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220節
那雙赤瞳在低頭與他對視的一瞬間,紫光道士的腿腳便忍不住發軟,而后便見那猛禽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嘯聲向這邊俯沖下來。 雖然知曉這猛禽多半不是沖自己來的,可那猛禽俯沖下來的瞬間,紫光道士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叫,本能的抱著頭撲在地上瑟瑟發抖。 那鋒利的爪子同鳥喙,這光是蹭一蹭怕是都要劃拉出一條血痕的,若是當真……那還得了? 猛地俯沖下來的白隼落到了季崇言的肩頭,語氣親昵短促的嘯了兩聲,而后拿腦袋蹭了蹭季崇言。 季崇言隨口“嗯”了一聲,而后摸了摸白隼的腦袋,從懷中摸出一小塊扯下來的衣角,遞至白隼面前。 猛禽爺爺在同世子爺“談心”呢,抱著腦袋的紫光道士心中慌張稍緩,只是依舊不敢立時起身,只是抱著腦袋偷偷瞥向站在那里的一人一禽。 世子爺手里這塊衣角的顏色好生眼熟??!好似是那位姜四小姐的吧!世子爺什么時候偷偷剪了人家的衣裳布了?紫光道士心想著,看白隼探出頭似是在衣角那里仔細嗅了一會兒,而后便朝著季崇言叫了兩聲。 季崇言伸手摸了摸白隼的腦袋,安撫了一聲“乖”,而后才道“去吧!” 白隼旋即撲棱了兩下翅膀離開了季崇言的肩頭,在觀中盤旋了兩圈之后,向觀外飛去了,這方向同方才世子爺面壁的方向如出一轍……紫光道士心中一跳,此時忽地反應過來:那不是瑞元觀的方向嗎?那世子爺此舉……難道是讓白隼去保護和接應那位姜四小姐? 額,白日里瞧著他攔都不攔就讓姜四小姐同玉清一道離開了,還以為世子爺不在意姜四小姐,這眼下瞧了,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嘛!還有,那白隼…… 正想著,那廂的季崇言回過頭向他看了過來,紫光道士連忙干笑道:“世子,那大白鳥好厲害!我在山間呆了那么多年,都沒見過呢!倒是聽說邊關塞外有……” 季崇言瞥了他一眼,道:“白隼確實是自塞外來的?!彪m是他養的,可白隼日常確實不曾出過軍營,這還是頭一次離開軍營,跟來江南道。 他實在不放心姜四小姐孤身闖入瑞元觀,有白隼跟著,也好稍稍放心些。 大抵是作為瑞元觀的“上賓”,這廂房安排的委實不錯,第二日,直到日曬三竿,姜韶顏才自床上爬了起來。 洗漱過后出門時,便對上了兩眼眼底一片烏青色的玉清。 “姜四小姐倒是寬心!”一見女孩子這般睡足渾身愜意的樣子,玉清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滿是毒物的瑞元觀,也得虧她能放心睡覺。 他可是翻來覆去折騰了大半夜,便是睡了也總是做夢夢到瑞元觀里的道士帶著毒物上門來。 “屋子里的床鋪被褥厚實,炭盆燒的也熱,很是舒服??!”女孩子卻是不以為然,遠遠看到一只謝了頂的腦袋出現在視野里,當即便抬手揮了揮,熱情的同那人打了個招呼,“王道長!” 正想找她的王盧臉色一僵:原本還想尋個說辭,不成想這蠢笨女子居然主動同她打招呼了。 如此也好,省得兜圈子了。王盧腳下頓了一頓,走了過來。 面前的兩個人一個精神奕奕,一個眼底烏青,倒是對比的分外鮮明。 看著害怕瑟縮不已的玉清,王盧冷哼了一聲,只是目光落在一旁神采奕奕的女孩子身上時還是忍不住頓了頓:這大抵就是所謂的傻人有傻福?不知者無畏? “王道長啊,”女子一看他便熱情的開口了,“那個癡心符……” 還癡心符,王盧翻了個白眼,開口卻是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癡心符自是可以給你的。只是光有我們一張符還不夠,所以師父特地去信讓其余五觀的師兄弟來瑞元觀議事,到時候,一同給你也成?!?/br> 原來是這樣??!