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204節
看著在山間揮手的女孩子,季崇言唇角染上一絲笑意,本能的抬手揮了揮同她呼應,而后便見視線范圍中的女孩子晃了一晃,下一刻人便突然不見了。 揮舞的手一下子頓在了半空中,季崇言臉色大變,心中呼吸一滯,一股沒來由的慌張瞬間涌遍全身,他脫口而出的發出了一聲驚呼:“姜四小姐!” 只是腳下還未來得及動,下一刻,女孩子便重新出現在了視線范圍之內,而后再次朝他招了招手。 看著重新出現在視線中的女孩子,季崇言張了張嘴,只覺得喉中干澀的厲害,他伸手覆上了自己的胸口:方才……方才那種感覺他不想再遇到第二次了。 女孩子招著手,下一刻,再次消失了。季崇言心中沒來由的又是一跳:雖說有了方才那一幕,他心中已隱隱有所猜測女孩子下一刻便會再次出現,可那種突如其來的慌張還是瞬間涌遍了全身。 叢生的樹木間,女孩子再次出現。 女孩子沒有再動,而是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來。 上去……腦子還未有所反應,腳尖卻已經不由自主的向前挪動了過去。 若是林彥眼下也在,看到這一幕怕是要笑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了。 可……那又如何?若是對她的話,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那也是甘之如飴的。 姜韶顏只看到眼前的年輕人腳下幾個起落,衣袍翩飛間瞬間近至了自己的眼前。 這樣的身形風姿……姜韶顏認真的看著,有些羨慕又有些欣賞。 她兩世也做不了傳說中“會武”的高手,所謂的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風姿自然與她不相干,自是羨慕季崇言這等“會武”之人的;欣賞卻是欣賞他這般的風姿,也不知是不是看多了眼前的白菜,只覺的越看越是順眼,總覺得同樣會武的小午、的盧他們這樣動身的風姿就是不如他。 人的心果然是偏著長的,姜韶顏感慨了一番,看季崇言向她走來。 “姜四小姐!”即便知曉女孩子沒有消失,她仍然就在自己眼前,季崇言開口的聲音里還是難得的多了幾分顫抖。 女孩子朝他點了點頭,指著周遭叢生的樹木,道:“這是一個天然的奇門兵甲陣?!?/br> 這也是她偶然發現的。 這山木叢中的樹木不知是天生生長還是后天而為,冥冥之中卻是自成一派陣法,方便人隱匿行蹤。 江公那些藏書中也只有最淺顯的奇門遁甲陣法,據傳高深一些的只能口口相傳,那位江平仄江先生應當會一些吧!姜韶顏心道。 不過眼下,這天然樹木叢生的奇門遁甲陣卻能借她一用,用來隱匿行蹤。 “我站在這里,大麗不會發現?!迸⒆宇D了頓,再次開口,指向祥緣寺后那一派村莊農舍道,“大麗帶著人遭遇季世子你的伏擊,她必然會讓暗衛斷后,自己借機逃跑?!?/br> “一面是農舍,百姓遍布,雖說能混入其中,可四領街坊也不過幾十個人,哪個是熟人哪個是外來的一眼便知,極容易被人發現,我若是她,不會往這里跑?!?/br> “另一面是祥緣寺,祥緣寺是不折不扣的佛寺,里頭除了一些師父們,沒有女子,更沒有帶頭發的女子,大麗那般愛美,不可能舍得剃了頭發混在里頭的。更何況佛寺同農舍一樣,進一個新面孔也是一眼便看得出的事?!?/br> “如此的話,便只能往山上跑了?!?/br> “雖說一介女子體力柔弱,不過江南道的山并不高,再者姑蘇這一片山勢,你看……會連通哪里?”姜韶顏指著一眼望不到頭,不算高卻延綿不絕的山勢道,“往這里走,腳程若是快的話,走個一日半的腳程便能到棲霞山,過了棲霞山就是先前我們曾經提過的秘密無數的九龍嶺了,九龍嶺上……” 女孩子沒有繼續說下去。 若是如他們猜測的那樣,大麗手上的蓮花圖騰同所謂的圣道教有關,真讓大麗上了九龍嶺,要找人便難了。 “我若是她的話,就算當真與圣道教無關也會往山上跑?!迸⒆诱f著將袖中的箭弩指給季崇言看,道,“狼頭營的護衛若是走漏了一個會很麻煩,我們接下來自己造一個大麗的計劃也做不成了,你的人手截住狼頭營護衛就好,我來截住大麗?!?/br> 女孩子說罷,不等季崇言開口便朝他眨了眨眼:“我們女子間的事不必讓世子插手,免得擔上什么對女子動手的名頭……” 話還未說完便聽季崇言道:“我本非君子,怎么會在乎這些虛名?” 對大麗動手便動手了,那又如何? 他不是君子這件事打從一開始女孩子便知道,世俗的條條框框本也約束不了他。 