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外室 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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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侯府前年那兩個月,還與她裝什么正人君子? 早知道便該讓他被凍死在江南那場大雪里才好! 今日之事,她決不能告訴崔紹。 回了少卿府邸,洛棠借口外出勞累要沐浴,將自己浸在水中里里外外洗了個遍,摸到那處,陌生的酥麻感叫她徑直紅了臉。 身上處處都是那人留下的記憶,洛棠欲哭無淚。 待到崔紹回府,洛棠換了身將領口高高包裹著的藕粉色長衫,只將身軀勾勒得玲瓏,卻是不敢露出分毫叫崔紹發覺異樣。 崔紹在書房中見到洛棠端著湯盅過來,笑了笑,與她問了今日去到書齋情況如何。 洛棠自然樣樣說好,甚至將遇到程四郎,并且隨對方一同去了院子的事也都說了。 丫鬟車夫都看到了,隱瞞沒有意義,只是那院子里坐著謝鳳池便不能說了。 “倒是個有情有義的人?!贝藿B點點頭。 洛棠咬著牙賠笑,不愿再提程四郎。 她拐彎抹角地又問到江南案,問到被縱火的大院。 她想知道,謝鳳池既然提及了,究竟是否從江南案中得來了信息,哪怕是尋到了賣身契呢? 崔紹的面色卻rou眼可見的沉了下來。 洛棠心中咯噔,便聽崔紹肅穆道:“此案已經肅查了半年,牽連越發深廣,其中涉及的人員與世家也多不勝舉,我若是你,此時便不該繼續找下去了?!?/br> 否則原本她可明哲保身,一旦東窗事發,卻被九族牽連,得不償失。 洛棠一頓,下意識問:“不至于那么巧吧?” 可崔紹告訴她,恐怕江南就沒幾個穩妥的世家了,這一次肅清,圣上下了狠心。 洛棠說過,她懷疑她的母家就是江南的某戶望族,在這種情勢下,崔紹不得不多有顧慮。 那位暴戾的大皇子如今是卯足了勁兒想做出番成績來,以故像只盲目的鬣狗似的橫沖直撞,被他逮住的不死也得脫層皮。 如今朝中局勢嚴峻,他不便與洛棠多說,只想著,如果此時讓江南豪族世家認回了洛棠,究竟是認可照拂她,還是害她? 洛棠失了神,一時竟想不到如何接話。 崔紹寬慰,哪怕不能找到母家也無妨,左右安寧侯府也拿不出賣身契,她又能靠著自己自力更生了,長此以往,她終歸會越來越好的。 洛棠險些落淚,強撐著笑,目光漣漣地看著崔紹:“可,可我給安寧侯作過兩年外室……” 未來當真會越來越好? 崔紹頓了頓,抬眸看她:“這不是你能選擇的,不是你的錯?!?/br> 可旁人會如此想? 旁人會因為她不是自愿的,就高看了她嗎? 多的是身不由己的女子淪落風塵,多的是受男子冷落或是欺辱的女子被休出門,世上又有幾個人因此而憐惜她們了? 大多數男子從不深究其中道理,只道是尋常,只道她們天生便該低男子一等。 若沒個強有力的依傍,女子只能是最無依的犧牲品。 可洛棠不拂崔紹的正直,他起碼是在替自己說話,自己只將這些想法打碎了吞回腹中,艱難地點點頭:“您說的是?!?/br> 她雖不太愿意只接受個平凡普通的戶籍,但眼下也沒有旁的辦法,左右還沒到最后時機,先應下也不失為一條退路。 只是…… 她不知該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只覺得,崔紹所想的,與她所掛念的,似乎總不太一樣。 她也知道大約是自己太貪心,所圖所求皆是崔紹這般君子不齒的,可她又總是想,若她是君子,她也愿意霽月風清啊。 崔紹頓了頓,仰頭看向眼中似還輟著淚珠的少女,心中驀然產生了抹有些陌生的焦躁。 他不明白,難道自己說得不對嗎? 半晌,他皺緊眉頭,有些笨拙地重新安慰:“你若當真在意身世,我可拜托戶部替你安置個清白戶籍,將過去那段經歷掩蓋掉,屆時便無人再可說什么?!?/br>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切實能幫到洛棠,也是最出格的行為。 清廉的大理寺少卿從未如此謀過私權。 洛棠撐起個笑,燭火悠然映在她桃花般的瑰麗容貌上,淚光漣漣,一眼便能喚起男子心中的憐惜。 “您不怕別人因此彈劾你嗎?” 崔紹抿了抿唇,忽而覺得自己心跳得很快。 他不愿在洛棠面前失態,只沉著臉道:“這種小事不傷天害理,還不至于被彈劾?!?