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5節
小午走過來抄手向她行禮:“四小姐?!?/br> 姜韶顏點了點頭,打量了一番小午,見他上至頭頂束發的發帶,下至叫上厚底長靴,都沾了不少泥污,一看便是趕路匆匆還來不及洗漱便過來見她了,姜韶顏見狀便開口直問小午:“可是府中發生了什么事?” 小午道:“前幾日老夫人生辰宴上,大公子喝醉酒同人起了爭執,不小心摔斷了腿……伯爺讓屬下同小姐打個招呼,大公子不日會送到寶陵來養傷。伯爺讓小姐只管把大公子扔到犄角旮旯的院子里便好,莫用管他!” 姜韶顏:“……” 姜府齟齬不少,因著年幼時發生過姜韶顏被府里的二房同三房的內宅夫人欺負哭了的事,姜兆發過一次火,惹怒了老夫人,此后老夫人借機罰過兩次姜韶顏。后來,姜兆頂著個“不孝”的名頭為此與老夫人鬧過一場,揚言“我的阿顏不是讓你們磋磨的”,再之后,姜府里的這種生辰宴,姜韶顏便再也沒有露過臉,從來都是禮到人不到。 是以,原主記憶里近幾年幾乎都沒有參加過姜府家宴的記憶,以至于如今里頭換了個芯子的姜韶顏也根本不知道老夫人生辰這回事。 姜府的大公子是姜二老爺的長子,因著姜兆只姜韶顏一個女兒,原先見姜兆疼女不娶,姜府而二房同三房因此還樂見其成,幫著勸過姜老夫人“看開些”“隨緣”云云的。 畢竟東平伯這個位子是能承襲的,姜兆若是膝下無子,這位子自然是要落到二房、三房身上的,二老爺的長子姜大公子占了個嫡長的名頭,原本若是沒有意外的話很有可能是未來的東平伯世子,只是如今因著先前她的那件事,東平伯沒法襲爵了,姜大公子的東平伯世子也因此泡了湯,想也知道姜兆那里頂了多少來自姜府的壓力。 可沒想到如今這個姜大公子居然摔斷了腿,養傷這種事長安不能養嗎?為什么非要來寶陵? 姜韶顏察覺到事情不對勁,這是什么人要把姜家的人都打包送來寶陵城么? “大公子同誰起了爭執?”她問。 小午看了姜韶顏一眼,神色微妙:“是同季二公子和劉大公子?!?/br> 第一十一章 離奇的經歷 這兩個……姜韶顏默然:她沒記錯的話,這兩位正是先前原主還沒露臉時,將她看做世間難得奇女子的追求者中最熱情的兩個吧! 如今這兩個也是對她最避之不及的兩位,怎么會無端跑來招惹姜家的人? 還有,在這具身體的記憶里關于姜大公子的事情不多,不過這位姜大公子可是半點沒有將她當做過自己的meimei的,背后“姜肥豬”“姜肥豬”的也叫過不知多少聲了,所以這位可不是什么好東西。這人若是為她同季二公子和劉大公子爭執……除非如她一樣里頭換了個芯子,否則是萬萬不可能的。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姜韶顏理清了一番幾人間的關系愈發覺得不解,于是問小午。 小午道:“此事同安國公世子也有些關系?!?/br> 安國公世子?季崇歡的大堂兄?那位出身精貴的陛下面前的紅人? 這就更不對了!姜韶顏臉上不解之色更甚:“老夫人幾時有那么大的面子了?一個生辰宴令引來那么多賓客?” 不是她低看東平伯府,才得罪了安國公府和楊家,便是姜兆的生辰宴這些人都未必會來,更別提姜老夫人了。 小午這才解釋道:“他們也不是來賀老夫人生辰宴的,只是不巧老夫人生辰宴正趕上季二公子的詩會,兩家又同時定在了同慶樓辦宴,這才遇上了?!?/br> 事情的經過委實過于離奇,大公子這斷腿當真只能用“老天爺就是看他不順眼”來形容了。 姜韶顏默了默,接著問道:“老夫人生辰宴去同慶樓做什么?往年不都在家里辦的嗎?” 京城里不說東平伯了,便是如今風頭正盛的安國公的生辰宴也是在家里cao辦的,這同排場無關,只是民間習俗而已。 好端端的生辰宴不在家里辦,定要去長安酒水最貴的同慶樓自然有姜老夫人自己的心思。 