對此,姜韶顏只是笑了笑,垂眸臉色微沉:“我若是在這等天羅地網之下都讓她逃了,那又談何去對付楊衍?” 楊衍比起大麗只會更難對付,若是連抓個人都抓不住,那她還是盡早收手,免得白白送命的好。 聽出女孩子話里的執意,季崇言沒有再堅持,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那……姜四小姐小心些,大麗狡猾,必然會隨身攜帶非一般的兵器來防身?!?/br> 虧心事做的多了,自然怕走路遇到鬼。大麗每每出行都是做了充足的準備的,這一次也不例外。 只是到底少了不少人手,行事有些不便而已。 午時過后,隨著祥緣寺里幾聲鐘聲響起,是寺里的出家人們做午課的時候了。 祥緣寺后一片祥和寧靜,道路的盡頭出現了一輛馬車,馬車前驅車的有兩人,馬車旁跟著兩人,車后一人。 馬車驅的很慢,車旁和車后跟著的人也未騎馬,而是不緊不慢的走著。 看似尋常卻又有些特別。 “寶駒坊的馬車,四面精鋼所鑄,看似尋常,等閑兵器卻是砍不斷車骨的?!笔掷镂罩Ю镅鄣募境缪赞D著手里的千里眼嗤笑了一聲,道,“楊衍還挺下的了血本的,不過如此一來倒是不消看了,馬車里定是我們要找的人無疑了?!?/br> 一旁的的盧從背上解下一只半人高的大匣子,將匣子放在地上打開,從中抱著一只巨型箭弩放到了窗邊。 這是從趙家軍神機營里“淘汰”下的機關弩,威力驚人,只是同樣的,要驅動這機關弩所需的力道也不小,神機營里能驅動的了的一只手都數的過來。 季崇言放下手里的千里眼,走到機關弩后,取下食指上的扳指,活動了一下五指,將機關弩架了起來,透過機關弩上的千里眼看向正緩緩向這邊而來的馬車。 “這等四面精鋼所鑄的馬車力點被固定在了右后車骨的正中位置,”一個舉著冊子翻得文士翻看著冊子上的內容對季崇言道,“世子,寶駒坊做這馬車的匠人就是匠作監大監出身,為這馬車留了一處破綻?!?/br> 只是這處破綻也僅匠作監的幾個大監知道而已。 早自先秦那些為帝王修密陵的工匠在造成之日被活活關押在密陵悶死之后,為防手中匠物反被人用來對付自己,工匠們便會在自己做的匠物上留個破綻。 如密陵是留幾塊活動的磚石方便逃出,而寶駒坊的馬車曾經被惡人用作保命之物逃出長安城,自那以后,大監們便在看似精鋼不破的“馬車”上留了破綻。 有破綻那就沒問題了。 季崇言緩緩的抬起手里的機關弩,透過千里眼,緩緩將手里的機關弩臂抬了起來。 后寺處空無一人,不遠處的村莊農舍里炊煙裊裊,看著一派寂靜祥和。 大麗靠坐在馬車中,開口問起了護衛:“上一回老夫人同那花月樓的老鴇見面是租用了從東數來第二家宅子,是不是?” 車前趕車的護衛應了一聲,道了聲“是”。 縱使已經知道了這一切,可在聽到這一聲“是”后,大麗還是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不以為意道:“老實了大半輩子,臨到這個時候開始折騰……” 話未說完便聽到外頭護衛一陣驚呼聲響起,大麗還未反應過來便只覺整輛馬車驀地一震,連帶著坐在馬車里的大麗被震的渾身一麻,喉口涌上了一絲腥甜。 下一刻,座下這輛花費數千兩白銀買來的寶駒坊馬車右后骨便攔腰一折,余力自右后骨席卷了整輛馬車,車頂驀地向下坍塌下來。 一切皆不過發生在轉瞬之間,大麗來不及反應便被頭頂砸來的馬車車頂重重的砸了一擊,不過所幸這馬車車頂在訂做時被夫君換成了薄蓋。 一股劫后余生的慶幸涌遍全身:當年訂做這輛馬車時夫君開口便問了這輛馬車的“不足”之處,得知是右后骨正中那一點且須極大的力道才能折斷它時,她不以為然,倒是夫君聞言特意將車頂換成了薄頂,這才讓她逃過一劫。 果然什么都逃不開夫君的算計。一想至此大麗心下稍安,只是在慌忙從馬車上爬下來的瞬間瞥到那輛四分五裂的馬車時,心中還是忍不住一記咯噔。 也不知是什么人一擊震碎了這輛馬車,想來武藝定是相當了得。 馬車前不遠處,護送她的狼頭營護衛已經主動和來人交了手,一時間難分勝負。 就算殺不了來人,攔住一時還是沒有問題的。 大麗只看了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袖袋便匆匆往山上跑去。 入了山有樹叢遮掩不止不容易被發現,還能直通九龍嶺! 伸手掩住袖袋中的箭弩,大麗邊跑腦中也在同時閃過諸多疑問。 對方如此,明顯是有備而來,到底是什么人提前收到的風聲做了這件事? 能提前知曉她今日動向的除了家里的還能有誰?腦海中閃過一道年邁滄桑的身影。 大麗氣的一咬牙:“老太婆敢害我!”要不是看在楊衍的份上,她豈會給這么一個年邁的婆子伏低做???