/br> 洛棠睫羽輕顫,看向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閃躲,極弱地輕囈: “若洛棠真能得到清白身世,再與大人相逢,也會是另一番光景了……吧?!?/br> 說完,她又似羞惱于自己的癡妄,愴然笑搖了搖頭,轉身便要奔出書房。 “洛娘!” 崔紹猛地站起身叫她,洛棠僵立在門前,不敢轉身,只垂著頭,手掌緊緊地攥著衣角,如同一只不安的兔兒。 崔紹深吸了口氣,腦海中不住回蕩著洛棠剛剛嬌羞的模樣。 他很遲鈍,對于女子的反應向來很難分辨,可這次,哪怕猜錯了,他也不想錯過。 他走到洛棠身邊,鄭重地凝望她:“若身世落定了,你心中心結可否能放下了?” 這半年來,他隱約察覺洛棠對他有意,可或許正是因她來歷不好,所以每當那層薄薄的窗戶紙要捅破時,她總狼狽地往后撤退。 所以這次,他想主動替自己爭取一下。 洛棠猝然看向他,一滴淚珠從她眼角滑落,杏花沾雨。 “崔大人……” 洛棠極低地喃了聲,婉轉流云蘊含了不知多少情意。 崔紹不自覺緊張起來,俊朗面容從未如此嚴肅,只靜靜等待一個人的回答。 洛棠淚凝睫羽,千回百轉地看著他:“不知您可還記得,我說過,不論旁人如何看待,可我喜歡就是喜歡,為了喜歡的東西,總想努力一下?!?/br> “我自記得?!?/br> 若非這聲柔弱卻鏗鏘的訴說,他也不會發覺,原來媚骨撐起的,也是筆挺的脊梁。 洛棠輕咬貝齒:“我如今努力地寫話本,找自己的身世,也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站在我心悅的郎君身前,” 她脈脈望向崔紹,“不求他家財萬貫,不求他地位崇高,只求他敦厚忠孝,心中有我,攜手相伴,白頭到老?!?/br> 崔紹便覺得自己如同個筆都握不穩的毛頭小子,他被推上考場,臨場之上,連聲都發不出聲了。 他喉結滾動,是叫這溫聲細語的訴求,叫這情意綿綿的傳達給烘暖了胸腔,熏紅了面龐。 誰說深秋夜寒,誰說京城冷肅,這里明明暖如盛春。 崔紹是個真正的君子,此情此景已不知再說什么才不失儀態。 他艱難克制想擁抱洛棠的沖動,渾身繃緊了,才只伸出手,頭一次握住了少女的手掌,用行動來回贈她的情意。 嫩如柔夷。 洛棠眼眸顫動:“崔大人……” 崔紹不愿被窺出緊張,壓住心頭的澎湃,揚唇輕聲道: “你可,喚我崔郎?!?/br> “過幾日中秋,我與你同去花燈會?!?/br> 洛棠自是比他笑得更熱烈,更燦爛。 可崔紹在男女之事上本就一片空白,自然也沒看出,洛棠笑容下藏著抹微不可查的憂慮與悵然。 作者有話說: 謝鳳池:我也想看花燈 第五十二章 崔紹正直和善, 極易上鉤。 可若非今日遇見了謝鳳池,將洛棠嚇住,她恐怕還會從容不迫地再吊著對方一段時日,不至于今晚就表露心意。 洛棠回了自己的屋, 懶散洗漱后上塌, 心中悵然念著崔紹的耿直。 這半年以來, 只要自己不多表露,他便絕不逾越一步。 崔紹當真是根木頭, 自己說不在乎身世,只求能與情郎體面嫁娶,他也信了, 絲毫不為她多想想。 這世道, 光是個簡單清白的身世,能給女子提供多少底氣退路呢? 許是她的心也大了,更或是她見得多了, 作個平凡婦人與她而言毫無盼頭,更要時時猜忌夫婿是否結了新歡,自己的位置是否穩當。 高門貴女尚有退路爭一爭, 尋常娘子卻只能忍氣吞聲。 崔紹剛正不阿,想不到這些自私隱晦的計較, 自覺能當她的底氣, 可她卻不敢將人生都賭在男子的良心上。 她難免想到,相同際遇下,如果這般死心塌地愛她護她的是謝鳳池,對方定然不會告訴自己就這么算了。 謝鳳池哪怕還沒到崔紹這般珍愛自己, 可只要自己賣力去討好了, 得到他一個輕飄飄的肯定, 他就會說到做到,她直覺那個人如此。 可洛棠又很快抱著被角懊惱不已。 白日謝鳳池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似乎還能叫她溯回當時的感受,她晃晃腦袋,希望自己趕緊不要再想他了! 崔紹再遲鈍,起碼是個安全可控的,總想著謝鳳池又能怎樣?他難道真會不計一切地來愛自己嗎? 不設計她都算好的了! 她不覺得自己有本事勾得那人神魂顛倒,她甚至覺得,先前謝鳳池表露出來的愛意,或也只是在配合自己,順水推舟罷了。 想到這里,她甚至有些悶氣。 恨他秉性惡劣,明明已經恩斷義絕,還要對她行那般戲弄之事,更恨自己手段拙劣,現如今只能勾住崔紹,卻又不敢恃寵而驕叫崔紹替自己出氣,反而要隱瞞下這事,怕他心中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