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我又來到然叔的店里打工。雖然已經買了吉他，也沒什么缺錢的地方，我還是沒讓自己閑下來。就如每天我會抽出一些時間練球一樣，是在籃球社團里的練習也好，自己到球場練習投籃也好，打假期工也像練球一樣變成了生活中的一種日常習慣。

    其實我總感覺然叔的店不缺人手，可每到假期他都會招人，而且只招打假期工的學生，所以我也都來這里應徵。這問題讓我有些困惑，但一開始不熟悉，然叔也不是健談的人，問題就一直讓我保留到現在。

    此時，然叔正站在吧臺前，擦著各式各樣玻璃杯。雖説“竹屋”的晚間生意比白天好上不少，但也沒好到一天就用上這么多杯子，可然叔每天都會把他們從架子上拿下來擦一遍，在重新擺上，并且整個過程都不許別人插手。

    “然叔，你店里好像不需要這么多人手?！蔽覠o所事事地坐在吧臺前，看著然叔整理著架子上的杯子，說道。

    “嗯，是不需要?！比皇遒澩?。

    “那……為什么還請兼職？”我不解道。

    “不請人來干，那些工作不就得我來干了嗎？”然叔一臉理所當然。

    可平常沒請兼職時你也沒少干??！我壓住想吐糟的欲望，望向四周，一個客人都沒有，斟酌著用詞問道?！安粫潛p？”

    然叔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反問：“難道開店僅僅只是為了賺錢？”

    “不是嗎？”

    “難道念書僅僅只是為了成績嗎？”然叔又問。

    一時間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是和開店關聯起來又不是很明白，于是我好奇道?！澳侨皇彘_店的目的是什么？”

    “興趣?！比皇逦⑿Φ?。

    這么隨性自由的嗎？然叔難道就不需要賺錢生活，養家糊口嗎？心底又生起新的疑問，只是這些問題已不適合再問出口。

    “我呢……很享受經營的過程，那賺不賺錢就已經不重要了?！比皇逭h完，就轉身繼續處理自己的事情，不再説話。

    享受過程嗎？確實是很多心靈鷄湯上會出現的觀點，但似乎很少人真的能不計較結果去做一件事，僅僅是為了享受過程。更多人的選擇是半途而廢，或者説及時止損。直到某一天，從另一個人的口中聽到類似的話，我才理解其實當追求的結果難以達成時，也許享受過程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然叔店里沒客人的時候真的安靜得可以，卻不是那種尷尬的沉默，就算一整天都沒和然叔説上話，也不會有什么不自在感。而然叔本身也不愛説話，主動搭話聊天更是不可能，一直到暑假過了一半，有一天下班準備回家的時候，然叔罕有的叫住了我。

    “宇瀚，你那朋友……子……子……子什么了？”然叔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在人名這方面，然叔的記性似乎不大好，剛兼職時他也經常叫不出我的名字。

    “子杰？”我説。

    “啊……對，子杰。他上個寒假也沒來我這，是找到別的兼職了？”

    “不是。他是忙著戀愛，沒空?！蔽倚χf，儘管提起這事會讓我心底有些酸澀。我能控制表情微笑，卻沒能控制心情微笑。但我相信自己在偽裝這方面還是很有天賦的，至少子杰和小夏不曾察覺異樣。

    “哦?！比皇逡桓痹瓉砣绱说谋砬?，并應了一聲。

    見沒有了下文，我便和然叔道別就回家了。

    然叔貌似隨口問問，我也沒多想就如實回答了。這里不是高中，然叔也不是老師，總不可能給子杰記過，只是很快我就發現自己錯了。第二天，剛到店里，我就看見了我們班的老師坐在吧臺前，和然叔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舉止似乎還很親昵。

