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艾盯了名片幾秒，目光又被辦公室墻上的幾張合影吸引?。骸澳@里是宜大幾個學院和MBA的移動課堂？”

    老板傾著開水壺沏茶：“是的，也是這層關系，才能聯系上鄒總?！?/br>
    “我跟MBA中心主任問了一嘴，主任給牽的線，極力推薦我們來您這兒長長見識?！边@場參觀定得急，鄒海遙此時才說清門路。

    “其實我算你們半個校友，”老板一臉坦然，“我做過工人，管過車間，后來專升本考上了宜州大學?！?/br>
    俞漢廣先是驚愕，眼底又升起敬佩。

    “您這里平時是不是很熱鬧？”孟艾問。

    老板將茶杯端到三人面前：“熱鬧說不上，就是老外比較多，都是老主顧，還有外貿公司的人。代工出口和來料加工我們都做?！?/br>
    “宜大的老師也喜歡帶學生來實習參觀，移動課堂嘛！還有老師自己開公司，偶爾來聊聊看?！?/br>
    孟艾頷首：“宜大推崇‘產學研’一體?！?/br>
    老板聳聳肩，轉身放回水壺：“最近省市有宣傳政策，采訪的記者三天兩頭往我這里跑，這不，熱水我得隨時準備著?！?/br>
    “你們看電視劇《覺醒年代》了沒？”他打趣，“那時候革命家辦報紙，講的是新文化、新青年，現在記者寫稿子，講的是新能源、新智造?！?/br>
    除了燒水器，老板的辦公桌上還散著多個大小不一的機器人樣品；一沓用淡黃色皮筋捆起來的名片，規規整整地擺在旁邊。

    俞漢廣余光掃過辦公桌：“您真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難怪生意做得這么紅火?！?/br>
    聽到俞漢廣的漂亮話，老板咧開了嘴：“廠里賺的可都是辛苦錢?！?/br>
    “我們下車間的，圖紙分解、核料檢驗、裝配調試包發……哪一項都不輕松，一天下來，腿肚子都是軟的，站得腰都直不起來?！崩习迓宰鲊@氣，“要是到了年末或者忙季，訂單一多，想撒泡尿都得百米沖刺?！?/br>
    孟艾笑道：“現在這個時間，我們來得還真不是時候了?！?/br>
    老板搖頭，伸出食指：“您三位是稀客。說起來，國內干互聯網的來這里的，貴公司還是獨一份?！?/br>
    “我原以為你們看不上。你們天天坐高樓大廈里，咖啡吃吃，電腦看看，舒服，來錢快，多的是人削尖了腦袋往里鉆。喏，我們這里就有不少人都跑去了。哪還有人愿意來工廠??！”

    俞漢廣方才見偌大的車間，工人并不似他想象的多，便問道：“我們可一點也不舒服。工廠現在招人這么難嗎？”

    老板嘆道：“何止是現在，早八百年就招不到合適的工人咯，大家都對工廠有偏見，用工荒吶！”

    “廠里工人都是正規全職，五險一金都有，咱們不鉆那些實習生、臨時工的空子，可就是這樣都沒人愿意干。好不容易勸來幾個，在廠里干個一兩天就要走，要報培訓班，要去寫代碼?！?/br>
    “唉！也不能說年輕人浮躁。反正我是認為挺可惜的。有的人電腦玩不轉的，在我們這里干，說不定能干得更好?！?/br>
    何止實體行業發展受限，當年輕人跟風扎到某一個行業中，更是會將這一行，推向某種畸形的角斗場。

    這位老板能撐起這么大的工廠，俞漢廣是真心覺得絕非偶然，也委實不易。

    “實不相瞞，我家的智能機器人，就是出自您這里?！彼檫^臥兒臥的代工廠，“我看您這里主做機器人，頭顯的話……”

    老板一頭鉆進雜物柜中，在里面忙活了半天才抱出個箱子，對三人道：“我也實不相瞞，早幾年不是有一輪VR熱潮嘛，我們給國外一家公司做過代工?！?/br>
    “貨發到口岸還沒來得及卸，那家公司就玩失蹤了。我信了他們的邪，做的是CFR（1），信用證尾款到現在都沒追回來?！?/br>
    “還好單子不大，但也是幾個月白干了?！?/br>
    俞漢廣記起他還在上高中的時候，VR游戲其實有過一個小小的高峰期。

    彼時，游戲公司和設備廠家各自占山為王，軍備競賽一樣做內容和硬件。

    但由于技術跟不上，游戲太少且彼此不兼容，整個VR游戲的生態尚未建立，滾滾洪流還沒來得及醞釀向前，便迅速消弭不見。

    只余水面白沫，不甘心地隨風遠走。

    想必這家失聯的公司，就是萬千浮沫中的一朵。

    “你們不嫌棄，就帶回去看看，看完再來商量?！?/br>
    他從箱子中拿出一個頭顯樣品，拂去灰塵：“廠里有條小流水線原本就是做頭顯的，沒訂單之后，才改成了機器人。雖然不是給那些大品牌做，但質量也算拿得出手?！?/br>
    “對比不可怕，誰做得差誰尷尬?！?/br>
    “只要有元件、有結構圖紙，就能做。國人不騙國人?！?/br>
    三人不禁莞爾。

    ……

    工廠坐落在宜州城東南的工業園，幾近郊縣，和愛夢所在的未來創業城正好是條橫跨全城的對角線。

    出了大門，俞漢廣在夾著灰塵的冷風中迷了眼，恍惚間還看見了火車站上方的【宜州南】三個閃光大字。

    來時是鄒海遙開的車，參觀結束后，大忙人臨時有事，駕著他的轎跑一溜煙躥得沒了影。

    雖然這幾年和孟艾同行的次數不多，但俞漢廣隱隱記得，孟艾對共享電動爹十分反感，他便點開打車app，叫了輛回公司的專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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