小午道:“老夫人自己要去同慶樓辦的生辰宴,伯爺一開始也是不同意的,不過老夫人質問伯爺是不是不舍得錢財,還說伯爺有了媳婦忘了娘,整個伯府的錢財都花在小姐身上了,為小姐花錢如流水,自己親娘花錢便推三阻四的,伯爺實在沒辦法,這才允了?!?/br> 能說的這么詳細,得虧他當時也在場,對于姜老夫人的撒潑打滾模樣,他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前兩任東平伯建樹平平,以至于在姜兆當上東平伯之前,東平伯府早混成了長安城里的沒落勛貴破落戶,只靠著祖上承襲的東平伯府與朝廷放的俸祿過活。 這等破落勛貴自然娶不得什么高門之女,可偏偏上一任東平伯自詡身份精貴,看不上比東平伯低一等門第的女子定要娶個高門女,高門嫡女娶不得,便娶個高門的庶女,庶女里有些才華心氣的也看不上這樣混不吝的東平伯,挑來挑去到最后便挑了如今的姜老夫人。 成親之后,故去的老伯爺同姜老夫人沒少為此爭吵,和離這種事更是三天兩頭提起,不過因著沒有閑錢養什么妾室再加上老伯爺同姜老夫人和離了也沒什么人要,兩人吵鬧了一輩子,還是沒有和離成。 這等姜老夫人撒潑打滾的架勢,作為祖上三代都是東平伯家衛的小午早早便聽家里人說過了,老伯爺故去之后,姜老夫人撒潑打滾的對象便成了伯爺,是以也見過不知多少次了。 比起前兩任東平伯,姜兆這個東平伯簡直可以用“光耀門楣”來形容,硬生生的憑借著這毫無倚仗的破落勛貴身份,在官場里殺出了一條血路,改朝換代時,東平伯也因此留了下來,當然,之前因為姜韶顏的事,承襲的東平伯也沒了。 因為姜兆對自己的疼愛,姜家二房三房眼紅已久,對此,姜韶顏倒是沒覺得什么不對的。這姜二老爺同姜三老爺考到四十來歲也還是個秀才,如今已經到了同兒子一同“發奮讀書”的時候了,整個姜家就靠姜兆一個人養活,姜兆難道還不能偏心自家女兒不成? 不過這在姜二老爺和姜三老爺的眼里就是大錯,姜兆的就是姜家的,現在家財都花在姜韶顏身上,平日里自然頗有微詞,如今眼看到手的伯世子也沒了,心中更是不平。 估摸著是覺得家里的族產就那么多,他們不用也是要用到姜韶顏身上的,本著不吃虧的原則便攛掇老夫人去同慶樓辦生辰宴。老夫人一番撒潑打滾,孝道的帽子扣下來,姜兆便允了。 只是沒想到雖然去同慶樓是得償所愿了,姜大公子卻也因此摔斷了腿。 “說來也是大公子倒霉,”小午說道,“大公子是席宴吃到一半,出去如廁。正在如廁之時,茅房里闖入一匹發了狂的馬,馬撞飛了茅房的木門,重重的砸到了大公子身上,大公子腳下一個沒站穩便跌了……呃,進去,好在過來尋馬的安國公世子及時叫了人來把大公子撈了起來,才讓大公子免于溺斃?!?/br> 小午時常跟隨姜兆左右,雖是護衛,說話卻也文縐縐的,有些話委實是不太好意思說,更何況大公子當時被同慶樓的小廝掛在竹竿上晾曬的情形委實是太可憐了, 不過沒什么小心思認真聽著的香梨聞言卻忍不住問道:“茅房又不是湖,怎會溺斃?” 姜韶顏道:“姜輝應當是吃多了吃壞了肚子,去了蹲坑?!?/br> 小午臉色微妙:當時那等情形姜大公子跟八輩子沒見過菜似的一頓猛吃,一邊吃一邊話中有話的說什么“難得來一趟,要吃回本”云云的,叫不知內情的看了還以為伯爺虧待了二房同三房的人呢! 伯爺當時臉色很是難看,不過也因著姜大公子吃多了,這才去了茅房,而后便“不巧”遇到了這等事。 想到當時大公子光著下半身被掛在竹竿上晾曬的情形就……當真是叫人不想承認這是他們東平伯府的人。 雖說過程過于離奇,不過姜韶顏還是沒有忘記事情的起因:“既然是安國公世子的馬,那大堂兄怎會同季二公子和劉大公子動手?” 馬的主人不是安國公世子嗎? 小午道:“安國公世子的馬之所以會發狂是因為季二公子和劉大公子搞的鬼?!?/br> 第一十二章 他不娶我就要娶了 姜韶顏印象中的小午不是個會胡亂開玩笑的人,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也著實不像是在開玩笑。 