擷玉(重生) 第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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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瑤身上裹著厚實的氅衣,白色的毛領襯得她愈發冰肌玉骨,看起來氣色也比從前好了些:“我知道大哥哥會來,就專門過來找你?!?/br> 她言畢看向高聳巍峨的摘星樓,眸中生出些隱憂,卻又很快被掩去:“大哥哥,父親和母親還好嗎?” “外面冷,去屋里說,”傅琛邊引著她進屋,“母親前幾日染了風寒,喝了幾服藥已經好了。父親……父親剛致仕,還有些不適應,在家里閑不住,好在阿沅把池兒送過來給他啟蒙,倒也不整日煩躁了?!?/br> 這兩年發生很多事,傅琛被調回京,傅修遠致仕,池兒已經到了啟蒙的年紀,傅琛也有了孩子。 傅瑤突然感受到了光陰的流逝,她有些遺憾地道:“我若在家就好了,兩個小外甥一定特別喜歡我?!?/br> 傅琛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呀,也就只能帶著他們調皮搗蛋了,還不如不在家?!?/br> 傅瑤聳肩笑笑。 兩人進了屋,傅琛將火盆挪到她旁邊:“你在宮里也好,如今世道不太平,我都不敢讓母親和你嫂子單獨出門?!?/br> 傅瑤看著傅琛緊鎖的眉頭,道:“我在宮里也聽到了一些,大哥哥,如今外面到底是何光景?” 傅琛嘆息一聲:“餓殍遍地,流民遍野,怨聲載道。而我朝重文輕武,積貧積弱,貪墨成風,又大興土木……” 傅琛看向淳載帝所在方向,一切盡在不言中。 傅瑤沒想到事態已經如此嚴重,剛想要開口就被傅琛打斷:“我已聯合十幾名同僚,準備揭發貪墨官員,還受災百姓一個公道。 瑤瑤,你在宮里顧好自己便好,朝堂之事還有我們這些人頂著——你也不要去和太子殿下說,他勸不了陛下,還會平白讓你們生嫌隙?!?/br> 傅瑤點頭:“我知道了,大哥哥?!?/br> 他們又說了會話,傅瑤正要起身離開時,傅琛突然叫住她:“瑤瑤,那秦王……” 傅瑤猛地僵住,這三年沒人敢在她面前提關于那個人的一切,她也不斷麻痹自己,想要忘掉,可聽到這兩個字時,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快,整個人緊張起來。 那個人在三年前就已經死了嗎? 還是活在某個地方? 傅琛觀察著她的反應,試探著問:“你想知道嗎?” “不想?!备惮幪Р酵庾?,逃一般地離開了。 傅琛無奈搖頭,他這個meimei還是放不下啊。 自從見過傅琛后,傅瑤就對朝堂之事多上了幾分心,可身子實在太虛弱,不過一陣倒春寒,就又病倒了。 在她病倒這些日子里,活不下去的流民聚集在一起,浩浩蕩蕩堵在城門處,要進城討說法。 淳載帝命人緊閉城門,又有傅琛及時上報,揭發盤剝賑災糧的官員。淳載帝挑了十幾個無足輕重的,綁了推到城門上給流民交代,又給足錢糧,派人遣他們還鄉。 可真正的大蛀蟲——王國舅還好端端站在朝堂上,將自己擇了個干干凈凈。 傅琛雖心有不滿,卻也知此事需要徐徐圖之,只能暫且按捺下,等著王國舅露出馬腳。 流民被遣送后,朝中安定了十幾日,河東又有流民揭竿而起,也要來上京討個說法。 淳載帝將他們當做來討債的乞丐,剛要命人打發了,那被遣送的兩廣流民不知又聽到了什么風言風語,竟去而復返,非要讓罪魁禍首王國舅給他們死去的家人賠命。 淳載帝大怒,正要處置這群刁民,蜀地又開始叛亂,還有盤踞北方的許憎也開始揮師南下。 一時之間風雨飄搖,淳載帝忙得焦頭爛額,命雷進帶精兵鎮壓大靖鐵騎,又下令鎮守蜀地的將領立刻平亂。 