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月微遲 第39節
身前驟然一暗, 遲遲感覺到那人俯下身來,幾乎近在咫尺。 她連忙往后縮了縮,要命……他竟然靠近了! “你張口閉口, 便是白女史與朕有情, 可拿得出憑證?” 那么近,近到好像他的衣袖都要拂到身上了。那股清冷神秘的香氣無孔不入, 如同蠶繭一般地纏裹住她。 官家竟然這樣、這樣地平易近人嗎?他平日里與人說話,都喜歡靠得這么近嗎? 不知為何她想到了小侍衛之前他也有過這樣的舉動……遲遲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道: “那情箋,” “還有那日日不斷的藥膳……” “無不彰顯著女史對官家情深義重?!?/br> 他沉吟片刻, “哦”了一聲, 方才緩緩說道,“可朕怎么記得,那情箋是有人代筆,藥膳亦是旁人熬制?!?/br> 少年嗓音溫柔含笑,卻隱藏鋒芒,“如此說來,與朕有私情的, 恐怕另有其人?” 救命?。。?! 遲遲已經能夠想象到自己人頭落地的場景了。 假如當初她、她一早知道, 姑姑的情郎是官家……打死她也不敢代筆、更不敢碰那藥爐子的??! 這要呈給帝王之物,還是心上人所贈之物, 豈能經由他人之手? 一個不慎, 就是欺君之罪…… 可是他、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了,她雖然模仿姑姑的筆跡, 但總會有一兩個字不像。 她熬制出來的藥膳, 那滋味與姑姑熬制的定然也是不同, 官家怎么可能嘗不出來? 事到如今, 她只能認罪: “奴婢……奴婢……奴婢罪該萬死?!?/br> 她心如死灰道:“但奴婢確實不知,官家是姑姑心許之人。姑姑發誓封筆,迫不得已才由奴婢代筆?!?/br> “而那藥膳,亦是姑姑想教給奴婢的一門手藝,奴婢真的不知是要呈給官家之物。天地可鑒,奴婢絕無褻瀆官家之意……” 她都要哭了。 光是一個廣陵王就夠夠的了,再來一個官家,她就算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四周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江從安臉色古怪。 褻瀆? 是,確實褻瀆。 可,他怎么瞧著官家的臉色不太好看,似乎有些生氣……啊,定是因為這宮女的口無遮攔。 遲遲額頭緊貼地面,小心翼翼道: “若是官家介懷此事,今后、今后必定讓白女史親手為官家……奴婢再不也敢越俎代庖了?!?/br> “很好?!?/br> 過了半晌,皇帝的聲音才徐徐響起,只是說了兩個字便輕咳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從安連忙上前:“官家切莫動怒,保重龍體啊……” 遲遲的心高高提起,官家生氣了? 比起憂慮皇帝的身子骨,她更加憂心自己的處境,天啊,她這個中間人當的真是冤枉??! 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官家與姑姑鬧了別扭,才不愿意下旨救她的嗎? 皇帝拂開從安的手,聲音不知為何變得有些嘶啞,“你姑姑是無色閣的人,此事朕早就知曉?!?/br> 遲遲一愣。 她一顆心沉了下去,假如連官家也這樣說……難道姑姑真的,活不成了嗎? 都說帝王無情,當真如此嗎? “此事沒有回寰的余地。你回去吧?!?/br> 遲遲也不抱希望了:“那……官家可否讓奴婢去探望姑姑……” 從安一把捂住她的嘴:趕緊閉嘴吧你! …… 遲遲淚眼汪汪。 “我沒用,沒能救出姑姑……” “你去求見了官家?” 太極宮是比寶慈宮更可怕的去處。白芷沒有想到遲遲竟然為了她,敢去闖那種地方。一時間眼睛有些酸澀。 遲遲卻很是困惑,“姑姑,官家他很平易近人嗎?” 白芷:“?” “他素日里就喜歡與人親近嗎?” 白芷啞然。 遲遲睜著大眼睛:“還有,官家不是姑姑的情郎嗎?既然與姑姑兩情相悅,他為何對姑姑的處境不聞不問?” “不是,誰說官家是我的……”白芷哭笑不得,正色道: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官家應我,會幫我擺脫無色閣,換我助他行事。官家是一心為國為民的好皇帝,早年朝局不穩,若非官家苦心維持,這大慶早就一盤散沙了?!?/br> 遲遲懵了,那她跟官家說的那些。不就相當于在御前胡言亂語了一通嗎? 她摸了摸脖子,感覺一陣發涼。 天吶官家真是菩薩心腸竟然沒把她拉下去砍了!還準許她來探望姑姑…… 真是個大好人,回頭就天天跟菩薩祈禱,保佑官家早點痊愈。 “那姑姑你……”不過眼下她還是更加擔心白芷一點。 “無色閣重利?!卑总戚p握住她手,讓她放心,“只要我拿出全部身家,無色閣還是會出面,保我性命?!?/br> 只是一心求的自由,怕是永遠得不到了。 她嘆口氣,摸了摸遲遲的腦袋,“我暫時不會死,你別擔心,也莫再為我奔走了。想必你也看得出來,這是有心人特地為你設的局。眼下,你要多多保全自己,千萬不要著了幕后之人的道?!?/br> 回去路上遲遲心事重重,想著姑姑憔悴的樣子越發不是滋味。 要是自己再有能力點就好了…… 一個沒留神,迎面就遇到了廣陵王的車駕,她心頭咯噔一聲。 這些大人物……她都招惹不起。 還是有多遠躲多遠。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忽然撩起簾子,露出一張俊臉,似乎只是隨意一瞥。 就看到了路邊的遲遲。 遲遲:“……” 她轉過身,想裝作沒有看到他。 施見青皺眉。 既沒等到她悔不當初,也沒等到她痛哭流涕地來求自己,這家伙,就這么硬氣嗎? 白芷的事,他那個冷酷無情、只看人利用價值的皇兄必然不會管,何況還是母后親自下的懿旨。 “站住。你這是剛從慎刑司回來?” “是?!?/br> 遲遲無奈回身,低著頭,吐出這個字就不再出聲了。 施見青無語:“你就只會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嗎?之前在本王面前,不是挺能說的嗎?” “奴婢與殿下不熟?!?/br> “……” 施見青冷笑道,“不熟?不知是誰成天見青哥哥見青哥哥地喊,還想著要嫁給本王?!?/br> ……大庭廣眾的,這種黑歷史就不要提了。 “是?!边t遲依舊一臉麻木,輕聲說道,“我是真心喜歡那個叫見青的小侍衛。也是真心想嫁給他。但是從那一晚開始,他就死了。在奴婢的心里,他已經永遠是個死人了?!?/br> 施見青臉一黑:“你敢詛咒本王?” 遲遲眼觀鼻鼻觀心:“殿下金尊玉貴,何曾是那個與奴婢心意相通的小侍衛呢?!?/br> 施見青陰惻惻一笑: “看來,你是當真不會來求本王了?” 遲遲不語。 “好?!?/br> 他驀地放下簾子,冷喝道,“我們走?!?/br> 馬車轆轆而過。 遲遲松了口氣,沒想到轉頭就被人捂住了口鼻,是剛才馬車上的車夫。 “你唔唔唔!” 遲遲沒想到光天化日,他廣陵王竟然敢做這種強搶民女的事情! 被迷藥迷暈過去前,只看到少年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鷙笑意。 遲遲是被熱醒的。睜眼一看,身處一個華麗卻又陌生無比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