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黃粱 第35節
她小步行至門口, 側身回望他:“我送你下去?!?/br> 沈頤洲眉眼里輕浮地笑, 朝她走去:“那可是麻煩我們梁小姐了?!?/br> “客氣?!?/br> 梁風也彎眉, 走在他的前面。 深綠色的吊帶裙仿若夜色下的碧海,裹在她纖瘦的身上。 隨著她的步伐,這邊起來,那邊下去。 沒到一樓門口, 沈頤洲就拉住了她。 “就送到這?!?/br> 他說完, 就獨自走向門口, 推了門出去。 - 驟雨未停,沈頤洲駕車開到北山的時候已接近十二點。 蜿蜒的灰色公路在潮濕的夜里更顯深沉,最后一個拐彎處,矗立著沈宅的牌子,他已經不記得上次來是什么時候了。 車子停進車庫,一個約莫五十多的婦人迎來門口。 “頤洲回來了?!?/br> 沈頤洲朝她笑笑,把車鑰匙遞過去。 “陳媽?!?/br> 陳媽臉上笑起淺淺的褶皺,跟在他的身后。 “你父親和母親還在書房?!?/br> “好,知道了?!鄙蝾U洲點點頭,大步朝樓上走去。 書房的門緊閉,沈頤洲敲了兩聲,推門進去。 不知是否頂燈太過明亮,沈頤洲走進去的時候有片刻的晃神。他站定在門口,看著面前似是在談判的兩撥人。 他的母親蕭琴和父親沈恪各坐在桌子的一邊,身側則是數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女。 他們聞聲看向他時的凝重面色,更像是在參加一場葬禮。 沈頤洲仿若沒看見,他揚眉笑了笑開口道:“看來我來的不算太遲?!彪S后大步走進書房,朝蕭琴點了點頭,“好久不見?!?/br> 坐在椅子上的婦人隨即也擺上了一個笑,伸手去牽沈頤洲:“好久不見,頤洲?!?/br> 身側的人識趣地退讓,沈頤洲走到蕭琴的身后,雙手扶著椅子,笑問對面的男人:“你們談到哪一步了?財產分割還是子女贍養?如果是子女贍養,我——” “你看看你像個什么樣子!” 坐在對面的沈恪忽然冷聲斥責道。 沈頤洲目光對上去。 明亮的書房里,沈恪還是坐在那個專屬于他的位置上,即使再頻繁的染發,也難以遮掩他兩鬢不斷長出的白發。 笑容依舊沒下去。 “您教訓得是?!?/br> 沈頤洲說完就從一旁拉了把椅子,解開西裝扣子,幾分懶散模樣地靠了進去。 “你們繼續談,我肯定認真聽著?!?/br> 沈恪還要再發作,蕭琴卻先開了口。 “別再說頤洲了,孩子這么晚還趕過來?!?/br> 沈恪沉冷的目光重新落回到蕭琴的身上,他冷笑一聲: “你要是真這么關心他,會做出這種事?” 蕭琴自知理虧,她低垂眼簾沉默了幾秒,緩聲說道:“阿恪,我和你這么多年的夫妻,我當年生養頤洲的時候有多困難你也不是不知道?!?/br> 她說著抬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沈頤洲,眼眶微微發燙,又看向了沈恪。 “我一個人躲在意大利做試管,就為了給你們沈家生一個孩子。打過多少針吃過多少苦你從來不過問。我知道,這是我的職責。但是頤洲出生之后,你又說你位置還不穩定,讓我帶著頤洲待在意大利,一待就是十幾年,你偶爾才會——” “你是來這里翻舊賬的?”沈恪厲聲打斷了蕭琴的話。 “我不是來翻舊賬的,”蕭琴情緒也有些激動,“我只是想求你放我們一馬?!?/br> “你做出這種事的時候就沒有想過后果嗎?”沈恪忽的把文件拍在桌上,凌厲的一聲“啪”響叫蕭琴也被嚇了一跳。 眼眶迅速地發燙,目光看向沈頤洲。 “……頤洲,mama…真的對不起你?!?/br> 手臂被人按住,沈頤洲終于從微微的走神中被拉了回來。 側目看見蕭琴的淚眼和沈恪鐵青的面色,他很低地笑了兩聲,而后站起了身子。 