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佳靜放開抱在懷里的姚濡玟，她倆各退一步的看著彼此的雙眼。

    楊佳靜氣憤的說著自己以前不愿說出的事實──

    包括了自己父親身體的現況、母親如何向她要錢以及怎樣貶低她，過程中她受不了的拿出電子菸抽著……

    以及好不容易戒酒快一個星期的她，再次大口大口的灌下威士忌，只希望自己可以沉醉在暈頭轉向的狀態里，就可以逃避這殘酷的現實。

    但姚濡玟與黃佑莐一樣，都阻止她讓自己這樣摧殘自己。

    楊佳靜說的激動，此刻的眼神有著當時自己的母親那樣兇狠。

    「她說『就是因為你喜歡著女人，我跟你爸才永遠不能接受你是我們的女兒，我們不能接受家族里有著這樣的邪門歪道出現，要不是因為你有著那么一點可以幫助到我們的地方，你以為我還會想看到你這張臉嗎？只要想到你的這張臉被女人撫摸的樣子我就噁心到作嘔?！弧箺罴鸯o狠狠地對著姚濡玟說著，彷彿想讓姚濡玟體會到自己因為這句話而造成的傷害有多大。

    她拿回姚濡玟搶走的酒，猛然灌下大口大口令她麻痺的威士忌。

    楊佳靜繼續說著自己無能且脆弱的淚奔離家，但突然的頭昏讓她不得不停下來伸手按住自己的額頭……

    不過她拒絕姚濡玟給予的安慰，以免自己會后悔。

    姚濡玟似乎明白些楊佳靜的想法，但還是不斷的反駁，直到自己說出那句傷害最嚴重的話后，姚濡玟才終于死了心，低頭啜泣著。

    一個人的眼淚，卻承載了她們之間的痛苦。

    “我又再次將自己犯錯的原因怪在別人身上……”

    楊佳靜在腦中罵著自己。

    姚濡玟抬起頭本想來個最后的告別，但卻被楊佳靜放在一旁的手機分心了。

    是黃佑莐打電話來，她一定是想確認楊佳靜是否下班了。

    楊佳靜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著姚濡玟竟然大膽的接起自己的手機。

    雖然通話并沒有開擴音，但黃佑莐那有朝氣的語調還是隱約的傳到楊佳靜的耳里。

    楊佳靜趕緊搶回自己的手機。

    「哎！嗨?！?/br>
    『你還好嗎？剛剛怎么不說話？』

    「我沒事?！?/br>
    『是喔，那你要吃什么，我現在過去?！?/br>
    「嗯……都可以，你決定就好?！?/br>
    『那還不就是老樣子，等等見?！?/br>
    「好，等等見?！箺罴鸯o快速的掛上電話，卻不敢看著姚濡玟。

    「呃……我想你該走了，我等等有朋友要來?！?/br>
    不敢抬起頭的楊佳靜，只是從姚濡玟傳來笑聲中判斷，她似乎又將彼此間的關係搞得更亂了。

    「我現在連你的朋友都不能見是嗎？我現在就像是發現自己是小三一樣的尷尬又不惹人疼，對吧？“佳佳”──

    姚濡玟的這聲佳佳，是她所喊過最悲傷、最具諷刺的一次，因為她一定是聽到電話中的黃佑莐，也這樣喊著。

    「是??！你的“朋友”現在要帶著早餐來找你呢，怎么讓我想起我美好的高中生活呢，我總是提著兩人份的早餐去上課?！?/br>
    腦中有著高中回憶的閃爍，楊佳靜為自己辯解著。

    「不是你想的那樣，她不是我的──

    面對解釋，姚濡玟壓根聽不進去。

    「喔！你省省吧，什么話都不用說，我又不是笨蛋，我知道我看到的、我聽到的、我感覺到的，這一切都只是你想甩掉我的騙局吧？你設下的布局還真大啊，我剛剛還一度相信你了。虧我還是這么的愛你?！?/br>
    看著姚濡玟隨時會氣昏過去的樣子，楊佳靜不能讓她這樣自己回去。

    再次拿起手機，楊佳靜撇開昨晚與李偉順的不快，急忙發著訊息給他。

    「我不想要你的任何一個朋友載我，我不想要你施捨的任何一切，那只會讓我覺得自己更可悲。好像我可以假裝剛剛沒發現你劈腿，還講了一堆胡言亂語來掩飾過去，好像你的一點點補償就可以讓我原諒你。我告訴你啦！你想的太美好了、太天真了！」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楊佳靜邊解釋邊上前阻止姚濡玟的離去，但姚濡玟發自內心的憎恨這里──憎恨楊佳靜。

