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船燈在海面失蹤。 今夜浪沉,濺不出花樣,輕拍船舷,氣力全無。一下又一下,似缽蘭街撩客的站街女在兜售自己。 “來不來?來不來?不來拉倒?!?/br> 懶得做你生意。 馮世雄先開口,“如果不是因為你,大家都會很開心?!?/br> “是嗎?”葉世文輕佻地笑,“你指今晚,還是指以前?” “今晚,以前,一直以來?!瘪T世雄替母親不忿,“都是因為你!” “我看今晚人人都開心,除了你——”葉世文臉皮厚,自尊低,哪管馮曾母子自殺傾向嚴不嚴重,“你有沒有照過鏡子?誰欠了你幾十億?這副臉色,人家以為你來瞻仰遺容?!?/br> 馮世雄被嗆得不是滋味,“個個都捧你,你是不是很得意?” “當然得意?!比~世文本就不是謙虛的人,“我憑實力贏你的?!?/br> “我是君子,你是小人。是不是實力,大家心中有數!” “偽君子,你不會輸不起吧?” “我姓馮,你姓葉!”馮世雄眼泛怒火,“你本來就輸給我了!” 葉世文直接大笑起來,“那馮家的神主牌你記得銜緊了,千萬不要松口啊,馮少爺!” “你——” 馮世雄想去攥緊葉世文衣領,卻被他側身躲開,趔趄半步,差點摔倒。 “才飲幾杯酒,醉成這樣?你跟你那個媽一樣,善妒小氣,永遠做不成大事?!?/br> “葉世文!” 這聲呵斥太大,二層甲板上人人俯身,去望這兩兄弟。葉世文用手指整理衣領,瀟灑離開。酒喝多了,需要去放放水,順便放放松。 食一支得意的事后煙。 秦仁青實在大方,借下巨款。又聽葉世文暗示擺了這場豪艇派對,誓要把錢花在刃上,慶祝他與馮氏一門狼狽為jian,分食地產界蛋糕。 公告上了報紙,上了新聞,上了紅港地政署歷史。從此,四十公頃的地盤面積,全區至肥地塊,任他們魚rou。 逆市而為,兜售預期,待產業復興,就不是現在的地價了。 他們要的何止是四十公頃。 至于馮曾母子——葉世文扯扯嘴角,浮了個嘲笑在臉。心有多怒,聲有多大,怕是深圳羅湖聯檢大廈的人,都能聽見曾慧云堆填數十載的幽怨。 關他屁事。 又不是他拿槍指著馮敬棠,逼他與葉綺媚偷情的。 葉世文將秦仁青備下的煙盒拆開,全部倒入洗手間垃圾桶。從口袋掏出自己帶來的香煙,逐支輕輕塞進盒內。 他打開門,一個女人站在門口,姿態矜持,眉目帶笑。 鵝蛋臉,俏鳳眼,吊帶抹胸裙束緊身姿,卻遮在膝上兩寸,不露刻意勾引。畫中走出的復古人兒,弱柳扶風,頗有韻味。她半倚著白色門框,柔聲開口,“文哥?!?/br> “沒人見到你?” “艙內的人都去了甲板,我趁沒人才過來?!?/br> 葉世文脫下手表,放在石面,認真洗去手上殘留的氣味。 溫怡微微俯身,從他臂側挨近。距離若有若無,卻不觸碰,只是替葉世文取來拭手的干凈紙巾。 他接過紙巾擦手,戴回腕表。眼角瞄到腰間皮帶上多了道白光,葉世文笑著開口,“溫怡,摸我要付錢的?!?/br> 溫怡也笑,“你開個價,看下我給不給得起?!?/br> “剛好有個富婆抄底入手,現在不肯拋售?!比~世文擋開她往下探的手,“等她玩厭,我再找你?!?/br> “又未結婚,不用守貞cao吧?” 溫怡換了副嘴臉,“你真的不中意我這款?” 她雖非絕色,也屬姿容出塵,溫怡摸爬滾打多年,偏不信這個邪。聽說過葉世文生母靚絕香江,所以挑女人一向眼高于頂。風月場合擦身而過,他卻始終對自己興趣淡淡。 葉世文直接把那包煙掏出來,遞給溫怡,“去吧,交代你的不要忘了?!?/br> 溫怡面露難色,“文哥,秦主席今晚派我來陪你的?!?/br> 她早就投奔秦仁青門下,在秦仁青投資的俱樂部再次相遇。葉世文那晚和她說有一宗生意想跟她交易。 “有我在,他不會有意見的?!比~世文又笑,“不是吧,溫怡,對自己沒信心?” 溫怡挑眉,“你什么時候見過我失手?” “馮少爺最中意你這款?!?/br> “真的?” “真的?!比~世文點頭,“假正經,扮良家,與他媽一模一樣?!?/br> 溫怡差點翻白眼。 真慶幸沒跟他上過床,否則會被這張嘴氣死。 葉世文走入船艙,只剩秦仁青與兩個佳麗作伴,一眾人都去甲板尋歡。他見葉世文孤家寡人而來,有些驚訝,“溫怡服侍得不好?” “世雄看上了,我怎會跟自己大哥爭女人?” 葉世文落座沙發,仰頭又飲了杯酒。他與秦仁青已熟稔至此,杯弓推盞的客套盡免。秦仁青遣走兩個美女,艙內頓時只剩他與葉世文。 “有女朋友了?” “暫時未有?!?/br> 程真算什么女友。 葉世文忙了月余,競標結束才發現程真根本不會想他。這么長時間,連一個主動問候的電話都沒有。每次來來去去那幾句,“不用開工???”、“不用睡覺???”、“我那邊有客來”。 最后她不耐煩,“煲什么電話粥,你今年貴庚? Form seven(中七)未畢業嗎?” 