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沒喝醉?！?/br>
    “爸爸！你看看你老婆，她又喝酒啦！”

    屏幕上隨即傳來一道男聲：“你又喝酒了？”

    莫惠清笑起來：“應酬嘛，稍微喝了點，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br>
    “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胃不好，醫生讓你少喝酒?！?/br>
    “你女兒還說我啰嗦，你可比我啰嗦太多了?！?/br>
    “什么我女兒？說得好像她不是你女兒似的?！?/br>
    小女孩的聲音又出現了：“就不是！我是趙杰的女兒，不是莫惠清的女兒，哼！”

    莫惠清大笑，趙杰也笑了，問：“事情辦得順利嗎？”

    “還行，章都蓋到了，對方承諾月底前付十八萬，剩下的下個月給齊，付不出就法庭見?！?/br>
    趙杰：“辛苦，那你早點休息，明天還要開長途呢?！?/br>
    莫惠清：“嗯，有個小姑娘和我一塊兒來的，我倆會換著開?！?/br>
    小女孩問：“哪兒呢？哪兒有小姑娘？”

    莫惠清移動手機轉向唐亦寧，唐亦寧已經鉆進被窩里，被拍到后對著鏡頭揮揮手：“嗨?！?/br>
    距離太遠，她只看到屏幕上小女孩白嫩嫩的臉，看不清五官。

    小女孩很有禮貌：“jiejie好！”

    唐亦寧說：“你好?！?/br>
    莫惠清又把手機對著自己：“人家叫我莫姐，你叫人家jiejie？”

    小女孩困惑：“那我叫她阿姨嗎？”

    莫惠清失笑：“好了好了，mama要去洗澡了，你也早點睡吧，明天要考試呢，加油?！?/br>
    “mama晚安，愛你呦~”

    “萌萌晚安?！蹦萸宓穆曇魷厝嶂翗O，“趙杰，你也早點睡?！?/br>
    趙杰：“知道，晚安，明天等你回家吃飯?！?/br>
    莫惠清結束視頻，去衛生間洗澡，出來后換上了一身睡衣褲，平時扎起來的卷發散在肩上，也鉆進被窩里。

    她給自己敷上一張面膜，拿著手機看郵件，唐亦寧側過身叫她：“莫姐?！?/br>
    莫惠清：“嗯？”

    唐亦寧問：“你真的不打算去廣州嗎？”

    自從聽過孫總的電話，唐亦寧惦記了一整天，莫惠清問：“怎么？你想我去??？”

    唐亦寧眼睛亮亮的：“年薪翻一倍呢?！?/br>
    莫惠清想笑，又顧忌面膜，扯了扯嘴角后說：“錢是賺不完的?！?/br>
    “也不光光是錢的問題?！碧埔鄬幷f，“如果你過去，能把廠子救起來，那會很有成就感哎，像個英雄一樣?！?/br>
    莫惠清說：“沒有人能一個人救起一個廠子，得很多人同心協力才行。再說了，現在的經濟形勢和十年前很不一樣，要是救不起，豈不是很沒面子？”

    唐亦寧說：“那倒也是，現在實體經濟不景氣，每年都有工廠在倒閉，實在救不起，就說明那廠子是真的氣數已盡?！?/br>
    “沒錯?！蹦萸鍑@口氣，“而且，我也放不下錢塘辦事處?！?/br>
    這也是個很現實的問題，唐亦寧好奇地問：“莫姐，如果你去廣州，錢塘辦事處會由誰來管？”

    莫惠清：“你猜?！?/br>
    唐亦寧思考了一下：“孟經理？”

    “想得美?！蹦萸逭f，“二十幾號人呢，孟楊資歷太淺，管不了，如果我真去了廣州，估計你們就要歸谷俊豪管?！?/br>
    “啊……”唐亦寧的這聲“啊”一波三折，立刻說，“那你還是別去了，我不想被他管?！?/br>
    莫惠清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出聲來，一邊笑一邊弄面膜：“我和谷俊豪其實一直都不對付，廠里人人都知道。我是孫總的人，谷俊豪是徐總的人，徐總和谷俊豪都巴不得我去廣州，孫總但凡能找到合適的人，都不會想要我過去，他也實在是沒轍了?！?/br>
    唐亦寧不解：“可是，谷總年紀和孟經理差不多呀?！?/br>
    莫惠清語帶譏諷：“人家有后臺，枕邊風吹得可厲害?！?/br>
    唐亦寧：“……”