可恨這老婆子居然聯手外人作局,難道是準備將她殺了不成?大麗心中一跳,只是隨即又覺得不太對勁! 老婆子厭惡她不假,可卻甚是聽楊衍的話,沒有楊衍的準許,她便是恨不能咬下自己一塊rou也不敢安排今日這一出。 更何況……大麗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能將幾個狼頭營護衛攔住的人:這老婆子可不清楚什么狼頭營,更不知曉他們這些護衛不是尋常的護衛,便是當真準備不顧楊衍的想法動手,又是打哪兒找來的這些能同狼頭營的護衛打的難解難分的刺客? 不對!這些究竟是什么人?今日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想著事情,大麗有些恍神,直到一支巴掌大小的箭弩欺至她跟前,慌亂之下大麗連忙矮身躲避,可到底只是個不會武的尋常女子,便是反應再快,也被射中了肩膀,肩胛處一陣劇痛襲來,大麗險些沒痛的當場昏過去。 誰?午時的日光之下,方才還空曠無人的山木叢小道之上不知什么時候出現了一道人影。 第三百八十一章 意思 那道落在小道上的人影被拉的頎長,雖然看不見真容,不過從影子上來看應當是個女子。 大麗心中狂跳,不知為何,腦中在這一刻驀地閃過一道已經二十年沒有再見,早已化為一抔黃土的人影,脫口而出:“江小……” 話未說完,便見落在小道上的人影動了動,人影的主人從山木叢中走了出來。 與想象中的曼妙婀娜不同,竟是個遠胖于尋常女子的女孩子。 她一身灰撲撲的裙衫,被胖rou擠壓的五官都有些看不清晰的臉上一雙眼睛正平靜的向她看來。 這模樣落在大麗眼里,大麗當即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嗤笑:還以為是個美人,原來是個死胖子! 山下兵刃交加的打斗聲在這一刻仿佛徹底被拉遠了,山間只她二人。 “死胖子”姜韶顏自然聽到了這一聲嗤笑,卻沒有生氣、氣惱等情緒,只是平靜的看著她道:“你很不屑,是不是?” 聲音清清冷冷,她此前從未聽過,可說話的語氣卻不知為什么有種說不住的熟悉感。 “你自視甚高,對我這樣的‘死胖子’當然不屑,”女孩子說出‘死胖子’這樣的話來沒有半分的憤怒又或者自怨自艾,只是平靜的說著,“你出身低微卻心比天高,看到我這樣的‘死胖子’自然是不恥又厭惡的,直想發笑的?!?/br> 大麗忍著肩頭的劇痛看向她,面上有一瞬被戳破的尷尬,不過旋即便被厭惡和不喜所取代了:“是又如何?”大麗張了張嘴,卸下了那張在楊衍面前帶起的‘知書達理’的面具,張口便道,“死胖子!你同楊家那老太婆到底要做什么?” 她雖眼下是扮作尋常的婦人,身上的裙衫顏色也不算顯眼,可到底還是“講究身份”的買自姑蘇城最好的彩裳閣。即便是為自己捏了個“寡婦”的身份,也還是個身價不菲的富貴寡婦,再加上梳著的那一頭溫婉的元寶髻,從外表上看,大麗端端是個知書達理的貴婦人。 可眼下這貴婦人莫名其妙的“死胖子”“老太婆”的張口就來,同這知書達理的模樣卻半點不顯違和,反而隱隱有種莫名的契合。 姜韶顏的目光落到了她的眼睛上:這大概源于她看似溫婉美麗的面上那雙隱隱含著瘋狂的眼睛吧!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大麗掩藏的再好,透過這扇窗戶還是能看到窗戶主人心中的真實情緒的。 “你說楊老夫人么?”女孩子站在原地沒有近前,只是平靜的看著她道,“告訴我們你會出門的確實是老夫人,她要我們抓了你綁去山陽莊上的宅子,待到她重新掌控了楊家祖宅,再把你弄回楊家去關起來?!?/br> 抓人再關人,確實像老太婆會做出的事!大麗冷哼了一聲,卻是不以為然:真關去山陽莊上,她亦有辦法逃出來。不過令她意外的是…… “老太婆怎么可能無故對我動手?”大麗緊緊的盯著面前的女孩子,開口問道 在面前這“死胖子”眼里,她就如同待宰的羔羊,自是問什么什么都會說,如此正好方便她套出些話來。 “因為楊衍允許了?!泵媲暗呐⒆右膊恢烙袥]有看清楚她心底的想法,淡淡的說道。 夫君允許了?怎么可能?大麗聽到的瞬間面色便變了變,本能的搖頭:“不可能!” 倒不是說楊衍對她情深幾何,她和楊衍兩人都清楚,“情深幾何”這四個字放在他二人身上就是笑話,她二人之間同“情深幾何”四個字無關,卻是更重要的“合作同羈絆”的關系,有這層關系在,楊衍不會“變心”,更不會準許老太婆對她動手! “我讓楊衍允許便允許了?!迸⒆右琅f淡淡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