沉默了良久之后,姜韶顏再次開口了:“事情……何以如此離奇?季崇歡莫名其妙的為什么要去對安國公世子的馬下手?” 說完這句話,姜韶顏自己便覺得有些不對勁,這話說的好似季崇歡對一匹馬怎么了一般。 小午沒有多想,怔了怔之后,便開口說了起來:“聽說是因為楊大小姐的舅家魏家的事,季二公子原本是想求季世子去陛下那里說情,請求輕判的……” 姜韶顏頓時冷笑了一聲:“季崇歡那臉還真夠大的,魏家判的還不夠輕?”都貪成這樣了,若非君無戲言,當年魏家祖父對天子有救命之恩,天子當眾放過話,姜韶顏估摸著天子砍了魏家一家的心都有了。雖說早知曉季崇歡這貨除了作詩寫文風花雪月之外別的樣樣不會,可沒想到這等便是大字不識的百姓都知曉的道理,他居然不懂。竟還舔著臉去讓世子幫忙,這是嫌安國公府聲名太盛,有心想要幫安國公府降降名么? “伯爺也是這般說的?!毙∥缯f著頗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姜韶顏,而后忍不住心中暗暗感慨:伯爺有心將四小姐養成個不需要懂外頭風霜雪雨的嬌嬌兒,小姐先前也是那等會對花流淚,對月長吟的性子,說起來同季二公子還是有些相似的,當然四小姐比起季二公子來還是要好上不少的。原本他也以為小姐就是這么個不懂俗事的人,可沒想到小姐看事居然看的這么明白。所以那句話怎么說來著:“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聽起來是真有幾分道理。 “安國公世子當時聽聞是允了,結果之后……”小午將安國公府春宴的事情說了一遍,聽到魏家被派去“南邊地下挖煤礦”時姜韶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安國公世子要不是故意的,她可不信。 當今陛下算得上是個明君,即便疼愛侄子,這又是唯一一個親侄子,若這安國公世子當真是個糊涂的,那也絕對不可能有影響陛下決策的能力的。 依她看來,這位簡在帝心的世子爺多半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既然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那季二公子同劉大公子那一出,他要當真只是個被作弄的才怪了。 畢竟原主是同季崇歡和劉韜這二位打過交道的,這二位倒是世間難得的知音,一樣的作詩寫文章不錯,其余的怕是處處欠缺的厲害。 就這二位的心計,若不是這位季世子有心放水,能作弄的到季世子的愛馬那才怪了。保不準這位季世子只是將計就計,另有目的。 若說整件事里頭唯一一個超出眾人意料之外的大概也只有那個倒霉的姜輝了,要怪也只能怪他運氣不好了。 姜韶顏將事情的經過猜了個大概,繼續問小午:“那之后大哥為什么會被弄到寶陵城來?” 她是不信姜輝會自己離開長安城來寶陵的。 小午道:“世子爺的愛馬傷了,季二公子同劉大公子搗鬼的事也被捅了出去,聽聞回去之后兩位公子便被安國公同劉大人教訓了一頓,挨了一頓打,之后便把氣撒在了大公子身上?!?/br> 這就是了。這兩人在姜韶顏看來雖說沒什么用,可耐不住姜輝同樣沒用,都是沒用的情況之下,季崇歡同劉韜的出身壓了姜輝一頭,要整一下姜輝還是有用的,于是姜輝便只得離開京城來寶陵養傷了。 原來是這么回事,姜韶顏點了點頭。 小午見她沒有繼續問下去,不由生出了幾分好奇:“四小姐,先前問屬下事情經過的沒有一個不問大公子為什么不去向世子爺求情的,四小姐怎的不問這個?” 事情的后續是之后二老爺一家一合計確實去安國公府蹲世子爺想求情了,奈何人沒蹲到,后來還是伯爺看不下去提點了二老爺一家,世子爺那是有心不想趟這趟渾水,二老爺一家這才就此作罷。 姜韶顏聞言忍不住一哂:“季世子為什么要幫姜輝?