    “老師早上好?！蔽艺Z氣恭敬道。老師對學生有著天然的壓制，就好像自然界的貓和老鼠一樣，當然叛逆的學生和不怕死的老鼠也是存在的。

    “早上好。我們去外面聊聊？”當我在思考老師為什么出現在這里，她和然叔之間又是什么關係，老師笑著提議。

    “可是我上班時間要到了……”我試著推脫，但老師的回答讓我心頭一跳，瞬間厘清了一些事情。

    “沒事，這是我先生。他不會介意的，對吧？”老師側過臉，對著吧臺里的然叔挑了挑眉説道。

    然叔默默點頭，沒有回話，讓我產生然叔是個妻管嚴的錯覺。嗯……或許不是錯覺。我們老師在上課時也是挺嚴厲、挺有氣場的。

    來到店外，老師也沒有什么客套話，直接進入正題。

    “你知道我為什么來找你嗎？”她問道。

    昨天才和然叔提起，今天老師就找上門，這都猜不到腦袋八成也是壞掉了。但我還是抱著僥幸，在那里搖頭裝傻?！安恢??！?/br>
    “你知道子杰這一次的期末考，所有科目的成績都在退步，有幾科已經跌出及格綫了嗎？”老師不理會我的裝傻繼續問道。

    “這我真不知道！”我急忙否認。子杰在班級里的名次本來就有些浮動，他也總説考得還行，我也就沒放在心上。

    “我想知道戀愛對象是誰？哪個年級？哪個班？”老師雙手抱胸，語氣和眼神都變得嚴厲。

    我低著頭沉默。這一刻我覺得有點對不起子杰，要是老師通知了訓導主任，見家長和挨訓記過就免不了了。

    見我不説話，老師拉了張椅子坐下，而我就像在教室里一樣，面對著她罰站。醖釀了一會，老師才開口?！澳阌X得自己現在在干嘛？講義氣嗎？老師也是走過你們這個年齡的人，會搞不清楚你們到底在干嘛？你以為人生只有友情和愛情是嗎？還是覺得讀完高中人生就到頭了？每個人在不同階段都有自己該扮演的角色和該承擔的責任，現在作為學生的責任都承擔不了，出了社會以后，人子、父母、伴侶哪個角色又會容易？不愿為自己的人生負責的人還妄想著為別人的人生負責？是太看得起自己還是太看不起世界??？”老師停頓了一會，喘了口氣，平穩了語氣接著道：“你呢？作為子杰的朋友，你覺得自己有扮演好作為朋友的角色嗎？”

    “我……”老師連珠炮的問題甩了過來，我想反駁些什么，卻發現自己沒法給出回答。

    “子杰現在最該做的是重新把心思放回學習上，為來臨的聯考做準備，這才是對自己和別人負責任的表現?！崩蠋熃o出總結，并拍著我的手臂，再次勸説道?！岸悻F在最該做的是把知道的説出來，幫助他重回正軌，這才是對朋友負責任的表現?！?/br>
    咀嚼著老師説的話，最后只能承認老師是對的。反思了一會，我才道?！袄蠋?，能不能……不通知訓導主任？”

    “你……”

    眼見老師的表情立馬就要怒了，我趕緊再次開口?！敖o我幾天時間，我會讓子杰來找你的?！彪m然我也沒什么把握，但我想著至少嘗試一下。

    聞言，就要爆發的脾氣才被壓下來，老師與我對視，我也沒有回避她的視綫，片刻后才下了最后通牒?！耙粋€星期，讓他自己來找我?！?/br>
    説完，老師起身進店里打了聲招呼后，就走了。

    我在門口站了許久，才回到店里，看著站在吧臺前的然叔，一陣從未有的沉默尷尬。然叔看了我好一會，罕有的主動打破沉默，解釋道?！笆悄憷蠋煱萃形业??！?/br>
    “我知道?！蔽艺h。沒有責怪的意思，也不是說然叔做的不對，這些時間相處下來，然叔的確不像是會關心這些事的人，只是尷尬在所難免。

    “你還記得上次提問我開這家店的目的嗎？”然叔邊抬手示意我到吧臺前坐下，便接著問。

    我搞不清楚然叔此刻提起這個話題的用意，但還是順著他的意思，坐下并回答道?！坝浀??！?/br>
    “我當時的回答是因為興趣對吧？”

    “是?！?/br>
    “是不是覺得像不負責任的人會説的話？”

    是有點，尤其是在剛被老師教訓完后。我挺想問然叔，憑著興趣作選擇算負責任嗎？可我只是想想而已，也不好點頭稱是，好在然叔也不是非要我回答。

    “這家店，我的確是開好玩的。但它只是我的副業?！比皇逍α诵?，接著道?！拔蚁胝h的是，對自己負責，才能自由的作選擇。因為我有能力，為自己作的選擇買單?！?/br>
    xxx我也想對自己的人生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