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2節
不過在滿足自己口舌之欲前,還是要先照顧一番靜慈師太的感受的。 她確實見過吃rou的出家人,不過因著此前沒見過這位靜慈師太,本著不踩雷的原則,腌篤鮮這種葷食可不會還未見面就拿到師太面前去。 不吃腌篤鮮的話,姜韶顏看著面前的翠色,很快就下定了主意:青團倒是不錯。 青團糯韌綿軟、香而不膩,不管什么時候都深受食客的青睞。據說當年白居易經過一家青團店,就對著那綠油油胖乎乎的青團垂涎不已,品嘗后寫詩贊道“寒食青團店,春低楊柳枝。酒香留客在,鶯語和人詩?!?/br> 當然,這里沒有白居易,也沒有所謂的大唐,只有大周。 將需要的食材寫了一份交給白管事,待到白管事離開之后,一旁巴巴望著的香梨終于忍不住了,生怕自己小姐面前第一人被一把年紀的白管事莫名其妙的擠下來,忙開口對姜韶顏拍了拍胸脯道:“小姐,小姐奴婢也能幫忙的!” 正在盤算著準備做什么陷的青團去“賄賂”靜慈師太的姜韶顏轉頭看向香梨。 小丫頭自小與原主一起長大,不聰慧,卻勝在忠心、聽話,是以很得原主喜歡。 因著這一聲,姜韶顏這才認真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小丫頭,比起自己這幅“如山般”壯碩的身軀,面前的小丫頭倒是正常人的胖瘦程度,五官也沒有特別出彩,不過勝在年紀小皮膚白皙,看著很是舒服。 在小丫頭略寬的兩眼間停頓了片刻,姜韶顏順手拿起桌上的毛筆,蘸了蘸墨汁,一邊對香梨道了聲“別動”一邊筆尖準確的靠近她一側鼻部山根的位置點了顆“痣”。 “小姐?!辈煊X到鼻間一涼的香梨呆呆的看向姜韶顏,“可是奴婢做錯了什么?” 小姐生性善良,人又聰明,可素日里也從來沒做過這樣沒頭沒尾的事,對姜韶顏這個舉動完全沒有意識到什么的香梨有些茫然。 姜韶顏笑了笑,指向一旁墻面上的銅鏡,道:“你去看看?!?/br> 香梨依著姜韶顏所言走到銅鏡前,看著銅鏡里的自己不由愣住了。 她還是她,可不知道為什么卻似乎與往日不大一樣了。 “人說三庭五眼雖說并不絕對,可也有些道理,你雙眼距寬,多了這顆痣,大家第一眼的注意力自然就放到了這顆痣上,不但能抵去一部分眼寬的問題,還會更容易的將香梨與旁人區別開來?!苯仡伔畔率种械墓P漫不經心的說道。 上輩子哪怕死后都被人黑成了“一池墨水”,對她的美,世人還是認同的。畢竟茶館里的說書先生罵她“jian詐險惡”“禍國妖女”之時也不忘加上一句“蛇蝎美人”。 只是她為之費盡心思的朝代與家族并沒有善待過她,在她死后還把一切的罪責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心中一陣細微的鈍痛蔓延開來,當年那群人不知道還活著沒有,若是活著……姜韶顏輕嗤了一聲,目光轉向一旁驚訝欣喜的香梨身上。 明明只動了一點點,卻仿佛換了個人一般與說不出變了哪里,卻發現驟然變美了一樣令人歡喜。 這大概也是擅長吃喝玩樂的紈绔本能了。紈绔嘛,總是會打扮自己的,知道如何去發揮自己容貌的長處。 做了兩輩子的美人,驟然變成這個樣子確實有些不習慣,以至于她如今雖說能正視銅鏡里的自己了,可看著銅鏡里的人還是忍不住覺得有些滑稽。 也挺有意思的,姜韶顏摸了摸自己的臉,心道。 第四章 請求 春色眷顧的當然不只有寶陵城,天子腳下的長安城也春意漸濃。 幾場春雨過后,安國公府的國公夫人辦了一場春宴。 當然,名為春宴,實是一場相看宴。 時下民風開化,不興男女大防那一套,甚至民間還有不少女子自立女戶。是以這場春宴安國公府只用了一片梨林就將男客女客分隔了開來,如此既不給某些老頑固留下話柄,又能讓男客女客通過梨林隱隱約約看到對面的客人,萬一看對眼了,豈不是又成就了一樁好事? 