女子聞言面上立時露出了幾分滿意之色,點了點頭,高興道:“待我得了符,回去同我爹說了,自然不會虧待了你們……” 誰稀罕你那與遠在京城的伯爺爹的東西?王盧的白眼翻得更勤快了,頓了頓,咳了一聲,有些不自在的說道:“你說的那個長安騾馬市邊的胡大夫是什么人?” 騾馬市胡大夫?一旁的玉清愣了一愣,面上愈發古怪:就是這位姜四小姐口中那個專治禿頂的胡大夫嗎? 不成想,王盧這樣的惡人居然也會對這等事情感興趣。玉清心道,看著王盧的表情愈發古怪。 “看什么看?”不等女孩子開口,王盧便冷冷的向他看了過來,開口便是一聲冷哼,陰惻惻的說道,“再看挖了你的眼睛去喂我那一罐子寶貝!” 玉清:“……”天可憐見的,他可當真是什么都沒做??!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這個王盧了,居然又被罵了。 一旁把人惹了個遍的女孩子此時倒是開口幫他說了句話:“王道長理這呆頭鵝做什么?你說是那個治禿頂的胡大夫?” 一旁的王盧“嗯”了一聲,面色稍霽的看向女孩子,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你說的那個胡大夫?!彼f著伸手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道,“我等毒物觸碰的久了,便難免會遇到這等情況?!?/br> 這也不一定吧!玉清縮著腦袋心道:那年紀比他還長的老觀主同他師兄弟就沒有呢! 女孩子自然沒有戳破,只是笑的眼不見眼,高興道:“成成成!只消我拿了癡心符,就介紹你給那個胡說八大夫認識,他就住騾馬市邊上,隨便找人打聽一下便知道了?!?/br> 長安騾馬市邊上打聽便知曉的胡說八大夫。王盧記了下來,也懶得再呆在這里同這兩個一個癡一個傻的說話,得了消息便走了。 待到王盧離開不見了蹤影,玉清才忍不住推了推身旁的女孩子,問她:“姜四小姐,你作甚告訴他這些??!什么都告訴他了,他便無求于你了,下手定會毫無顧忌?!?/br> 女孩子卻是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反問玉清:“我不告訴他,他下手便會有所顧忌?” 玉清:“……”這……自然也不會。 “況且,那大夫的名字你再念念看?”女孩子輕哂了一聲,接著說道。 胡說八大夫??!胡說八,胡說八……胡說八道,呃……玉清恍然回過神來,眼神微妙的看了眼女孩子:這說的跟真的一樣,他都險些信了呢! “他眼下待我們如上賓,是因為我們有用,能當棋子,可不是因為我給他介紹治禿頂的大夫,更不會因為你這般瑟縮害怕便會待你好一些?!迸⒆诱f著懶懶的打了個哈欠,眼神落到玉清身上頓了一頓,“你既這般聰明,怎么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玉清:“……” “這一觀的人自上到下沒有一個好人,只有惡人,惡人不會因為你軟弱可欺而善待你,他們只會變本加厲,你要指望惡人良心發現什么的也太傻了?!迸⒆诱f罷這話,便抬起了頭,目光略過瑞元觀的矮墻看向墻外不遠處的樹叢間站著的一只白色的鷹隼。 這瑞元觀上下的東西都是陰惻惻的,那么一只……威風凜凜的鷹隼站在觀外,倒是同入目所見的一切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被女孩子一語驚醒的玉清神情復雜:他自以為聰明擅躲避便能活的很好,卻忘了面對有些人,一味的躲避是沒有用的。 嘆了幾聲,玉清苦笑著順著女孩子的目光望了過去,在看到那只站在樹叢間的鷹隼時也不由愣了一愣。 “好生威風的猛禽!” 雖然這鳥兒不是人,可莫名的,竟讓玉清有一瞬在它身上看到了幾分“威嚴俊秀”之感。這想法一出,玉清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是在山間孤身一人修煉久了,看只鳥兒,都看出了幾分“英俊”來了嗎? “它腳上扣的環扣你看到了嗎?”