就在左支右絀之時,朝臣上奏一本接一本,請求嚴懲王國舅,以平民憤。 淳載帝怒摔書案,最終也只是罰俸半年,又令王國舅閉門思過。群臣還要再上書,卻被他訓斥一通,全趕了出去。 雷進在河東抵抗許憎,原本戰局僵持不下,誰知夤夜之時,竟有流民擅自打開城門,許憎反應迅速,趁勢而入,幾乎是不費一兵一卒就占領了河東。 許憎來勢兇猛,一路勢如破竹,更有無知百姓相助,雷進退無可退,最終被誅殺于浦州。 京城再無屏障,許憎連夜行軍,陳兵城下。 朝堂上,文武百官跪了一地,請求淳載帝遷都,淳載帝貪戀京城的繁華,不愿顛沛流離??蓙y臣賊子已到城下,他也只能含淚遷都。 蕭楷和傅琛請旨,前去城樓勸降,一則為遷都拖延時間,二則看事情可有轉圜余地。 · 錦闌殿,傅瑤病了數日,今日剛有些精神就聽到了遷都之事。 她當即就命衣子橖拿著玉牌前往傅家和昌平侯府,確保他們跟上圣駕,一同撤離。而后又匆匆洗漱出門,見宮人都在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 正午的陽光照在身上,卻只覺陰冷至極。 蕭楷匆匆過來,見她站在宮殿前,就脫了身上的披風給她披上:“瑤瑤,我還有些事情要去做,等會你先跟著父皇離開,照顧好自己,不必擔心我?!?/br> 傅瑤看到他額頭已經出了一層細汗,就抬手用衣袖幫他擦拭:“殿下要去哪,不一起嗎?” 蕭楷知道瞞也無用,就道:“我與你兄長要去城門勸降,不過你放心,倘若許憎執迷不悟,我們也不會一直勸,只是晚一些趕上來而已?!?/br> 傅瑤握住他的手:“那我在這里等殿下?!?/br> “不行,瑤瑤?!笔捒吹秸驹谶h處,抱著孩子的徐春宜,就道,“我不在,你得替我照顧好他們,對嗎?” 傅瑤只得點了頭。 徐春宜見他們說完了話,這才抱著孩子過來,輕聲道:“殿下,再抱抱澤兒吧,他從昨夜就一直鬧著要爹爹?!?/br> 蕭楷就把孩子抱過來掂了掂,逗得他哈哈大笑,而后在他rou嘟嘟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又還給徐春宜,安排道:“路上小心些,一定要跟緊父皇?!?/br> “是,殿下?!?/br> 傅瑤和徐春宜目送他匆忙離開,又各自忙去了。 蕭楷出了宮,傅琛已經在宮門前等候,他手中牽著馬,身后跟著十幾名金吾衛:“殿下,街上混亂不堪,我們騎馬走小道去城門?!?/br> 蕭楷沒有廢話,直接上了馬:“走!” 他們一路疾馳,剛靠近城門,就聽到了刺耳的號角聲。只有一門之隔,那聲音顯得格外刺耳,仿佛能穿透心臟一樣。 兩人一前一后上了城樓,只見城門下整齊劃一的大靖鐵騎,那飄揚的黑色的軍旗上面刺的依舊是“靖”,只是不見主帥許憎。 守城的將領名叫方化,他沖下面高喊:“主帥許憎,太子殿下在此,有何要求不妨直說!” 整齊排列的鐵騎不知聽了什么命令,干凈利落地向兩側讓開,站成兩排成恭迎狀。 一匹覆甲的棕馬從讓開的道路中慢悠悠走出來,那張布滿陰鷙的臉赫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蕭楷和傅琛的呼吸都不由得緊了緊,方化不可置信道:“這,這是,秦……庶人蕭靖鈺?” 蕭楷的手緊緊攥住城墻,指甲因為用力而發白:“既是他,便沒有轉圜的余地了?!?/br> 傅琛由衷感慨:“他命可真大?!?/br> 當初傷成那樣,不死也得殘廢,誰知不過短短三年,他就又殺了回來。 蕭靖鈺死死盯著蕭楷,眸子像是淬了毒一樣:“給我攻城,活捉太子,不準傷他身邊那個書生?!?/br> 傳令聲一聲接一聲,進攻的號角聲再次響起,裝著撞木的沖車被推上前來。 “放箭!”