沉重冷峻的氛圍里,他好像是個游離于之外的存在,既感受不到蕭琴的痛苦也感受不到沈恪的怒火。勸和的語氣仍帶著幾分隨意: “都已經到這個份上了,不如好聚好散。您說是不是這個道——” “愚蠢!”沈恪再次打斷了沈頤洲的話。 他怒目看著自己這個混不在意的兒子,呵斥道:“你自己心里難道不清楚她今天叫你來是什么目的嗎?這么多年她對你有付出過真心嗎?沈頤洲,我沈恪沒你這么個愚蠢至極、甘愿給別人做棋子的兒子!” 沈恪說完,就憤怒地起身走出了書房。 房門“哐”地關上,仿佛給屋內里留下一記響亮的耳光。 沉默將這種臉頰發燙的恥辱感放大,蕭琴的眼淚刷地流下。 沈頤洲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里,同跟在蕭琴身后的幾人招了招手。 “出去吧?!?/br> 他們便應聲悄然地退了出去。 房門重新闔上。 沈頤洲目光輕輕地落回了捂面低啜的蕭琴身上。 他有多久沒見過蕭琴了? 沈頤洲已經不太記得了。 只記得上一次蕭琴主動給他打電話還是兩年前她車禍住院的時候,他接到蕭琴的電話,電話里她聲淚俱下地求他幫忙:頤洲,我想見見輕禾,你能不能想想辦法偷偷帶她來見我。 能啊,怎么不能呢。 沈頤洲怎么會拒絕蕭琴的任何請求,只要她開口,他就從來都不會拒絕。 而如今趙輕禾的身世敗漏,蕭琴背水一戰想要和沈恪徹底攤牌分開?;蛟S是知道自己無力抵抗沈恪的怒火、求得一個同他和平離婚的結果,所以她這么久以來第二次主動打電話給沈頤洲,開口就是求他再幫一個忙。 沈頤洲怎么會拒絕。 她是他的親生母親,他怎么會拒絕。 安靜的書房里,蕭琴的啜泣聲漸漸停止。 她從臂彎里抬起頭,一張保養良好的面龐上沾著潮濕的淚水。 沈頤洲臉上又重新浮現了那種很輕的笑意,他重新站起了身子,宛若無事般說道:“看來明天才能再談,您今天早點休息吧?!?/br> 他說完,正要離開,蕭琴拉住了他的手。 “頤洲,謝謝你今天趕過來?!?/br> 蕭琴用紙巾小心地將眼淚擦干,從身后的包里拿出了一只精致的盒子。打開,是一只百達翡麗的手表。 “沒能趕上你今年的生日,這是mama補送給你的禮物?!?/br> 沈頤洲的目光落下去,頓了片刻。 而后,低低的笑聲連續不斷地從他的胸腔里溢出,可這笑聲里沒有半點愉悅。蕭琴的目光有些茫然地對上去,忽的停在了原地。 她面色驟然變白,嘴唇也緊緊地閉在了一起。 沈頤洲抬手把她的盒子合上,也抽出了自己的手。 “您還是自己收好吧?!?/br> 他說完,就轉身朝門外走去。 蕭琴心思陡急,脫口而出:“頤洲!” 房門無聲地打開,沈頤洲的半個身子已浸入了昏暗的門外。他并沒有轉過身來。 蕭琴的手指緊緊地攥在了一起,聽見他說: “您下次別再記錯了,我生日在二月,趙輕禾的生日才是一月?!?/br> 沈頤洲說完,就大步離開了書房。 客廳里,陳媽看見沈頤洲下來,正要上前問他要不要去洗澡,沈頤洲卻徑直走向了門口。 “您今晚不是說住在家里嗎?”陳媽站在玄關處看沈頤洲換鞋。 沈頤洲抬頭朝陳媽笑笑:“不了,我明天再來?!?/br> 他說完,就推開了別墅的大門。 冷風洶涌地吹向他的大衣,也一同吹落了他面上維持太久的笑意。 太冷了。 沈頤洲第一次覺得燕京冬天這么的寒冷,像是冰天雪地里一段衣不蔽體的孑孓獨行。 而他已經并不知道自己依舊前行的原因了。 車子重新匯入黑暗里,他朝著市中心的別墅開去。 - 凌晨三點,梁風從沉睡中忽的醒來。 睡前她吃了顆退燒藥,又因為事情做成不必惴惴不安,因此醒來時已覺得發燒好了大半。 梁風摸了摸自己發汗的額頭,掀開被子去了趟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