女孩子的目光落在了那只鷹隼上,視力遠勝于“人”的鷹隼自也發現了她的注視,偏頭往女孩子看來,同她目光對視的瞬間突然歪了歪腦袋,莫名的看起來有些可愛。 姜韶顏忍不住笑了笑,朝它招了招手,算是回應,而后便偏頭對一臉茫然的玉清說道:“那是軍中飼養的鷹隼,塞外漠北戰場之上用來監察敵情偷襲的?!?/br> 玉清“哦”了一聲,塞外什么的雖說離他遠了些,不過“軍中”這兩個字倒是讓他突然間明白了什么:“這猛禽難道是軍中養的嗎?也是山下軍營里的?這般厲害的猛禽是誰養的?怎么叫他聽話的?” 他一連問了好些問題,女孩子卻只默了默,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你看看這猛禽像誰?” 物肖其主,玉清腦海中很快便浮現出了一道身影,頓了頓,脫口而出:“該不會是季……” 話未說完,女孩子便點了點頭,眉眼間不由自主的多了幾分柔和:“應當是他?!?/br> 她見過季崇言訓鴿時鴿腳上帶的環扣,雖然同這猛禽腳上的色澤不同,不過樣式卻是一樣的。 更何況,這瑞元觀山高皇帝遠的,除了季崇言會帶來這鷹隼之外應當也沒有旁人了。 “放心就是了,它總不會傷害我等!”女孩子說著抬腳向瑞元觀后觀走去:天權觀若是有這么個看池子的靈寶天尊在的話,那瑞元觀應當也有。 轉入后觀,只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后觀角落里的三座石像,只是沒有如天權觀那般漆了金粉,立在有些破舊的道觀中突兀又詭異。 姜韶顏的目光落在那三座石像上頓了片刻之后,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石像旁零零散散的擺著不少只用薄油紙封了個口的黑色瓦罐,雖然不知道里頭是什么,可……女孩子深吸了一口氣,蹙了蹙眉。 是腥氣!只是不是原本以為的毒物的腥氣,相反這瓦罐里頭的腥氣更有一種年歲久遠發霉的……血腥氣。 姜韶顏挪了挪腳,想向前走去,只是才走了一步,一股沒來由的不適感驀地涌遍了全身。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上門 “姜四小姐?” “姜四小姐?”身后玉清焦急不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難得的未顧及男女大防,伸手去攙扶身形搖搖欲墜的女孩子。 甩了甩有些昏沉的腦袋,女孩子轉頭抽回了手站定,道:“我沒事?!?/br> “真的沒事嗎?”玉清有些忐忑,默了默,道,“你的解藥還沒給我?!边@個才是叫他擔心的地方,他可還想活,活到長命百歲呢! 女孩子聞言倒是忍不住輕哂了起來,笑了兩聲,才道:“我早食沒吃,有些暈?!?/br> 這倒是能解釋的通了,有時候不吃早食是會頭暈呢!玉清點了點頭,將疑惑暫且拋到了腦后,只看了眼那里的罐子,緊張的勸她道:“姜四小姐,沒什么可看的了,那里頭多半也是同那些樹上掛的罐子里一樣的毒物?!?/br> 這姜四小姐膽大的很,先時在來的路上就有想要打破罐子來瞧一瞧的沖動,眼下這想法若是再起……那可麻煩了! 且不說這罐子里的毒物一旦放出來,就會四處咬人,一個不查,兩人會被毒死;就說這里是瑞元觀,他二人若是在人家的地盤上亂動人家養在罐子里的東西,那群道士又不是好相與的,多半是要動手的。 所以,以防萬一,還是不要亂動為妙。 女孩子聞言倒是出乎意料的沒有多說,只是“嗯”了一聲,而后目光在那些罐子上頓了片刻,道:“我先回房歇會兒?!?/br> 歇息……那自然是好的,總比她膽子大亂跑亂動來得好。玉清點了點頭,只是目光再次落到女孩子面上時,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這位只是今日沒吃早食的女孩子的臉色似乎白的有些驚人了。 不過這想法一出,他便搖了搖頭:是錯覺吧!