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黃粱 第41節
從市中心開到梁風的住處,剛好一點半。 老舊的小區里,只有她單元樓下一盞老舊的路燈亮著。 蒙塵的燈罩暈出昏暗的光,一切不勝明朗,像是在夢里。 車停穩,梁風偏頭看向他,說了句謝謝。 沈頤洲一只手握在方向盤上,燈光未能完全地照進車里,梁風看不清他臉上此刻的表情。 她說完,就側身要去開門,卻忽然又停下。 身子轉回來,喊了聲: “沈頤洲?!?/br> 沈頤洲的手指微微握緊方向盤,淡聲道:“還有什么事?” 梁風平靜地把口袋里的那條項鏈取了出來,“這條項鏈是工作室的,價格不便宜。能最后請你幫個忙嗎?如果黃秋意還要的話,你就把這條項鏈轉交給她,行嗎?” 她坐得依舊離他很遠。 車窗透入的一小點光線,照亮著她仰面看向他的半邊側臉。 唇色很淺,被完全地染上了路燈的顏色。 如果是在冷光燈下,或許早已沒了血色。 沈頤洲無聲地看著她,半晌,回道: “你可以自己送?!?/br> 梁風看著他,安靜了片刻,嘴角染上了幾分無奈的笑意。 她不信沈頤洲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可他依舊是和那個過往的沈頤洲的一樣,不管內里是如何的腐爛、憤怒和疼痛,可他面上永遠不會呈現出來。 即使是現在,還能若無其事地回她:“你可以自己送?!?/br> 他像是感受不到。 感受不到應該的憤怒,感受不到應該的沮喪,感受不到應該的疼痛。 怪不得,怪不得那時他問她:“疼過嗎?” 梁風以為他問的,是身體上的疼痛。 可當下,她清晰地感受到沈頤洲問的,是心理上的疼痛。 問她是否疼過,是否因為面具戴得太久,是否因為他早已忘記了疼痛的感受。 所以無法共情,所以毫不在意。 梁風安靜地回看著沈頤洲,此刻心里竟有了一種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誕的憐愛。 她抿了抿嘴唇,輕聲道:“算了?!?/br> 說罷,正要收回手轉身下車。 手腕卻忽的被沈頤洲緊緊地握住。 錯愕的一剎,梁風回眸去看他。 車內的燈光隨即被人打開,梁風閉上雙眼,緩了一刻。 察覺到衣袖被人拉起,她重新睜開眼睛,跟著看了下去。 一道無法忽視的紅色痕跡。 邊緣像是她某次被沈頤洲吻花的紅色唇膏。 梁風想收手。 沈頤洲卻沒有放開。 “疼嗎?” 他抬眸,直直地看向梁風。 吹了一路的冷風,她手早就冷成了一塊冰。 此刻他觸及的地方都異常敏/感地燒了起來,像是試圖要將她融化、煮沸。 梁風聲音放緩,說道:“已經不疼了?!?/br> 有車從對面開來,明亮的車燈從他們的眼前一晃而過。 沈頤洲沒有松手。 漫長的一段沉默,誰也沒有再開口。 她手依舊冰冷,仿佛永遠也捂不熱。 可沈頤洲分明記得剛剛,她在他身下化成一灘春水的模樣。 梁風又要走。 沈頤洲這次松開了手,冷聲問她:“不是說開服裝設計室是你的夢想嗎,這么快就放棄了?” 梁風身子徹底停下,平靜地看向了沈頤洲。 “是我的夢想,但我覺得,人還是要分清什么是夢想,什么是空想?!?/br> 沈頤洲眸色更冷,梁風幾乎能察覺到他抑制在身后的憤怒。 無聲的嘆息,她語氣又軟了幾分:“我只是覺得,我應該要分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br> “真的假不了,假的……其實也真不了。不是嗎?” 梁風的聲音最后淹沒在了自己的嗓口里。 她沒再等著沈頤洲的回答,伸手,推開了車門。 冷風在瞬間將她擁緊。 黑色的長發與夜色融合,她大步走進了漆黑的樓梯間里。 聲音倏地靜了下來。 于是心跳聲開始變得震耳欲聾。 伸手扶住冰冷的扶梯上行,梁風卻覺得自己走在一片波濤洶涌的海底。 真情和假意在無數個瞬間交纏、糾葛,最后化成一片片無法控制的狂浪,推搡著她往前走。 她既無法做到完全地遵從自己的心意讓自己滿意,也無法做到徹底地拋棄自我戴上偽裝的面具。 于是渾渾噩噩、跌跌撞撞。 推開屋子的大門,眼前是空蕩蕩的客廳。 梁風闔上門,才察覺到客廳的窗戶沒有關上。 室內和室外一樣的寒冷。 可她并沒有走到窗子前把它關上。 梁風跌倒在沙發上,閉上了雙眼。 - 那天從沈頤洲家里回來,梁風生了一場小病。 先是一直發燒,還是彭羽發現,堅持帶她去醫院掛了水。 后來又連續吃了幾天藥,斷斷續續,折騰到了一月末身體才重新好起來。 彭羽用手指圈她腰,嘖嘖兩聲。 “我一只手都能把你捏死?!?/br> 梁風靠在沙發里笑。 今日陽光明亮,照在她粉黛未施的臉上。 鵝黃的一道光圈,將她的眼睫照得清晰可見。 手里的熱水氤氳蒸上一片朦朧的霧氣,也將她的臉龐蒸得微熱。 梁風舒舒服服地瞇起眼睛,安靜地曬太陽。 彭羽也靠在她肩上,難得的從工作和家庭的瑣事中抽身,到她這來休停一會。 兩人無聲地曬了會太陽。 梁風聽見彭羽問她:“過幾天過年,你回鄉下嗎?” 梁風沒睜眼:“回的,你呢,也要回南邊嗎?” 彭羽點點頭。 “后天就走?!?/br> “注意安全?!?/br> 彭羽笑了笑。 梁風抱住彭羽的手臂,片刻,聽見她問: “你和沈頤洲分手了,是嗎?” 梁風輕輕地睜開了眼睛,笑著回道: “男女朋友才有資格說分不分手?!?/br> 彭羽也睜眼看著她。 她分明臉上是笑著的,可她卻覺得梁風似乎變得和沈頤洲有了幾分相似。 臉上是笑著的,但是心里卻并非如此。 彭羽不禁覺得莫名的難受。 卻又說不上來。 最后,只重新靠在了梁風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