    她想起廠里的老板娘徐問霞，近五十的年紀，胖胖的，臉上絕對做過醫美，遠看還行，近看僵硬得嚇人。再想想那位整天西裝革履、香氣逼人的谷總，唐亦寧疑惑，錢和權真有那么重要嗎？可以讓一個人連尊嚴都不要，明目張膽地選擇做一個男小三兒？

    ——

    在溫市過了一夜，周四早上，莫惠清和唐亦寧往北走，先去臺城那家做男裝的服裝廠拜訪。

    那家廠子叫牧簡服飾，莫惠清討債都毫無壓力，去服裝廠拜訪更是小菜一碟。她把舞臺讓給唐亦寧，讓她給牧簡服飾的采購蔣姐介紹望金拉鏈的公司概況和產品信息。

    唐亦寧拿出畫冊和樣品，起先很緊張，接觸到莫惠清鼓勵的目光后，心情漸漸平靜下來，溫溫柔柔地開了口，說得還挺有條理。

    有些關鍵信息她會漏掉，莫惠清就及時幫她補充，蔣姐提出疑問，唐亦寧能答的都自己答，實在答不上來，莫惠清才幫她回答。

    中午時，唐亦寧請蔣姐出去吃飯，餐桌上，莫惠清一直不怎么說話，就讓唐亦寧做代表與對方聊天。因為牧簡服飾的確有新增拉鏈供應商的需求，雙方聊得很愉快，蔣姐收下了樣品和資料，說過些天有拉鏈需求就發給唐亦寧，讓她報價。

    午飯后，莫惠清和唐亦寧離開牧簡服飾，唐亦寧撫著胸口，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來，莫惠清笑著問：“感覺如何？”

    “說不上來?！碧埔鄬幹挥X得奇妙，剛剛過去的兩個多小時，她居然沒怯場，越聊越興奮，都知道那位采購蔣姐小孩幾歲、在哪兒讀書、語文好還是數學好了。

    她本來就不是社恐，碰到投緣的人，簡直能變身話癆。

    唐亦寧自然也知道，她的底氣其實來源于莫姐，莫惠清就像是一枚定海神針，在身邊給她撐腰。

    莫惠清夸獎她：“你剛才表現得很好，記住，以后第一次拜訪客戶，就按照這個節奏來。有些關鍵點一定要熟記于心，比如說貨量和交期的關系，貨款量和回款周期的關系，不是一成不變的，你自己心里一定要門兒清?！?/br>
    唐亦寧重重點頭：“嗯嗯，莫姐，我記住了！”

    回程之前，唐亦寧向莫惠清提了個小要求，想找家超市買點兒當地特產帶回家。

    現在這個世道，什么東西都能在網上買到，不過從本地買了帶回去，總有不同的意義，莫惠清問：“帶給你爸媽？”

    唐亦寧扭捏：“呃……嗯！我第一次來臺城呢?！?/br>
    兩人就去了最近的一家大超市買特產，臺城沿海，唐亦寧挑了幾包真空包裝的海鮮產品，又買了些讓莫惠清哭笑不得的東西——文旦和蜜橘。

    這還真是當地特產，還是當季時鮮貨，大大的有名，不過錢塘也有賣??！

    唐亦寧吭哧吭哧地把幾個大文旦和一大袋蜜橘放到車上，莫惠清剝了個蜜橘吃，果rou鮮甜多汁。她心情很好，看過時間后，招呼唐亦寧：“走吧小唐，我們出發！四個多小時，不堵車的話還能趕得上回家吃晚飯！”

    ——

    晚上近十點，江刻回到家，迎接他的是唐亦寧飛撲過來的一個擁抱。

    “我回來啦！”她踮著腳往他臉上親一口，“有木有想我呀？”