方化高喊一聲,又對傅琛和蕭楷道:“殿下,大人,此地不宜久留,還請盡快離開,我等也能少些顧慮?!?/br> 蕭楷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城破之后,本宮允許你們投降,不必戰至最后一兵一卒?!?/br> 方化單膝跪地:“謝殿□□恤?!?/br> 傅琛和蕭楷匆匆下了城樓,正準備去追圣駕,誰知身后突然“嘭——”的一聲。 刺鼻的火藥味撲面而來,金吾衛反應迅速,立刻將他們撲倒在地。 身后的城門被炸開,氣流裹挾著碎木砸上來,耳中嗡鳴不止,那一瞬間只能感受到心臟砰砰不停的跳動聲。 “……”許雁秋看著炸開的城門:“你至于嗎?之前攻了幾個時辰的城門也不見你著急,這還沒打就用火藥?!?/br> 蕭靖鈺理都沒理,直接驅馬往城門而去。 方化剩下的那些人還不夠鐵騎玩的,三兩下就被完全制服了。 蕭靖鈺踏過焦土,光明正大進了城,沒受到一點阻攔。 金吾衛護在傅琛和蕭楷面前,正欲護送他們離開,卻聽蕭靖鈺道:“都別動,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們的太子殿下?!?/br> 他說完一揮手,鐵騎立刻將他們包圍了。 蕭靖鈺道:“去告訴淳載帝,他兒子被我抓了,讓太子妃來換人?!?/br> 傅琛怒了:“姓蕭的,你又想做什么?!” “安分點,”蕭靖鈺居高臨下道:“你是瑤兒的兄長,我不想為難你?!?/br> 蕭楷譏諷道:“瑤瑤不會回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br> “是嗎?我倒真希望她不會回來?!笔捑糕暤?,“來人,把人綁了,放一個出去報信?!?/br> 蕭楷沉聲道:“本宮看誰敢去報信!” 蕭靖鈺冷哼一聲,直接驅馬往皇宮走。 站在蕭楷身后的一名金吾衛趁其不備,突然跑上前搶了一匹戰馬跑了。 臨走前,圣上和皇后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太子殿下。此事如何決斷自有陛下定奪,可若不將信帶到,那便是他的失職了。 傅瑤正和徐春宜坐在馬車里,澤兒不知為何,從上路起就哭個不停,怎么都哄不好。 直到方才,他實在哭累了,才躺在徐春宜懷里,嘬著手指頭睡著了。 傅瑤掀起車簾,只見周遭草木青蔥,前面是淳載帝的車駕,往后看去,則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臣子和家眷。 就在這時,一匹戰馬飛奔而至,隔著數百步,馬背上的金吾衛跳下來,沖淳載帝的車駕跑來:“陛下,不好了!” 傅瑤眉頭微蹙,她放下簾子對徐春宜道:“我下去看看?!?/br> 徐春宜抱著熟睡的嬰兒:“jiejie小心?!?/br> “你哪也別去,看好澤兒?!备惮幏愿篮笙铝笋R車。 淳載帝的車駕已經停下,那金吾衛就跪在車前稟報:“陛下,那許憎便是從前的秦王蕭靖鈺,他扣了太子殿下,要陛下拿太子妃去換?!?/br> “什么?!”淳載帝掀開簾子,就見傅瑤正站在馬車前。 她如今瘦得很,下巴尖尖的,臉上帶著病容,那雙眸子卻又沉靜至極。 傅瑤躬身行禮:“父皇,兒臣愿回京城,換殿下回來?!?/br> “荒唐!”淳載帝一甩車簾,突然看到身旁探出頭的萬迦柔,就喝道,“你來湊什么熱鬧,進去!” “是?!比f迦柔老老實實坐回了馬車。 皇后也下了馬車從后面過來,她看了傅瑤一眼,這一眼冷冰冰的,還帶著厭惡——她三年前就覺得不大對勁,奈何太后攔著不讓查,如今才明白,這傅瑤和蕭靖鈺還真有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