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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秀夫笑道:“燕云兄,你說的都是好話,可你這種理性和涵養,我實在是學不來。非不為也、實不能也?!?/br> 傅燕云轉身離去,走到門口時,又想起了一件事:“葛兄,我那個弟弟,辦事著三不著兩的,未必靠譜。你要是不滿意的話,可以隨時來找我換人?!?/br> “好?!备鹦惴蛳蛩c頭:“我是不會和你客氣的?!?/br> 傅燕云下了樓,趕時間又去了后院一趟,然而撲了個空,傅西涼已經走了。 * * 傅西涼輕車熟路的走到了那間小門房里,點燃蚊香,坐了下來。 他靜靜的注視著窗外,雖然椅子又破又硬,雖然蚊子還是奮不顧身的要向他撲,但他還是挺愉快。夜是不白熬的,熬過之后就有錢拿,拿了錢就有飯吃,就能活著?;钪脑挕?/br> 往后他就想不下去了,因為腦海里從未存在過“意義”“哲學”“價值”之類的字眼。 他沒什么理想,也沒什么使命,活著就是吃飯、睡覺、看小說、玩拼圖。如果飯菜比較合口,睡了不做噩夢,清醒的時候不會被燕云捉弄,那就可以稱作是幸福人生了。 一輛汽車開到斜前方的大門前,熟悉的大胖子下了來。他立刻從褲兜里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然后埋頭記下了一筆。 等大胖子進了門,他就又沒了事。彎腰從皮包里拿出水壺,他擰了一下,沒擰開,把紙筆放下來,用力再擰,居然還是擰不動。扯起襯衫一角包住壺蓋,他氣運丹田,正要調用真正的力量,哪知身后咯吱一響,門房的破門居然開了。 他當即回了頭,就見門口立著個花里胡哨的人,形狀和體積都很像一枚棗核。而那人顯然也沒料到房內坐著個傅西涼,驚得向后退了一步,正好讓月光照了頭臉,于是傅西涼看得更清楚了——對方是個小姑娘,披著卷發,穿著一身鼓蓬蓬的洋裝,太鼓了,襯托得她是頭也小腳也小,堪稱兩頭尖。 葛秀夫先前講得很明白,這宅子是荒宅,房東已經出洋去了,所以這個兩頭尖一定和他一樣,都是不速之客,絕無資格將他驅逐出去。 和兩頭尖對視了片刻,他對她不感興趣,無話可問,而她站著只是喘氣,也不言語。窗外街上忽然跑過了一道人影,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轉向前方正要細看,身后又是“咯吱”一聲,竟是兩頭尖忽然邁步進了來,并且關了門。 人影跑了過去,緊接著又跑了回來,像是在找什么。兩頭尖“噓”了一聲:“不許出聲?!?/br> 傅西涼望著前方,心想我本來也沒出聲,出聲的明明只有你。 他等著看那人影還會不會再跑過窗前,而那兩頭尖靠墻站到了他的斜后方,借著窗外射進來的燈光和月光,悄悄的審視了他。他穿著寬松的襯衫和長褲,衣服似乎是很潔凈,領扣和袖扣都沒有系,兩只褲腳也各自挽了一圈,是去年很流行的裝束,再往上看,他兩鬢剃得泛青,也是今年時髦的發型。黯淡光芒照出了他的面孔輪廓,他輪廓清晰,偏于清瘦,下頜骨那里有著流麗的線條。 他的反應和姿態都令她驚異,幾乎懷疑自己是誤入荒宅、見了幽靈——不不不,幽靈不大好,聽著像鬧鬼一樣,精靈吧,她感覺他幾乎像是一個大號的精靈,只是服飾過于摩登了些,摩登精靈。 輕輕的清了清喉嚨,她開了口:“你是什么人呀?怎么會在這里?” 摩登精靈盯著窗外,夢游似的回答:“不告訴你?!?/br> 兩頭尖抬手撫胸,感覺他這句回答很有一種清冷的詩意。等了片刻,她見精靈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便主動又道:“是有人追我,我才慌不擇路、逃到這里來的?!?/br> 傅西涼這次回了頭,克羅克司的鏡片反射了燈光:“你也遇到流氓了?” 她愣了愣,隨即搖頭:“不是,是我家里的人……” 傅西涼一聽這個“家”字,當即想起了葛家母子。別人家的家務事可是萬萬管不得的,他的后背現在還是紅一塊紫一塊呢。 所以,他很漠然的轉向前方,不問了。 兩頭尖靠墻站著,因為越是品味,越感覺他不對勁,不由得發了奇想,幾乎懷疑自己是真的遇了鬼狐靈怪。如果鬼狐靈怪在古代是穿著古裝見人的,那么現在摩登一點也很合理。 “那個……請問……”兩頭尖浮想聯翩的又出了聲:“你……是人嗎?” 傅西涼一直在等著她走,哪知她不但不走,還出言不遜。但他此刻有責任在身,不便為了私事爭執,況且和柳哈春相比,她已經算是文雅的了。 心平氣和的轉向她,他決定和她講道理:“我是先來的,你是后到的,要走也是你走,我不應該走?!?/br> “???我不是那個意思?!?/br> “那你為什么還罵我不是人?” “你誤會了……” 傅西涼看著兩頭尖,就見她的卷發是亂糟糟,洋裝的圖案也是亂糟糟,還點綴了大量的花邊和珠子,看著實在是鬧眼睛,便移開目光,不再理她,繼續去擰他的水壺蓋。 兩頭尖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向前邁了一步,伸出了手:“是不是你擰得反了?不介意的話,讓我來試一試吧?!?/br> 傅西涼略一猶豫,隨即把水壺遞給了她。而她一手接住水壺,一手握緊壺蓋,只猛然一扭,那壺蓋便松了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