整件事中姜輝除了倒霉些之外哪里幫到季世子了?再說季世子不是做了好人請人將險些溺斃的姜輝撈出來了嗎?” “那位姜家大公子身上發生的事可與我無關,再者我不是順道做過好人了嗎?”同慶樓里季崇言對好友林彥解釋道,“他自己倒霉,怨不得別人,就算怨,他也該怨我家那位二弟,而不是我?!?/br> 大理寺少卿林彥沉默了一刻,緩緩開口道:“他怨了,你道令弟怎么回的?” “是堂弟,不是親弟,我娘只得我已個兒子?!奔境缪曰沃掷锪鹆ПK盛的葡萄酒,嗤笑了一聲,“他多半又拿姜家那位胖小姐搪塞過去了!” 雖然不是親弟,季崇言也實在看這位堂弟有些不順眼,素日里鮮少搭理他,可不得不說,整個安國公府最了解季崇歡的就是季崇言了。 “是??!令弟,哦,是令堂弟回了姜大公子一句‘誰讓你是姜韶顏的家里人’,倒是成功的禍水東引了?!绷謴┱f這些話間語氣頗有些耐人尋味,“令堂弟這招禍水東引還是極漂亮的?!?/br> “他也只能如此了?!奔境缪哉f著目光落到杯中的葡萄酒面上,“若非他,楊家那老狐貍也不可能這般輕易就同我季家結成姻親?!?/br> 林彥聽出了好友語氣中的不悅,頓時生出了幾分不解:“你怎的不告訴國公爺你的想法?我想你若是想勸,這門親事未必能成?!?/br> “我勸他作甚?他若是不娶楊家的女兒,我便要娶了?!笔炝霞境缪灾秽托α艘宦?,接下來的話險些把林彥嚇了一跳,“舅舅本屬意我娶楊家女的?!?/br> 林彥聽的頓時大驚:“陛下讓你娶那個舅家是魏家的楊家大小姐?” 這位楊大小姐,崇言怕是不會想要的。 “這倒不是?!奔境缪該u了搖頭,對林彥說道,“楊老狐貍享齊人之福,有個還在江南未接來長安的平妻,這個平妻所生的楊三小姐據說長的很是美貌,與二十年前那位傳聞中的禍國妖女有五分相似?!?/br> 如此啊……林彥默了默,道:“那如此的相貌倒也不算委屈了你,你不想娶?” “不想!”季崇言想也不想,便懶懶的回了一句,語氣中不無嘲諷,“舅舅還特意讓我看了畫像,沒眼緣,不喜歡!” 第一十三章 準備離京 沒眼緣??!林彥嘆了口氣,心道,那就沒法子了。 眼緣這種事是強求不得的。 “真能禍國的女子可不僅僅只有美貌,學識、閱歷、氣度這些缺一不可?!奔境缪曰沃掷锏牧鹆Ь票K淡淡道,“本自己生的不丑,偏要去學他人,學的久了,連自己都丟了,這同提線木偶又有何異?” 林彥默了默,覺得確有幾分道理便未再提楊家的事,轉而道:“不過你那位堂弟鬧了這一場倒是令你沒去成春獵,錯過了一場好戲?!?/br> 同慶樓的事情發生在春獵前一日,因愛馬發狂受傷,自己這位好友季崇言便未參加春獵。他這種大理寺的文官自然也不會參加什么春獵,不過聽聞春獵上有小娘子女扮男裝混入獵場,而后被陛下帶了回去。 一向不重美色的陛下居然會將一個小娘子帶回宮中,這讓不少在場的朝臣心中猜測紛紛。 季崇言輕哂:“是大皇子的箭射羊射到了人,一箭射中了一個小娘子,咱們那位大殿下是什么性子誰不知道?那小娘子又生的不錯,那大皇子當場有所意動,本想帶回去,成就了這場艷遇。熟料那中了箭重傷流血的小娘子眼見舅舅被驚動過來,居然強撐著坐了起來拿出了兩把提詩的扇子才暈了過去。舅舅見扇大驚,這才把那小娘子帶回的宮中?!?/br> 林彥聽的目瞪口呆:若不是不知道眼前這位春獵當日同自己呆在一起,他都要懷疑這位是不是偷偷溜進了春獵現場了。居然說的如此詳細,連細節處也是說的一清二楚。 “你就莫要同那些外人一般亂猜了?!奔境缪苑畔率掷锏牧鹆Ь票K,淡淡道,“舅舅沒有轉了性子,之所以救那小娘子是因為那兩把扇子?!?/br> 大理寺少卿出身的林彥想象力一向十分驚人,聽季崇言如此說了一句,當即便道:“莫不是陛下未登基前留下的情債?看那小娘子的年紀估摸著是陛下的骨血?!?/br> 這個猜測并不荒唐,相反還十分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