    她狠狠的指著楊佳靜痛罵一頓，甚至數落自己這幾年在楊佳靜的身邊，就像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這讓楊佳靜非常不認同，她們之間所擁有的一切，楊佳靜無不真心的對待與付出。

    楊佳靜對于兩人現在這樣的關係與爭吵，有著與姚濡玟一樣的心碎與痛苦，但她自己也知道無法祈求原諒，因為她都無法原諒自己了。

    看著姚濡玟本想打上來的手停留在臉頰旁，楊佳靜出于習慣的緩緩將自己的臉頰貼上去，尋求一絲的慰藉。

    「拜託不要那樣說，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一切都是誤會，我……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楊佳靜帶著哭腔看著即將在眼前失去的一切，此刻的她終于不再武裝自己，她后悔的想要挽留著這一生中她愛過最深的人，但卻也知道已經太遲了。

    楊佳靜太晚放棄那與姚濡玟相比起來，一點都不重要的自尊。

    太晚放棄的下場，就是賠上自己最愛的人。

    「不要以為離開你很簡單，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前，這件事從來都不容易??！我愿意相信你剛剛前面說的都是實話，但我真的不能夠接受的是，你甩開我的原因，在別人身上卻不管用。我相信你的心已經在一位新的“朋友”身上了，不過我想這位“朋友”應該也沒有過你心中的難關吧？因為她跟我都是一樣的，而你就是這么自私總是希望能得到一切的人。你已經毀了一個我，拜託不要再繼續害人下去了?！?/br>
    姚濡玟甩開楊佳靜挽留的手。

    「姚濡玟！」楊佳靜失聲的喊著，此刻她感覺到的，是絕對沉重的心碎，沉重到她已經喘不過氣來。

    「拜託不要那樣叫我，你知道我會心軟的。再見?！?/br>
    “你會心軟，我會心痛的啊──”

    “同樣是有著情緒的人類，同樣受一段情……影響著、受傷著。即便我以往再怎么逞強、倔強，我最終也是會受傷的?！?/br>
    但她們之間，在關上門的同時，已經結束。

