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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加油站還有六十多公里,沈峭把車停在應急車道,把前后車窗全部打開之后按了雙閃。摻雜著很淡汽油味的悶熱空氣迅速涌進車廂,空調也關掉了,沈峭坐了一會兒鼻尖就開始冒汗,座椅椅背調的很直,幾乎是九十度的直角,但沈峭沒去調。 從他記事起,就知道這個世界被均勻地分成兩塊,倒也不是一個天一個地,只是在他所處的這塊里,沒有馬場,沒有讓他焦頭爛額的作業,沒有冒著白色熱氣的晚餐,也沒有調整座椅角度的權利。 原本只是想休息一會兒,但再睜開眼的時候,天窗外的天空已經變成深色的藍。沈峭看了眼表,時間跑得很快,他拿手機叫了加油車,然后下車等待。 等車重新加滿油已經是下午五點,太陽從西邊落下,留下微弱余光,沈峭原路返回,把車停到車庫之后,回到半地下室。其實剛來的時候,他住在劉姨對面的房間,但住了沒多久,他主動申請想要搬到半地下室。 “有窗戶,房間也大,夏天不用開空調也不熱?!鄙蚯土信e了好幾個有點,劉姨沒怎么猶豫就同意了,畢竟有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孩住在對面,她多少也覺得不太方便。 地下室的面積不小,沈峭把床和桌子都從狗場搬過來,當時劉姨站在門口看他裝桌子,皺著眉好像要說什么。沈峭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后站起來:“已經拿酒精消過毒了,不臟?!?/br> 劉姨看了眼有些生銹床腿,糾結了一會兒跟他交代:“那你平時出去記得關門,別讓太太看見了,讓她不高興我還得跟著你一起遭殃?!?/br> “好的?!?/br> 這一次沈峭出門的時候忘記關窗戶,黑色桌面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沈峭拉開抽屜,把疊成方塊的抹布拿出來,把桌子從頭到尾擦了一遍,準備擦第二遍的時候,門突然被推開,沈峭轉過頭。 劉姨站在門口,臉色在對上他的視線時變得不太自然,沈峭站起來,走到門口。 “有事嗎?!?/br> “哦……沒事,就是太太叫你上去一趟?!眲⒁坛冻鲆粋€有些僵硬的笑容,回想起剛剛沈峭掃過來的冷硬視線,心里冒出一絲懼意。 “好?!鄙蚯桶涯ú挤旁谧郎?,再轉身的時候發現劉姨還站在門口,沈峭緩慢地眨了眨眼,劉姨反應過來,笑了笑說:“這次忘記敲門了,下次一定記著?!?/br> 她不是忘記了,而是從心里覺得不需要,她在這里呆的時間久,照顧太太和程斯蔚的飲食起居,地位自然要比沈峭高出不少。她想進沈峭的房間,完全沒有敲門的必要,這兒不是她的家,也不是沈峭的。 “沒關系?!鄙蚯驼f。 沈峭跟著女人走到客廳,屬于半地下室的那種潮濕味道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很淡的木質熏香。站在樓梯口,劉姨突然叫住他,然后指了指鋪在臺階上的地毯:“你忘換鞋了吧?” “不好意思?!鄙蚯涂戳搜鄞┰谀_上的棉布拖鞋,抬腳脫掉,才踩上臺階。 越往上走,那股木質香氣越淡,因為程淑然并不喜歡任何味道,客廳里點香是為了不知道何時會到來的客人做準備。站在門口,沈峭抬手敲門,女人的聲音很快在門內響起,平靜又透露著疲憊。 沈峭推門進去,看見坐在巨大書桌后的程淑然,穿著白色襯衣,頭頂的光源落在她身上,絲質布料閃著昂貴光澤。聽見開門聲,程淑然也沒有抬頭,眼睛盯著桌上攤開的一疊紙,開口說:“先坐吧?!?/br> 沈峭點點頭,但并沒有坐,他站在門口,背挺得很直。房間很安靜,只能聽見鐘表秒針的聲音,偶爾程淑然會翻一翻手里的文件。沈峭低著頭,眼睛盯著腳下地毯上漂亮的花紋,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是在聽見程淑然低低的嘆息時抬起頭。 桌上的文件還攤在那兒,程淑然卻看著他,表情很溫柔。 “聽劉姨說你搬到地下室去住了?!背淌缛话唁摴P合上,問:“是住的不習慣?” 他搬去地下室已經兩周前的事了,但程淑然很忙,能把他的事放在心上已經做得足夠貼心了。沈峭搖搖頭,回答她說:“很習慣?!?/br> 程淑然沒有繼續追問為什么習慣還要搬下去,這些對于她來說并不重要,程淑然看著面前站著的沈峭,停了一會兒才問他:“斯蔚這段時間沒有捅婁子吧?!?/br> “沒有?!鄙蚯皖D了頓,又補充說:“他很好?!?/br> “你不用替他說話?!背淌缛豢恐伪?,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他什么樣我最清楚?!?/br> 沈峭沒再說話了,太太評價自己的兒子,他沒有資格插嘴,于是空氣又安靜下來。程淑然好像也沒有什么問的,她開始玩手里的鋼筆,筆蓋打開又蓋上,就這么反反復復好多次之后,程淑然再一次開口。 “錢夠用嗎?” 沈峭點點頭,說:“吃住都不用花錢,很好了?!?/br> 不知道這個答案程淑然是不是滿意,沈峭看見程淑然把鋼筆放下,然后聲音很輕地跟他說:“那就好,如果需要什么的話你告訴我,我來解決?!?/br> 這句話是恩賜,但沈峭沒有馬上道謝,他知道還有后半句。程淑然站起來,朝他走過來,然后站在他面前。細細地打量他之后,程淑然很輕地嘆了口氣,右手搭上他的肩膀,涂著裸杏色甲油的食指不輕不重地點了兩下,用很溫柔的語氣對他說:“但是,你不要帶壞我的兒子?!?/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