    江刻板著臉看她：“你昨晚都沒給我打電話?！?/br>
    唐亦寧說：“我一直和莫姐在一起，不敢打，就一個晚上，有什么好說的呀?！?/br>
    她只給江刻發過幾條微信，發了酒店房間的照片，說房間很高檔，早上趁莫惠清去取餐時又發了自助早餐的照片，說早餐也很豐盛。

    江刻洗過手后去看冰箱，唐亦寧回來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太累了，就沒做飯，只煮了一碗大餛飩吃，江刻問：“你沒做飯嗎？”

    “沒做，你要吃宵夜嗎？”唐亦寧抱出一個大文旦，“不如吃水果吧？我從臺城帶回來的！”

    江刻：“你剝，我吃?！?/br>
    唐亦寧小嘴往下掛：“我等你回來剝呢?！?/br>
    江刻掐腰，歪頭看她：“一個文旦你都不會剝嗎？”

    唐亦寧耍賴般地把文旦往他懷里一塞：“你剝這個，我給你剝橘子?！?/br>
    一會兒后，兩人已經賴在了沙發上，江刻坐著，唐亦寧躺著，腦袋擱在他大腿上，手里抱著一碗文旦果rou，和江刻一起撈著吃。

    “莫姐好厲害?！碧埔鄬幷０椭劬?，自下往上地看江刻的臉，“這一趟我又學到很多東西?！?/br>
    江刻嚼著果rou，覺得文旦比柚子來得甜，只簡單地“唔”了一聲。

    “江刻我問你?！碧埔鄬幫蝗徽f，“假設，現在你老板要把你派去外地工作，北京啊廣州啊深圳啊那些一線城市，給你年薪翻一倍，三十五萬……”

    江刻糾正她：“我年薪是三十六萬，明年還會漲?！?/br>
    “哦，那就三十六萬?！碧埔鄬幷f，“三十六萬翻一倍，翻到七十二萬，甚至更多，直接給你加五十萬，然后包吃包住包交通，每個月還能回來探親一次，四天三晚，機票全報，去三年，你去嗎？”

    江刻：“……”

    他陷入了深深的糾結，舉棋不定，好像那機會已經落在了他面前。

    “問你呢，你會去嗎？”唐亦寧還在催他。

    江刻想了半天，反問：“你同意我去嗎？”

    唐亦寧一愣：“我？我是問你呀，你自己想去嗎？”

    江刻說：“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去，你同意，我可能會去?！?/br>
    唐亦寧心花怒放：“哇！我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重要啦？”

    江刻：“……”

    唐亦寧往嘴里塞了一小塊果rou，說：“如果真有這樣的機會給你，我一定會讓你去，可以賺很多錢呢！生活成本又省下不少，一來一去那就是凈收入??！”

    江刻捏捏她的臉，問：“你舍得？”

    “這有啥舍不得的？”唐亦寧不以為意，“之前三年我們就是這樣的狀態，又不是見不到面，每個月都能見一次的呀?！?/br>
    江刻：“干嗎要問這個？”

    “是莫姐?！碧埔鄬幇咽聝簩讨v了一遍，又說，“六十萬翻到一百二十萬呢，嘖，怎么拒絕得了？”

    江刻也覺得這條件真是難以拒絕，加上提成，三年下來凈賺五、六百萬，都能在科創城買一套100方的房子了。

    兩個打工人同時陷入沉默，半晌后，唐亦寧說：“他們都好有錢?！?/br>
    江刻望天：“嗯……”

    “哎，你知道我們廠的孫總是怎么發的家嗎？”唐亦寧想起今天回程時莫惠清給她講的孫望金發家史，想要講給江刻聽。

    江刻問：“怎么發的家？”

    唐亦寧說：“93、94年那會兒不是有下海潮嘛，孫總二十多歲，心思很活泛，就從單位里辭職了。他原來是個電焊工，辭職后在火車站那兒的小商品市場搞了個攤位，從廣州進來拉鏈賣，批發又零售，就是成品拉鏈，規格都定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