    而兩人心中的傷口，很大、很痛。

    *

    差點與人在一樓相撞的黃佑莐，并沒有回頭向那人道歉，只是趕緊在最后一刻進到電梯里。

    轉過身面對外面的黃佑莐，看到那人的洋裝領子下，似乎有著與楊佳靜相似的刺青。

    但沒多想的黃佑莐，看著那人已經走出大門，而電梯也已然關上。

    進到楊佳靜家的黃佑莐，一度以為自己走錯家，因為滿屋子的都是還未散去的煙霧，以及這幾天已經沒聞到的甜膩味。

    要不是黃佑莐看到倒在沙發上的楊佳靜，她可能會真的會覺得自己進錯家了。

    「怎么──

    黃佑莐趕緊靠近楊佳靜，卻發現地上多了好幾瓶空酒瓶，是之前黃佑莐幫楊佳靜收起來的酒，現在幾乎每一瓶都空空的散在地上。

    「佳佳？你怎么了？」蹲在沙發一旁的地上，黃佑莐輕輕的搖著半昏不醒的楊佳靜。

    她身上甚至還穿著上班的衣服，就這樣癱軟在客廳沙發。

    楊佳靜半睜開眼，對于面前的人不是很清楚，但那聲熟悉的呼喊，讓楊佳靜出于本能的一把將面前的人緊緊的抱在懷里。

    「你回來了?！箺罴鸯o崩潰的哭了出來，但手依舊緊緊的抱著。

    對于發生什么事都不知道的黃佑莐，腦中想問的問題一堆，但她知道現在問什么都不可能在楊佳靜這么醉的形況下得到答案。

    壓住心中的疑惑，黃佑莐決定先處理一團糟的楊佳靜。

    「你坐得起來嗎？」黃佑莐試著拉開兩人的距離，但楊佳靜的手只是更加用力的摟著。

    「不要再離開我了，對不起?！箺罴鸯o含糊地說著，但黃佑莐依然是聽的沒頭沒尾。

    「我不會離開你啊，你不用跟我道歉。來！我們先起來讓你換衣服，要睡也不要在這邊睡?！裹S佑莐試著藉由楊佳靜抱著自己的力氣，將她從沙發上拉起。

    但喝醉的楊佳靜此刻的重量，加上處于蹲著的姿勢，讓黃佑莐實在使不上力氣，只能讓楊佳靜繼續抱著自己，不斷的在耳邊喃喃著黃佑莐聽不清楚的夢話。

    隨著漸漸停下的夢囈，黃佑莐終于可以將楊佳靜摟在身上的手給移走，但她最后還是沒辦法讓楊佳靜換下衣服并走到床上。

    小聲地起身，黃佑莐從起居室那拿來一條毛毯，輕輕地蓋在楊佳靜身上。并從浴室打溼了一條毛巾，想為楊佳靜稍微的整理一天下來cao勞的臉龐。

    蹲在沙發旁的黃佑莐，靜靜的看著楊佳靜那熟睡的臉上，留著兩行還未乾的淚痕，感到內心微微的一股酸，伸手輕輕的將那與楊佳靜幾乎扯不上邊的淚痕擦去。

    大致上擦凈的黃佑莐，準備拆下楊佳靜兩耳上的耳環。

    她知道楊佳靜曾表示過這些耳環其實讓自己的耳朵很痛，但出于習慣與回憶，出門一定會戴上，所以在家休息時都會拆掉。

    幸好楊佳靜現在真的喝得很醉，才能讓黃佑莐很順利的拆下所有的耳環。

    一一放在手心的小巧耳飾，黃佑莐在認識楊佳靜的這段時間，今天才終于能夠細數她的耳環……總共有十五個之多！

    「十五個，這么多……」黃佑莐小心的放在一旁的桌上，腦中閃過一段回憶──

    「……維持了十五年的感情，分手一年半的感覺，的確像是“剛剛”似的……」

    黃佑莐想起楊佳靜曾跟她說起的話。

    「十五年……十五個……」黃佑莐看著桌上的耳環，與腦中的話莫名的合在一起。

    雖然此時此刻無法與楊佳靜求證，但黃佑莐腦中對這特別數字所下的結論，似乎不需要任何的確認。

    黃佑莐想著楊佳靜今天會突然的喝這么醉，一定也是跟這十五年的感情有關吧！

    畢竟上次楊佳靜會這樣的哭泣，也是因為著一樣的事。

    只是黃佑莐想知道，楊佳靜怎么會突然的觸景傷情呢？

    以往她待在家都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就連剛剛跟她通電話的時候，黃佑莐也沒有察覺到異?！瓎?？

    剛剛那通電話，前面有著長長的一段空白，而沒有對話的期間，黃佑莐隱約的聽到啜泣聲。

    可楊佳靜隨后的回應，黃佑莐必沒有聽出楊佳靜語氣中的不妥，所以她并沒有對那哭聲多留心。

    只是現在，黃佑莐再次起了疑心，因為腦中又再次想起剛剛在一樓差點相撞的人。

    那雖然只是匆匆的看了一眼，但黃佑莐現在越來越覺得那人的刺青，似乎跟楊佳靜是一樣的。

    玫瑰花的刺青，玫瑰花的鑰匙圈……

    黃佑莐看著手里的鑰匙圈，她感覺，自己似乎生活在別人的回憶中，成為了那個回憶里不是她的身影。

    “那在這樣的情感下與她相處的我，在她眼中，我到底是誰？”

    黃佑莐在心中不斷的問著自己，但她最想問的人，是在面前熟睡的楊佳靜。

    楊佳靜的手機傳來訊息的震動，黃佑莐看了一眼，是李偉順。

    “她不讓我載回去，不過我跟在計程車后面，她已經到家了?！?/br>
    五分鐘后，李偉順又傳了一則。

    “你們怎么了？小玟怎么會突然來找你？”

    小玟，黃佑莐沒有聽過楊佳靜的身邊有這個人，但黃佑莐卻可以肯定，這位應該就是楊佳靜結束十五年感情的女主角，應該也是剛剛在一樓黃佑莐差點撞見的人吧！

    只是她們倆怎么會碰面呢？而碰完面的楊佳靜，為何會把自己搞成這樣呢？

    心種有著氣憤、困惑、悲傷與訝異情緒的黃佑莐，總覺得此時此刻還待在楊佳靜旁邊的她，顯得非常的多于與可悲。

    稍微幫楊佳靜整理空瓶后，黃佑莐將楊佳靜給她的那把鑰匙，放在桌上的耳環旁。

    看著上頭的玫瑰花吊飾，與一旁的十五個耳環，黃佑莐覺得，這些似乎都不是自己所該擁有的。

    就連楊佳靜的情感也是，都不該是黃佑莐可以肖想的。

    帶著復雜心情的黃佑莐，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