女客這邊自然是國公夫人坐鎮,看著面前三三兩兩的少女亦或輕聲談笑、亦或凝眸賞花,俱是盛裝華服,將素凈的梨園都襯出了一片明艷,國公夫人心情很是不錯。她一輩子夫妻恩愛,子孫和睦,年紀越長便越喜歡撮合年輕的男女。 經她宴上相看成功的兩只手都數不過來,是以京城權貴之中人人皆知安國公府的宴是有名的紅娘宴,來這里的年輕公子小姐也多是奔了這個目的來的,鮮有意外。 有宴便免不了詩詞歌賦,喜歡詩詞歌賦又是安國公次孫的季崇歡自然是宴會的主角。不過今日,季崇歡不過作了兩首詩便借口匆匆離開了。 幾個同他交好的世家公子笑著對眾人擠了擠眼,道:“楊大小姐今日也來了?!?/br> 眾人這才恍然:難怪往日最喜歡作詩的季二公子連詩都不作了,原來是去會楊大小姐了。 沒了那個倒人胃口的姜肥豬,季二公子與楊大小姐的感情日篤,聽說兩家已經開始商議交換庚帖的事了。 “所以,早該讓那個姜肥豬滾出京城了,指不定季二公子與楊大小姐此時都成親了呢!”劉大公子感慨不已。 他同季二公子興趣相投,亦是崇文館的???,那姜肥豬先前刻意不露面,還讓他以為這是世間難得的才女,是個玲瓏剔透的奇女子,而后發現了姜肥豬的真面目之后可把他惡心壞了。就連往日里最喜歡去的崇文館都讓他覺得悶得慌,直到姜肥豬離開之后,他才再次踏足崇文館,這一次總算身心舒暢,方知有問題的不是崇文館,是姜肥豬。 姜韶顏不知道自己遠在寶陵都能成為議論的中心,只打了個噴嚏繼續專心鉆研著手里的醫典。 男客在這里議論姜韶顏,女客那里也同樣如此。 “季二公子那樣的人,那姜四小姐怎的連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居然好意思肖想?”一位容貌平平的細眼少女說道,而后夸張的做了個“嘔吐”的舉動,惹來眾人的附和之后又繼續道,“也不想想嫻jiejie與季二公子這般天造地設的一對,豈是她那種人能橫插一腳的?” “相貌這種事是天生的,怪不得她?!睏钗▼孤勓詤s出聲制止了她,看著穿過梨林而來的俊秀公子,聲音柔和,神情憐憫,“只這種事總是你情我愿的,二公子明明不喜歡她,她卻還要橫插一腳,便是她的不是了?!?/br> 說話的功夫,季崇歡已行至跟前,自然聽到了楊唯嫻的話,想到姜韶顏,他臉色便十分難看。尤其先時自己還因為詩詞傾慕于她,一想到這一茬,他便恨不能狠狠的給自己一巴掌,事后想起來真是有種想吐的沖動。 是以聽到這句話,他當即便開口道:“比起貌丑,心丑才是無可救藥。我愛慕阿嫻,便是因為阿嫻你心善?!?/br> 楊唯嫻抿唇羞澀一笑。 周圍少女皆執扇掩唇跟著笑了起來,至于扇面之后是感慨一對璧人佳話還是羨慕又或者嫉妒只有她們自己知曉了。 又說了兩句,季崇歡便借口帶著楊唯嫻走出人群,往東面行去了。 今日安國公府辦宴的梨園在國公府的西面,東面卻由國公府護衛巡邏把手,并未讓梨園的熱鬧傳入東面。 眾所周知,安國公府的東面除了國公夫婦之外便只住著一個國公府的主子——安國公世子季崇言。 安國公府的權勢如此之盛除了祖上積德更大的緣故是與天子沾親帶故。這沾的親就是如今的安國公長孫季崇言,這位可是如今天子的親侄子,已故的昭云長公主唯一的兒子。 當年昭云長公主嫁到安國公府時,今上還未登上帝位,等到今上登上帝位,昭云長公主卻因為亂世動蕩,舊傷復發沒多久便撒手人寰了。而長公主駙馬安國公府大老爺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繡花枕頭,本事沒有還成天吟詩作對流連煙花之地,長公主在時還知道偷偷摸摸收斂一些,待到長公主故去之后便徹底放縱了,所幸長孫季崇言除了外表似了那個繡花枕頭爹,其余都隨了長公主。 