兒,沒聽到對方的質問聲,才小心翼翼的問道:“世子,他們都可以走了,連紫光師兄都走了,我……我可以走了嗎?” 他可與這些事無關,按理說,早可以走了才是??! 季崇言看著他面上神色不見任何觸動,只淡淡道:“你有些事還不曾說清楚?!?/br> 什么事???那所謂的前朝舊事他都不知道的,關他什么事。玉清心中腹誹:要真有什么不知道的來問他還不如直接問那位能神機妙算的姜四小姐來得好。 正這般想著,卻見季崇言搖了搖頭,道:“不是前朝舊事?!?/br> 不是前朝舊事那是什么事?玉清不解。 “你先前說的姜四小姐……中毒的事?!奔境缪钥聪蛩?,提起’中毒‘兩個字,眼神變得莫名的鋒銳。 姜四小姐中毒??!玉清恍然:“這是那個瑞元觀的老觀主說的,不過我瞧著姜四小姐這樣子也不大像中毒的樣子?!?/br> 哪個中毒的有她這么厲害的?再加上姜四小姐也很是擅長醫毒,都能騙過那老觀主,想來也是唬老觀主好讓他放松警惕的吧! 季崇言瞥了他一眼,只是擰了下眉,沒有出聲。 一大早,“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便響了起來,姜韶顏起床洗漱吃了早食之后出了門。 往日里這個時候的廚房只劉娘子帶著一個幫廚在幫忙,今日卻是不同,里頭多了好幾個仆從,小小的廚房院子顯得格外熱鬧。 姜韶顏進門的時候,劉娘子正從鍋上抱著一只大蒸籠下來,蒸籠打開,籠布之上是一只做的厚厚高高的桂花糕。 將那只鑲嵌了紅棗、松子、核桃仁的桂花糕放在定窯的白瓷大圓盤里,劉娘子熟練的舀起一旁的桂花蜜澆了上去。 這就是小年祭祀要用的花糕了。 正月年節不管在大周還是在現代都是一年里頭最隆重的日子?;ǜ馀Q蚣漓胩斓刎斏?,一桌好的飯食犒勞自己的肚子。 姜韶顏進門的時候便擼起了袖子,只是……看大家井井有條的做著自己的事,竟一時半刻找不到她可以插手的地方。 燉在小爐上的是瓦罐紅燒rou,她做過;鍋里做的是紅燒魚塊,她也做過;再往旁的灶臺邊,大砧板旁拿著兩把大刀在斬rou的是小午,一看便是要做獅子頭rou圓用的,這等好兆頭的菜最適合上桌了;小午身旁是幾個幫著摘菜備菜的仆從,打起下手來又快有利索;目光轉個角,轉到這邊來就是正在幫著調餡料的香梨了。北方的習俗過年要吃餃子,南方有些地方要吃餛飩,各地習俗皆不同,不過主食總要備的;站在離香梨身旁不遠處的是白管事,抓著枸杞桂圓蓮子在準備甜湯。 這樣各自忙碌卻不慌亂的情形看的姜韶顏忍不住莞爾,想不到她居然也有在姜家別苑的廚房里無插手之地的時候。 姜韶顏斜靠在廚房外的窗下看著大家在廚房里忙碌:這地方……是季崇言呆過的,視野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