葉世文氣得不再致電。 一個禮拜后,她終于主動打來,卻問的是:“我拿你電話號碼登記換百佳滿額現金券,你把傻強的也報給我,可以申請多一張。100減10,滿200還可以換——” 可以換什么,換個女友嗎? 葉世文立即掛斷。 第一次自我懷疑,是不是未在床上征服她,才會這般囂張。 “還想玩?玩多兩年就要收心了,男人,早點成家立室沒壞處?!鼻厝是嗟穆曇舭讶~世文喚回,“世雄也是未結婚,剛剛你舅父還叫我介紹幾個世家千金呢,要不要順便介紹給你?” “千金?我不好這味?!比~世文直接拒絕,“難伺候?!?/br> “哈哈,你不要告訴我,看見曾慧云這款,你怕???” 秦仁青酒量深不可測,喝得臉紅也神清志明,拎起酒瓶想繼續豪飲,被葉世文接了過去。 他替秦仁青斟酒,“我怕她做什么?” “男人一輩子不征服幾個難搞的女人,等于沒事業心?!鼻厝是嘧藨猩?,一派愜意,“你舅父有本事,收服曾慧云,又扮足gentleman。論裝腔作勢,沒人及得上他?!?/br> 馮敬棠攜妻子來,無非是做個擋箭牌。 他在乎清譽,若被有心人捕風捉影,很難向公眾交代為何叁更半夜出現在秦仁青的私人游艇上。聽說還有美人隨侍,足夠記者寫叁萬字艷情新聞稿。 這是他冷戰妻子后,愿意低頭示好的唯一原因。 “屠爺準備跟我一起玩,他說你也有興趣?!?/br> 葉世文不答,目光左右來回掃視,擔心有人竊聽。秦仁青瞄見,哈哈大笑,“衰仔,你怕什么?怕馮世雄偷聽?” 葉世文遞出酒杯,“我舅父不中意我跟著契爺做事?!?/br> “我說老實話,講魄力與眼界,肯定是你契爺比你舅父有本事。但你舅父精,早二十年前就占了港英好處,他在阿爺那邊有話事權。你契爺撈黑出身,比不上?!鼻厝是嗫谥毙目?,“馮家叁個眼高于頂,你不要學?!?/br> “我舅父不是那種人?!比~世文替馮敬棠解釋,“他只是要考慮的東西比較多而已?!?/br> “你比馮世雄醒目,兆陽,遲早都是你的?!鼻厝是嘈Φ秒[晦,“我聽我老婆講,馮世雄還去替曾慧云出頭,說是你舅父誤信讒言,委屈了曾慧云。同樣世字輩,怎么你這個外甥反而替別人老爸說話呢?” 葉世文也笑,“馮世雄就是那樣,改不了?!?/br> “我那筆錢,你們要等一等?!鼻厝是鄳械迷偃ピu價馮世雄,“銀行批的額度應該夠你們先繳付置地價,奠基動工就往后延一延,反正不急?!?/br> 葉世文疑惑,“其實你不需要擔心馮世雄那邊……” “當然不是?!鼻厝是鄵u頭?!净墼啤窟@個盤,小得像貓碗,分來分去就那叁五粒糧,塞牙縫都嫌不夠,“我準備北上開期貨投資公司,牌照屠爺找人幫忙,大部分錢放了進去,暫時拿不出來?!?/br> “不是在紅港搞?”葉世文疑惑。 “紅港一間,內地一間,天地線要搭通的嘛,紅港那間你契爺話事?!鼻厝是嗔髀顿p識的表情,“屠爺眼光獨到,你跟他這么多年,你也知道他就是條大白鯊。兩萬顆尖牙,聞到腥就咬,我自愧不如,要跟他學呢?!?/br> “內地外資不好搞吧?”葉世文沒想到秦仁青這么大膽,“監管單位要審資金來源的?!?/br> “錢早就有辦法了?,F在上面期價中軸線振幅超過700人民幣,股市勢頭已經不妥,下半年期貨市場肯定有熱錢涌入,交易絕對會上來?!?/br> 秦仁青胸有成竹。他慣了速戰速決,熱錢再燙,也要火中取栗。甚至公開嘲諷過東南亞人熱衷積蓄的“陋習”——這是替人作嫁衣。儲蓄率越高,銀行可投資額度越大,大亨借貸如在自家后花園游玩般隨意。房地產、風電站、港口船舶、修橋鋪路,建設社會有賴各位平庸市民的每滴汗水。 而這個社會超過一半是屬于資本家的。 所以他不做長線,只爭朝夕。 “做完這一次,信不信我可以再買多幾艘游艇?”秦仁青挑眉,“你要不要一起玩?” 葉世文遲疑幾秒, “我手頭的錢不多,吃不來大茶飯?!?/br> 他信不過屠振邦與秦仁青。屠振邦是為生意冒險,秦仁青是見現錢眼開,兩個各懷鬼胎,如巨物浮游掠過,鯨吞一切,尸骨無存。 撿錢的機會,從來輪不到他。 “傻仔,你沒,你舅父有啊。再不行,他背后的人也有?!?/br> “他同我契爺是南北兩極,背道而馳,他不會想玩的?!?/br> 葉世文直接拒絕。 秦仁青觸手伸過了界,摸不著好處,又收回,“我答應給新界地皮的錢,最遲年底會給。世文,人生苦短,就算死也要做只飽死鬼?!?/br> 葉世文笑著點頭。 比預期早了些,但也不算意外。有人先借故離座,就會有人乘勢補位。動工奠基必須趕在今年,建筑公司也該籌備起來了。 終于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提前接近馮敬棠背后的Rex。 酒氣攻心,葉世文蠢蠢欲動。 —————————————————————————————————— 明天上大rou