至此,安國公才松了口氣,待到季崇言弱冠之后,直接跳過了兒子,請封長孫為世子。如此識趣,今上自然大為賞識,也讓安國公府權勢依舊。 這位世子爺除卻出身尊貴之外,相貌更是極佳,甚至還因此被封了個長安第一公子的名頭, 此刻,季崇歡正拉著楊唯嫻往東府去見季崇言。 “表舅糊涂,我母親卻是不忍心看他一家發配那等苦寒之地,若是當真去了,他們必然是捱不住的,此事家里頭已經百般斡旋了,深知除非陛下首肯,否則結果難以改變?!睏畲笮〗阋荒槕n色,對季崇歡忍不住垂淚,“母親為此日日以淚洗面,我實在看不過才私下做了主張,二公子肯替我出面已是極好了,結果如何并不重要?!?/br> 季崇歡聞言心中大為觸動,忙道:“阿嫻說的什么傻話,我既然答應了你……”話說到一半卻突然噤了聲,想到自家大堂兄那古怪的脾氣,他心里突然沒底了。只是眼角余光瞥到淚眼朦朧的楊大小姐,季崇歡又心疼起來,原本想說‘此事包在我身上’,臨到嘴邊卻改成了,“自會盡力而為?!?/br> 若是換了別人,哪怕是安國公,他都能給一句準話,偏這人是大堂兄,季崇歡心里還是有點發憷的。 奈何如今的陛下不愛金銀珠寶、不愛琴棋書畫、不愛美貌佳人,唯一的弱點便是個“姐控”了。自昭云長公主故去之后,陛下愛屋及烏,這“姐控”就變成了“侄控。,所以,若這世間真有什么人能改變陛下的主意的話,那此人非安國公世子季崇言莫屬了。 楊唯嫻的外祖魏家前不久牽連進了貪污案,陛下震怒,聽聞從魏家抄出來的金銀珠寶足足搬了三天才搬完。若不是看在已故的魏家祖父曾跟隨陛下打天下,還為陛下擋過刀的份上,這魏家上下早已盡數人頭落地了。如今念著已故魏家祖父的功勞,陛下網開一面,將魏家一家子發配到了大周最北邊的苦寒之地去挖山礦。 這對于養尊處優慣了的魏氏族人顯然無異于送命,雖然禍不及外嫁女,此事暫且沒有牽連到楊大小姐的母親魏氏身上,可看著一家上下即將如此遭遇,魏氏還是傷心不已,惶惶不安。 楊大小姐也因此求到了安國公府。 兩人踏入東院,看了眼一旁淚眼朦朧的楊大小姐,季崇歡垂在身體兩側的拳頭握了握,鼓起勇氣在門外喊道:“大哥,你在嗎?” 不多時院子里便傳來了一道霸道而慵懶的聲音:“不在,你回去吧!” 第五章 改判 季崇歡臉色一僵,不敢轉頭看楊大小姐的臉色。不知道為什么,打記事起,他總覺得大堂兄看自己有些不順眼,可所有人都覺得是他想多了。 這一次,也希望如此吧!季崇歡深吸了一口氣,一邊道著“大哥便喜歡說玩笑話”一邊帶著楊唯嫻走了進去。 入目的便是半靠在鋪著白虎皮軟塌上臉上蓋著一本話本子的季崇言,因腿太長無處安放,干脆便在軟塌不遠處放了只足凳,一雙腿便搭在了足凳上。 他并沒有因著這二人的進來移開蓋在臉上的話本子,整個人的舉止顯得霸道而傲慢。 看了眼蓋在季崇言頭上不知哪里來的話本子,季崇歡眼里閃過一絲鄙夷,他這位大堂兄文采平平,打他記事起便未見這位大堂兄做過一首詩,寫過什么文章,除了長相比他略好一些之外,也沒有別處勝過他了。 能被那些人評上什么“長安第一公子”還不是因著他是打昭云長公主肚子里出來的?對這個名號,季崇歡是不服的,素日里來也鮮少往東院來自討沒趣。 不過今日因著阿嫻的事,不得已過來見見這位祖父他們口中“脾氣古怪”的大堂兄而已。 楊唯嫻跟在季崇歡的身后對著蓋著臉的季崇言施禮喚了聲“世子”之后便沒有再出聲。 楊家先前江南走動,來長安不過幾個月而已,這位陛下面前的“寵臣”安國公世子她也只是聽聞,未曾見過。 正想著,蓋在季崇言臉上的話本子終于被一只手拿了開來,乍見話本子下那張臉的一瞬間楊唯嫻耳根一紅,想移開目光卻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比起季崇歡溫潤如玉的俊美,面前這位安國公世子的美如他的人一般霸道而鋒利,就似一柄奢華到極致的神兵,就這么一露臉,便能牢牢占據眾人的視線,以至于都遺漏了往日里被夸贊甚多的季崇歡。 “你來干嘛?”便在此時一道語調慵懶的聲音響了起來,季崇言靠坐在軟塌上懶洋洋的看著面前的季崇歡,目光并未分去半點給他身后的楊唯嫻,仿佛沒有看到這個人一般。 季崇歡側了下身,向季崇言介紹道:“大哥,這是阿嫻,我們正在議親,過兩日兩家便要交換庚帖……” “哦,那又如何?”季崇言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說那么多廢話做什么?有事說事,沒事就滾!” 被罵了一句,季崇歡臉色有些難看,他也不想說這些廢話,可若不是想要向季崇言表名阿嫻不是外人,他何必帶著阿嫻跑到季崇言面前來? 安撫了一番神情不安的楊唯嫻,季崇歡干巴巴的開口了:“總之,阿嫻不是外人。如今魏家要被發配去北邊挖礦,魏家舅舅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好,這礦還在山上,哪爬的了那么高?另外,我還聽說那大北邊的十天半月也不下雨,干的厲害,大哥也知道魏家是從南邊過來了,習慣了多雨,這等地方哪受得了?而且此一去就是二十年,就那么點錢,這罰的也太重了。所以我便想來求求大哥,能不能同陛下求個情改判什么的?!?/br> 從季崇歡一開口,季崇言便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斜眼看著他,等他說完,季崇言沉默了一刻,似是認真想了想才開口道:“所以你的意思一則魏家的人身子孱弱,爬不上山;二則不習慣干旱;三則就那么點錢,一去二十年太久了,是也不是?” 季崇言言簡意賅的將季崇歡啰嗦的話整理了一遍。 季崇歡聽罷,連連點頭道:“就是這個意思?!?/br> “好說!”季崇言聞言突然笑了。 這一笑隨著他眼尾的紅痣微揚,霸道之中竟多了幾分艷麗的風情。 便是已經同季崇歡進行到交換庚帖那一步的楊唯嫻也不由的紅了臉,偷偷看他。 “此事不過小事一樁而已,你們且先回梨園宴上,我進宮一趟,待到回來估摸著事情就成了?!奔境缪哉f道。 沒想到看似霸道傲慢的季崇言居然這么好說話,不止是季崇歡就連楊唯嫻都有些意外,同季崇歡離開時,她還特意朝季崇言欠了欠身。 季崇言低頭把玩著腰間的玉玨,仿佛沒看到一般。 楊唯嫻卻不覺他無禮,舅舅家的事連父親都不肯出頭,這位看著不好相與的安國公世子卻不過一句話便肯接下來,應當也是個面冷心熱的。 安國公府離皇城不遠,季崇言又是個說什么就是什么的性子,答應了季崇歡當即便出了府,這一來一回,待到回府時還不到兩個時辰,聽到小廝傳訊的季崇歡忙推了又一輪的花箋令,匆匆趕到了東院,一進門便問:“大哥,魏家的事辦妥了嗎?” 季崇言點頭,漫不經心的坐回軟塌上,道:“放心,我答應你的一定辦到?!?/br> 季崇歡聞言頓時一喜,還不待開口問他魏家改判后的情況,“愛弟心切”的季崇言便摸著玉玨主動開口了:“魏家不去北邊挖山礦了,改去南邊地下挖煤了?!?/br> 季崇歡一下子懵了。 季崇言院子里的小廝機靈的很,眼看情形不對勁,還不待兄弟二人動手,便連忙跑出東院去將國公爺和國公夫人請了過來。 眼見一向明事理的祖父祖母來了,還在糾結著要不要動手的季崇歡松了口氣,畢竟他是個讀書人,打架這種事還沒怎么做過。君子動口不動手,他自恃理足忙將事情前后說了一遍,還未來得及看國公爺和國公夫人的臉色,他便憤怒的質問季崇言:“大哥,你怎能如此?” “我怎么了?不是應你所求嗎?”比起季崇歡的憤怒,季崇言的聲音依舊懶洋洋的,漫不經心的同季崇歡講著“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