大抵是這位姜四小姐本就生的白白胖胖的,畢竟瞧姜四小姐這樣子也不似什么病弱的樣子。 身后的玉清沒有跟上來,姜韶顏回房關上了門,自包裹里翻出一只白色瓷罐,苦笑了一聲,從里頭倒出一枚藥丸吞了下去。 險些忘了,她身上還有毒,吞下藥丸之后,女孩子便和衣躺在床上沉沉睡了去。 這位姜四小姐這一歇便一直歇到了將近暮食的時候,玉清一個人在觀中戰戰兢兢,忐忑不安。 不過好在今日瑞元觀似是忙得很,也不知那些養毒物的道士在忙什么。 一直待到暮食過后,天色半昏半暗之際,隨著瑞元觀門外傳來的一陣嘈雜聲,玉清才知曉發生了什么事。 往日里最是拿捏做派,便是送接濟也要他們親自上門的其余觀中幾個做主的道士竟然齊齊來了瑞元觀。 玉清嚇的面如土色,進觀的道士自然第一眼便發現了嚇的面如土色的玉清,見狀忍不住冷哼了一聲,喝道:“怎么還有天權觀的在這里?” 語氣殺氣騰騰,嚇的玉清當即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自己和姜四小姐進的仿佛不是一個瑞元觀一般,姜四小姐只要不在,這群道士就會隨時隨地一個不高興順手摘了他的腦袋。 怎么會這樣?玉清害怕又不解。 倒是往日里最是不好說話的王盧瞥了他一眼,哼道:“同那個爹是伯爺的一起來的,應當也是素日里紫光那小人看不慣的。身無四兩rou,沒什么本事,倒是莫用太過在意!” 說話的那個道士聞言這才冷哼了一聲,橫眉怒目地喝道:“還不快滾?” 滾?好,這就滾!玉清爬起來,手忙腳亂的向后觀跑去。 這樣惶惑驚恐的反應倒是讓幾個進觀的道士忍不住蹙了蹙眉,其中一個更是連連搖頭:“這天權觀一脈原本雙劍也是一絕,怎的如今竟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一句話似是感慨又似是意有所指,說的還在看著玉清逃也似的背影冷笑的王盧當即冷下了臉:“天樞觀的,你們什么意思?” 讓天權觀一脈絕了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們瑞元觀養的毒物。王盧一貫是個多疑的,天權觀人的死又確實同他脫不了干系,當時私心里也是怕瑞元觀會遭那毒蛇報復才打發了紫光那個小人。沒想到,到最后,那養的玩意兒居然當真報復了天權觀的人。再加上直至如今,那毒蛇都未找到,也不知那東西跑到哪里去了,王盧一想至此事,心情便愈發地不好。 是以此時聽天樞觀的道士這么說來,當即臉色一沉,翻了臉。 “怎么?陰陽怪氣,指桑罵槐呢?”王盧冷笑道,“你們對我們瑞元觀不滿,私底下叫我一觀的人為‘毒玩意兒’的事當我不知曉?” 瑞元觀里王盧一貫是除了老觀主之外最大的,他養毒物悟性高,天賦好,素日里又護短,師兄弟們也鮮少會來他面前找什么不自在,是以早養成了個猖狂性子。對這天樞觀的道士們自然不會客氣。 天樞觀的道士卻不是王盧那些師兄弟,此時聽王盧這般毫不客氣翻臉找茬的話,當即怒喝道:“是又怎么樣?天權觀的不就死在你們那毒物的手里?若非想著都是自己人,我等當時就要翻臉了!” “怎么?說的倒好聽!還不是想著天權觀離你們天樞觀遠,不好接手,離天權觀最近的是我們瑞元觀,怕便宜了我們瑞元觀才開口提的壓下之事?”王盧一張嘴猖狂又尖酸,也是個極“聰明”的,大家心里那些彎彎繞繞,瞞不過他的眼睛,是以當即便冷笑著回懟了起來。 那廂天樞觀的道士也不是好惹的,聽王盧這般說來,當即毫不客氣的回了過去:“怎么?承認了?說起這個來,我等倒是有些懷疑那天權觀的人的死是不是你們瑞元觀故意的了,好刻意吞了天權觀的東西。你自己也說了,瑞元觀離天權觀近,待天權觀無主正好趁機搶奪……” 前觀道士的爭吵聲傳來,玉清聽的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回頭看正盤腿坐在廊上舉著一張九龍嶺輿圖的女孩子,小聲問道:“姜四小姐,你怎么知道他們會吵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